蛇神祭 第十一章 獅鷲之巢

    「故地重遊的感覺如何？」

    聽到主人的問話，法菲兒方才回過神來。她把目光從車窗外收回，投向了對面而坐的主人——廖緒野。

    本來應該一直侍奉在她主人身邊的那個叫伊恩的男人這次似乎是遠赴美國去處理一些商務問題了。所以她才能像現在這樣成為主人這次非洲之行的陪伴者。

    「稍稍有些震撼。」法菲兒答道。

    「震撼？」如此說着緒野也看了看窗外的風景，所見的一切事物都可以和三年前的記憶相重合。

    「這裏似乎並沒有改變太多啊。」

    「不是的。正是因為沒有改變什麼，所以我可以清晰地回憶起三年前的事。現在看來，當初的一幕實在是太過震撼了。」

    由話語引領着，法菲兒又看見了往昔的情景。

    「明明我和主人同歲，但當初主人是站在選擇者的位置，我卻至今也是被選擇的地位。」

    令法菲兒感到震撼的其實遠遠不止這一點，只不過那些都比不上最初一次的衝擊力，而且一言以蔽之也未免太困難了。

    「被我選擇……你覺得不滿嗎？」

    「不！能被主人選擇是我的光榮！這條卑賤的生命永遠是主人的東西！」

    聽到緒野的話，法菲兒慌忙低頭重新表達着自己的態度。不過，當她抬起頭來仔細去注意緒野時，卻發現這位主人其實也只是在捉弄她罷了。

    「安心好了，這是個玩笑而已。我從沒有懷疑過你的忠誠心，只不過……」

    話說到一半緒野的表情變得異常嚴厲。

    「永遠不許再用『卑賤』形容自己！主人絕對是比僕從高貴的人。那麼，僕從有多麼高貴也就意味着主人是多麼更加高貴的存在。你要自慚形穢，我管不着，但可別牽連到我。知道嗎。」

    「是的，主人。」法菲兒又一次低下頭恭敬地回答着。到今天她仍然有着疑問，自己侍奉這樣一位主人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但只有一點她可以確定，現在的生活至少比五年前的那時候要幸福的多。

    五年前的法菲兒不要說魔術師甚至就連人都算不上。那時的她只是貧民窟里一個骨瘦如柴，連出賣身體都沒有價值的連臭蟲都不如的孤兒。

    她每天都露宿街頭，從垃圾桶中去和野狗、野貓、老鼠搶賴以為生的已經發霉又或是腐敗的食物，就連臭蟲本身都吃過，重病纏身也得不到任何的治療。

    然後，某一天一個男人來到了即將餓死的她的身前。

    男人如此問她：「如果可以得到一塊發霉的麵包的話，你會把靈魂出賣給魔鬼嗎？」

    「會的。」她是如此回答的。

    結果她的靈魂並沒有被魔鬼帶走，當然也沒有得到麵包。但是比這要美好一千一萬倍的事物迎接了她。

    美食、沐浴、漂亮的新衣服，這些她曾經在夢裏都夢不見的東西居然一夜之間都得到了，疾病也在細心的治療與呵護下痊癒了。

    隨後，她便被送到了此時此刻她正陪同主人前往的坐落在森林山地之中不為人知的那所學校。

    學校的名字是中文命名的「獅鷲之巢」。作為改變人生的代價，她必須要在這裏為了有朝一日能為某一個人物服務而學習，至於內容除了尋常知識和倫常以外還有魔法。

    一年以後，也就是三年前，表現優秀的她終於見到了那個改變了她人生的主人——廖緒野。

    當第一眼看到一個和她同齡只有十五歲的少女時，她震驚了。真的叫人難以置信，從時間上推回去的話，就在她還在以垃圾為食時，少女已經讓一群大人對自己馬首是瞻，創建了獅鷲之巢來計劃着教育出效忠於自己的部下。而如今少女的計劃實現了。

    當時的法菲兒立刻就拜倒在了這位主人腳下，那時的緒野在她看來根本就不是人，而是神。就是現在，在她眼裏緒野也是非常有魅力，讓人心馳神往，甘願獻出性命的人。

    說實話，法菲兒更希望一直跟隨在緒野的身邊。但天不遂人願，三年裏的前兩年她被送進高等的魔法學府進修，最近一年則回到這裏專門負責獅鷲之巢的事務，但也幾乎沒有再來過學校。

    「法菲兒，對你這一年裏的表現我相當滿意。在同期之中，你恐怕是最優秀的一個了。」緒野此時說道，「形容得力的部下通常都使用『左膀右臂』這個詞彙，我的右臂是伊恩，至於左膀的位置……你有興趣嗎？」

    這對於法菲兒來說簡直就是做夢一般。她不自覺地便離開座位，在相對寬敞的車廂內單膝跪了下來。

    「這是我的光榮，主人！」

    對此緒野點了點頭，但她所肯定的只有法菲兒的心意而已。

    「把身子抬起來，法菲兒。真正自信的主人，是不需要僕從放低姿態來明示位置的。」

    「如您所言，主人。」

    就這樣頗顯豪華的黑色轎車在繼續行使了一個小時後，終於到達了獅鷲之巢。

    接到通知的負責人——一位三四十歲戴眼鏡的男子早就等候在了校舍之前。隨即，轎車恰到好處的一個甩尾，停在了他面前。

    法菲兒第一個從後座走出，然後側過身來，站在車門旁伸出了手。用她的手掌當作扶手，緒野很省力地走下了車。

    「恭候多時了，夫人。」

    負責人對緒野的稱呼中沒有敬畏的語氣，這多少讓法菲兒皺了皺眉頭，或許在她的觀念中所有為緒野工作的人都應該稱其為主人。

    不過，包括負責人在內的許多緒野的部下只是因為一個共同的目的而以她為領導者罷了。會用「主人」稱呼緒野的哪怕在獅鷲之巢的學生中，也只有以法菲兒為代表的第一期的學生們而已。

    而在現任的負責人接手後，獅鷲之巢對學生們的教育方針早就改變了。對此極為不滿的倒不是緒野，而是過於忠誠於緒野的第一期的學生們。

    若問緒野本人是如何想的話，至少能夠確定現任的負責人是由她選擇的。

    「對了，我記得校長室的位置改變了啊。」緒野問道。她本來是想要自己徑直前往校長室的，不過卻是想起了這回事。

    「這是三年前的舊事了。那個房間對我來說有些太過奢侈，所以我換了個簡陋的地方。」負責人如此回答。

    「那麼現在那裏做什麼了？位置那麼好的地方要是閒着也未免太浪費了一點。」

    「指導室。不過，這裏的學生都很優秀，倒也不怎麼使用，就結果來看跟閒置到差不多了。」說着負責人側身回頭望了望三樓的某個窗戶，然後突然有了一個想法。「不如這樣吧。我們到指導室去談話如何？」

    「哼。」緒野冷笑着搖了搖頭。「比起排場我倒更喜歡些實際點的東西。」

    「那麼，順便參觀一下學校如何？」

    「這樣也不錯。勞煩你帶路了。」

    「不，這是我應該做的。」

    話畢，負責人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但作為引路者他卻是走在最前列的。

    對於緒野的來訪倒沒有除了負責人以外的人員迎接，這也是理所當然，因為現在在上課中。也正因是這個時間段，負責人所說的「參觀」才有意義。

    雖然外觀並沒有什麼變化，但校舍內的一切倒是變了不少。首先，內部似乎最近重新裝潢過了。其次，教室的使用上有所調換。最後，讓緒野頗為滿意的是學生的數量增加了，不過……

    「質量上沒有問題嗎？」

    說着緒野在一間教室的後門前停下了腳步。從門窗望進去，她剛好一眼看到最後一排靠窗的一名十一歲左右的女生正趴在課桌上熟睡着。

    女生在睡夢中居然流出了眼淚，想必是做了什麼噩夢，或是回憶起了什麼辛酸的記憶。但緒野不會被這一幕感動到，她建立這所學校的目的可不是義務救助。

    「她的話沒問題的。」

    負責人同樣看到了那名女生的表現，可他卻依舊很肯定地如此說道。當然，這是有理由的。

    「恐怕，這些課程對她來說已經無意義到了無聊的程度吧。」

    「這話是什麼意思？」說着緒野回過了頭。她看到負責人臉上露出了非常得意的表情。

    「這孩子已經自學完了我們所設計的所有課程，教科書都翻爛了。」

    「包括魔法理論和實踐課程？」

    「沒錯。」

    得到負責人肯定的回答，緒野不由得又望向了那名女生。

    「這孩子叫什麼？」

    「殷霞，大概是華裔，在南美一座小城的妓院裏找到的。她對自己的過去只口不提。」

    「這次選出來的人裏面也有她嗎？」

    「暫時沒有。」

    「明明這麼優秀？」

    「其實，我擔心讓她去外面的學校有失去她的風險。」

    「我承認她很優秀，但也不至於如此吧。」法菲兒不由得質疑道。這不乏有一點點嫉妒心在作祟。

    「大概有吧。」

    給出這個回話的不是負責人而是緒野。

    「你從這裏仔細看過去，一定要……目不轉睛地看。」邊說，緒野要用手指敲了敲窗戶。

    法菲兒理所當然地遵照緒野的命令，從那一點看了進去，目光恰好落在殷霞的左手腕上。在那裏存在着一條珠串手鍊，也不是很名貴大半的珠子都是玻璃的，但唯獨有一顆土黃色的珠子吸引了法菲兒的目光。

    在渾然不知的狀態下，法菲兒的視線陷入了填滿珠子的土黃色中，越陷越深仿佛進入到了某個領域。

    「這是……」

    突然，法菲兒像被電了一般從門前彈開，後退了幾步，她渾身冒出了冷汗，一種狂熱漸漸從眼中褪去。

    「魔神之卵！她是從哪裏得到的！」

    「不知道。據說發現她時就已經有了。」負責人如此回答。

    「這種話也算回答嗎……」

    隨後，法菲兒和負責人之間在爭論些什麼，緒野已經完全不關心了。她緊緊注視着教室里那個在睡夢中哭泣的女孩，漸漸露出了狡黠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