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蓮女學裏面,一共開設了四門課程,上午兩節課,下午兩節課,每節課都是上兩刻鐘休息十分鐘,最先教她們的,便是識字。
自古以來便有女子無才便是德之說,然而大周朝卻相對開明,女子的地位並不算低,更沒有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相比之下,反倒十分崇尚才女,十分追捧。
若是家中寬裕又疼愛女兒的,便會請宮中放出來的女傅教導,然而更多的少女們,卻是沒有這樣的機會。因此,整個甲班,真正識字的人並不多,都是要從最基礎的學起。
程錦繡雖然能認出大多數繁體字,可是要讓她來書寫就不行了,從來沒有用過毛筆的人表示,能不糊成一團已經不錯了。不過,雖是如此,在課堂之上她還是小小的出了點風頭。
教授她們讀書識字的女夫子姓鄭,大家都叫她鄭夫子。鄭夫子的來頭不小,正是宮裏的女傅,別的女傅到了年紀都會出宮嫁人,鄭夫子卻不知為何始終雲英未嫁。不過她學識出眾,美名在外,最後被蕭夫人招攬進了青蓮女學。
而她們的啟蒙讀物,竟然是三字經。程錦繡翻開書本,發現扉頁寫的竟然是青蓮居士編寫,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她可不認為這上面寫的青蓮居士就是那個大名鼎鼎的唐朝詩仙李白,聽說蕭夫人娘家姓夏,閨名便叫青蓮,她旗下的那些店鋪,包括這青蓮女學,都是以她的名字命名而來。
「這本三字經,乃是蕭夫人花費了兩年的心血編寫而成,並且無償獻給了天下的學子作為啟蒙。眼下你們有了讀書識字的機會,定要好好珍惜,努力用功才對。」
鄭夫人已經人之中年,她生性古板,並且十分嚴厲,教導了三字經的前面八句之後,便開始逐一解釋其中的典故。教完了之後,便會立刻從女學生們中間抽查。回答不上來的,她便會毫不客氣地打板子,嚇得一群小姑娘們心驚膽戰。
「袁紫嫣,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何解?」
隨着鄭夫人話音一落,四周都隱隱傳來鬆口氣的聲音,龐娟娟更是後怕地拍着自己的胸口,小聲地對着同桌的程錦繡開口道:「幸好幸好,不是我。鄭夫人太兇了,繡兒,你聽懂了嗎?」
「還好。」程錦繡對着她微微一笑,表情卻有些古怪,三字經這東西,她小學的時候都會背了好嗎?青蓮居士居然花了兩年的時間才編寫整理出來,還真是不容易啊!
此時此刻,程錦繡還真不知道該是個什麼滋味,她挺佩服蕭夫人的聰明和能幹的,以前看小說的時候,也幻想過自己到了古代,將各個朝代的大家詩詞從自己嘴裏傳頌出來,引得人人驚嘆。後來看得多了,其實也覺得真那樣做了還挺心虛的。
「意思是,意思是……」袁紫嫣結結巴巴地開口,一張俏臉漲的通紅。她家裏也算是個中產階級,在外城開着最大的藥材鋪,人也生的貌美,這次來青蓮女學,為的就是能夠有機會進入內城。
只不過,剛剛她只顧着和身邊的人炫耀自己從青蓮居新買的胭脂了,根本沒有認真聽,自然回答不上來。
「手伸出來!」鄭夫子冷着臉,陰測測地開口。袁紫嫣委屈極了,她一轉眼便看到了嘴角含笑和龐娟娟說話的程錦繡,只覺得對方是在嘲笑自己,忍不住氣道。
「夫子,我不服,為什們你只抽我不抽她!」
一根纖纖玉指,猛地指向了程錦繡,直到被身後的程枝兒頂了頂後背,她這才回過神來,正好看到袁紫嫣氣憤的表情。
她這又是招誰惹誰了?程錦繡一臉的無辜,看在袁紫嫣眼中更是生氣了。
「無論是誰,沒回答上,便會受罰。」鄭夫子皺了皺眉,淡淡地開口,對袁紫嫣的驕縱有些看不上。在她手裏,可不管對方是什麼身份,就連公主她都敢打手心,更何況是一個小小的商戶之女?
「要是她也能答上來,我便甘願受罰!」袁紫嫣咬了咬唇,就是不肯把手伸出來。她在家裏高高在上慣了,根本沒把女學的夫子放在眼裏,在袁紫嫣看來,他們都不過是自己花錢請來的,她為什麼要怕?
程錦繡鬱悶極了,這個袁紫嫣,她貌似也沒招惹過吧。可這入學第一天,她進教室的時候就被對方故意衝上來狠狠撞了一把差點摔在地上。她當時大人有大大量,懶得和一個小丫頭片子計較,結果這是賴上自己了吧?
「夫子,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這句話的意思是,如果從小不進行教育,孩子善良的本性便會發生改變。教育孩子最好的方法,就是貴在專心致志,持之以恆。」
程錦繡可不是個喜歡忍耐的性子,當下便站起來詳細地解釋了一番。鄭夫子眼中閃過一絲訝異,此女不但答對了,還比她講解的更加細緻。她滿意地點了點頭,開口道:「不錯,就是此解。袁紫嫣,手伸出來!否則的話,本夫子就記你一次大過,不尊師重道,也沒有繼續留在青蓮女學的必要了。」
這最後一句話,頓時將袁紫嫣嚇住了,她好不容易才進來,可萬萬不能被趕出去。比起打手心這樣的懲罰,被趕出去不但丟人,以後更沒了好名聲。她委屈地伸出手來,任由鄭夫子啪啪啪地打了五次手心,白嫩的手掌頓時通紅。
眼淚大顆大顆地流了下來,鄭夫子示意她坐下,袁紫嫣卻惡狠狠地瞪了程錦繡一眼,仿佛她就是害她挨罰的罪魁禍首。
半個小時很快便過去了,課間休息的時間一到,鄭夫子前腳剛出去,學堂裏面頓時熱鬧起來。
「大姐,那個袁紫嫣好像把你記恨上了,怎麼辦啊?」程葉兒一臉的擔憂,自家大姐吸引仇恨值的能力,實在是太高了。這才第一天呢,就遇到找茬的了。
「涼拌唄,我們是來好好學習的,管旁人作甚。她愛記恨就記恨,難不成還能殺了我不成?」程錦繡倒是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她心理年紀比這群小姑娘大了一圈,也沒那個心思和她們做朋友。既然如此,又何必在乎她們的態度。
「說的也是哦。」姐妹兩人點了點頭,大姐聰明,能夠說一口流利的京話。可她們兩個卻始終帶着蜀州那邊的口音,每次說話都會被其他女學生嘲笑。原本她們也想過能在學堂交到朋友的,可是一看大家輕視的態度,便再也沒有那個打算了。
龐娟娟這次卻難得的沒有插嘴,眼中閃過為難之色。她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放棄了。
這一天的課程,可謂是大開眼界,程錦繡本來只是想讓程枝兒和程葉兒能夠有這個機會學點東西以後好嫁人,她自己隨便混混日子就行了。卻沒想到女學教的東西甚是有趣,而且女夫子們個個都技藝精湛,她想着自己反正無聊,學這些正好打發時間,便也投入了幾分精力。
下學之後,她們便在女學門口等着程學文的牛車,沒多久,便看到便宜爹揮着手,慢慢朝着她們的方向趕來。
「咦?娟娟姐呢?她不是說去會兒淨房嗎?怎麼這麼久還沒出來?」
「可能是肚子不舒服吧,我們等會兒她。」
等了一小會兒,就看到龐娟娟匆匆忙忙地跑了出來,臉上還帶着一絲慌亂之色。她見程家的牛車還沒走,頓時露出了慶幸的表情。
「娟娟,快上來吧,就等你了!」
「哎!我就來!」
青蓮女學的課程並不緊湊,用現代的時間來算,下午五點鐘就下課了。一家人回到家中,也不過只花了半個小時。夏天白晝的時間本就長一些,相比之下,程浩宣和程浩安反而回來的更晚。
程浩安便是小寶的大名了,這進了學,總不能再小寶小寶的叫,二叔和唐氏希望小寶能夠平平安安,便取了這個名字。兩個小傢伙也是第一天上學,然而回來之後,臉上的神色卻並不開心。
程錦繡一眼就看出來了,尤其是自家弟弟,下巴那裏還有點淤青呢。這小子平時最活潑不過了,說話也喜歡昂着頭,今天卻一反常態壓着腦袋不說話。
「宣哥兒,過來!」
「大姐。」哼哧哼哧地跑到程錦繡跟前,程浩宣悶悶地喊了一聲。
「你難道沒有話要跟我說嗎?」程錦繡拉着他到了跟前,卻聽到他嘶嘶地倒抽了一口涼氣。
臉上的神色驀地一變,程錦繡飛快地拉開他的衣袖,發現上面竟然有幾條血痕,一看就是指甲抓出來的。
「這是怎麼回事?說,是不是在學堂的時候,有同窗欺負你了?」
「大姐,你怎麼知道?」程浩宣驚訝地看着她,猛的想到了什麼,着急地開口道;「大姐,是不是你也被人欺負了?」
「傻瓜,也不看看你大姐我是誰,誰有那個本事欺負我?倒是你,一看就是被別人打了,你一整天都在學堂,除了那些同窗,還會有誰?」
「大姐,你真厲害,一下子就猜着了。那些人看不起我和小寶是鄉下來的,又欺負小寶身子弱,在騎射課的時候故意拿弓箭嚇唬他。我看不過去,就和他們打了一架。不過,別看我受了傷,他們也沒討着好!」
程浩宣努力做出一番得意的模樣,卻被程錦繡談了一下額頭,哎呦一聲,委屈地看着她。
「大姐,你能不能不要告訴爹娘這件事情啊?」
「好,大姐不說。宣哥兒長大了,知道不讓家裏人擔心,大姐很欣慰。」
嘆了口氣,程錦繡將他摟在懷裏,經過了這麼多,宣哥兒已經不是之前在桂花村那個驕橫的小霸王,還知道保護弟弟了。她是真的覺得很開心,這個小傢伙,一個人對幾個人,怎麼可能打得過?估計是死死護住了臉,才會看起來沒什麼大礙。
學堂裏面讀書的,多數都是京城本地人,家裏的條件也不差。而他們不過是才買滷味起步,稍微有點背景的人都奈何不了。因此,她雖然想為弟弟出氣,卻也沒什麼好辦法。若是傷了人,對方追究起來,反而會更加麻煩。可要是讓她眼睜睜地看着弟弟受欺負,而且還要一直這樣下去,她又怎麼會甘心?
「對了,宣哥兒,你們學堂附近有樹嗎?樹上有沒有馬蜂或者蜜蜂窩?」
「姐,學堂有沒有我沒注意,不過樹肯定是很多的。而且我知道,咱們家門口那棵樹上,就有一個馬蜂窩呢!」
程浩宣也是眼睛一亮,眨也不眨地看着她。他知道自家大姐的本事,眼下看到大姐想到了為自己出氣的辦法,頓時興奮不已。
「好小子,明天姐姐去把它弄下來,你帶到學堂去,趁沒人注意,放到附近的樹上遮掩好了。以後,只要有人想欺負你們,你就把這個小葫蘆打開,裏面是姐姐我裝的蜂蜜。聞到了蜂蜜的味道,它們就會出來保護你們了。」
驅使一窩馬蜂,對程錦繡來說不是難事,姐弟兩人愉快地做出了這個決定。
從這之後,程浩宣所在的學堂便發生了一件怪事。只要有人去招惹程家兄弟,往往還沒靠近,就會被不知道哪裏出現的馬蜂蟄得滿頭包。經歷了屢戰屢敗的血淚教訓,無顏見人之後,就再也沒人敢去自討苦吃了。
鎮國公府。
「老爺,你的意思是,博兒他不能進宮了?」
「怪只怪之前你們大肆找人露出了風聲,被上官家抓住了把柄。今天早上,御史那邊就參了我一本,說我縱子行兇,管教不嚴。更可恨的是,竟然說我居心叵測,安排一個斷袖之癖到陛下跟前,意圖帶壞陛下,絕了大周皇嗣!你覺得鬧成這樣,還能把人送進宮嗎?」
程淵陰沉着一張臉,他甚少對秦氏發火,奈何為了養傷,秦氏一直都蒙着臉,更不敢用現在的模樣去伺候程淵。沒有了絕世的美貌作為武器,程淵這心火憋着,卻還能控制沒有像對李氏那般勃然大怒,已經是看在和秦氏十幾年的情分了。
「什麼?御史台那邊的人,未免也太過分了!老爺,都是妾身的錯,是妾身糊塗,才會害了老爺和博兒。老爺,求求你懲罰妾身吧,無論是什麼,妾身都甘願承受!」
秦氏哭的梨花帶雨,滿目的悔不當初,踉蹌着就要跪下,卻被程淵一把拉住了。
「爹,此事不能怪母親,是我愚蠢,才會中了別人的殲計。這次雖然入宮失敗了,兒子也不會自暴自棄。只要給兒子機會,總能在東山再起的。」
程奕博卻是真正的跪了下來,臉上得神色一派堅毅。程淵看着兒子成熟了許多,若是這一劫能夠磨一磨他那輕浮的性子,也不算是損失慘重。
「行了,起來吧。好在我及時和攝政王稟明過此事,雖然你不能入宮了,禁衛軍裏面卻給你留了一個位置。攝政王最近正在暗中組織神機營,此乃絕密,目前連我都不知道具體情況,只是聽到了一些風聲。你要給我爭氣些,萬萬不能才錯失這次的機會!」
「爹,你放心!我一定不顧辜負您的期望!」程奕博驚喜地抬起頭來,興奮地開口。
雖然無法上朝參政,可程奕帆還有李家那邊的渠道,自然也很快得知了今日朝廷之上的事情。他微微勾起嘴角,臉上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容。還好,哪怕發生了一點小小的意外,可是老天爺還是站在他這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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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京城郊外一處略有些偏僻的作坊裏面,姬玉正端坐在椅子上,看着跟前風韻猶存,美艷動人的婦人。
「琉璃鏡三日之後便可出第一批貨,只是臣婦覺得,眼下還不宜大量生產。所謂奇貨可居,我們可以用飢餓營銷,讓琉璃鏡的利益最大化。每個月限量供貨,越是稀有,就越是會被人追捧。」
「蕭夫人所言甚是,本王也覺得此舉不錯。不過眼下,本王還有另外一件事情。」
大名鼎鼎的蕭夫人,可謂是女子中的一個傳奇,就連姬玉,都有些看不透她。這人女人,聰明,美貌,能幹,甚至連大多數男人都比不過她。一手神秘莫測的醫術,勝過帝師的才學,還有她那一鳴驚人的琉璃鏡,甚至,還有他目前準備的神機營,都少不了眼前這個婦人的幫忙。
不,應該說,若沒有這個婦人,他的神機營的威力,至少下降三分之二。無論如何,他都要得到那個東西。
「蕭夫人,你想要什麼?」
在聰明人面前,姬玉也懶得繞圈子,蕭夫人慢慢的在他面前展露了自己的價值,可是姬玉明白,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他現在只需要看看,對方開出的價碼,是否在他的承受範圍之內。
「王爺,臣婦乃是一介女流,並不怎麼熱衷權勢。我家夫君一心只讀聖賢書,能為帝師,實乃榮幸。至於金銀珠寶,對於臣婦來說,更是無足輕重。除了一雙兒女,臣婦也沒什麼好在意的了。」
蕭夫人微微一笑,略有些感嘆地開口,她的臉上幾乎看不出皺紋的痕跡,膚色白希,若非她的眼神不似少女的靈動,誰也看不出來她的年紀已經為人母親了。而且,面對姬玉渾身上下攝人的氣勢,她竟然也是巋然不動,可見其心性堅毅,非同常人。
「臣婦就這麼一個女兒,王爺是人中之龍,絕世公子,相信小女的心意,王爺早就已經看得明白。臣婦的確是有所圖謀,為的便是小女的終生幸福,不知王爺,意下如何?」
猛的抬起頭來,蕭夫人直視着姬玉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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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天被鄭夫人打了手心,袁紫嫣雖然看程錦繡不順眼,卻也並沒有什麼出格的舉動。因此,程錦繡在青蓮女學的課業便變得極為規律且順利起來。程葉兒和程枝兒分外珍惜這次機會,學的比她還要賣力,日子也總算是走上了正軌。
然而,這天下午,她們足足等了半個小時,也沒有見到程學文的身影,頓時有些急了。
「爹怎麼這麼久還沒來?該不會出了什麼事情吧?」
「大姐,你別擔心,要不,我們再等一會兒,大伯還沒到的話,就自己走回去?」
「哎,只能這樣了。」程錦繡嘆了口氣,不知怎麼的,她總有種不好的預感。焦急地又等了十分鐘,她實在是按耐不住了。
「娟娟,今天實在是不好意思,看樣子你也只能和我們一起走回去了。」
「沒事,本來我做你們家的牛車就是沾光了,我們走吧。」龐娟娟搖了搖頭,體貼地開口道,說完了這一句,她便率先走了一步,誰也沒有看見,她眼中一閃而逝的慌亂。
-本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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