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對着他,手裏仍舊拿着那團幾億年都沒能找到頭尾的灰色線團。她曾暗暗發過誓,只要能找到這爛麻繩的一個端倪,她就可以放下心中的仇恨,就可以不用一個人躲在這個孤獨而又悲慘的世界裏。她恨那個男人,恨他的冷漠,恨他對她的熟視無睹,恨他曾殺了她的情人。她要報復他,要讓他成為她的階下囚,讓他晝夜不停地照耀在天上一刻也得不到休息,讓他給自己舔舐多年不洗的腳趾,讓他吃自己經年累月積攢下來的鼻屎,要把他折磨得死去活來。
她已經接近變態。她把這種自認為是刻骨銘心的恨,無端的遷怒到了玉帝身上。這樣一個自私自利的人,你玉帝憑什麼繼續重用他?她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黑龍身上,她要讓黑龍成為這個世上至高無上的天尊,要讓他變成自己和黑龍的奴僕,讓他嘗盡被拋棄的滋味、嘗盡孤獨和寒冷的折磨,讓他在天下所有神仙面前丟盡顏面。黑龍是他復仇的利器,是她的全部。黑龍是貪婪的,而她是瘋狂的。
「龍兒,你已經很長時間沒來我這裏了。」
「是啊,我的神,我們的事情有了些變化。」
「這話從何說起?」
「我和朱溫鬧掰了。」
「嗯?怎麼會這樣呢。」
「他荒淫無度,殺人的手段令人髮指,我------實在是看不下去。」
「他殺人的手段令人髮指?呵呵,難道當初你在下界作亂時傷害的無辜還少嗎?」
「那是過去,那時的我年少輕狂,還不知道珍惜別人的生命。」
「你現在就好了嗎?你自己數數看,最近又有多少條生命葬送在你的手上了,能數得過來嗎?」
「我,我那是被逼無奈。」
「是我逼你的?」
「我的神,我不是這個意思,但------這些年所有的事情我可都是在按照你的吩咐去做的。」
「龍兒,你今天是怎麼了?你以前從不這樣和我說過話的。」
「我------」
「算了,不願意和他合作也罷,只要把天庭拿下來,還愁管不了一個小小的朱溫?這件事情進行得怎麼樣了?」
「一切還算順利,只是我------」
「只是什麼?你今天說話怎麼總是不着調,吞吞吐吐的。」
「我把咱們的計劃書給弄丟了。」
「什麼?這麼重要的東西你能弄丟了?丟哪兒了?」
「應該就在我和他們臨時見面的祠堂里,我去找過一次,可沒找到。」
「你怎麼這麼不小心,這東西被凡人撿到了還無大礙,若是被得道的神仙拾去,你我豈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你別忘了,咱倆可是都在上面按了手印的。」
「我知道,但那祠堂周圍全是爛墳崗子,我根本找不到。」
「那樣的環境怎麼還會有人去呢?」
「我那天追趕的祖師也恰巧經過那裏,會不會是他拾去了?」
「你不是說祠堂里供奉的是觀世音嗎?」
「是啊,是觀世音。」
「不會是你那祖師,那老道和佛家從不來往,他絕不會進入供着觀世音的祠堂。依我看來,拾到計劃書的一定另有他人,而這個人和觀世音也一定有什麼淵源,要不然他不會無緣無故的跑到那荒無人煙的地方去拜佛燒香。」
「能是什麼人呢?」
「再有一個多月就是四月初八了,你不妨在民間的廟會時去碰碰運氣。距離蟠桃大會沒多長時間了,我們決不能功虧一簣。」
「玉帝此時要是知道了這件事情一定會有所防範。」
「你不是用『不由自主酒』控制了那麼多的仙界高手嗎?對了,那酒還剩多少了?千萬要省着點用,沒有太陽神的幫忙我再也配製不出來了。」
「剩的不多了,前些天被天上那些見酒不要命的蠢材一次就喝了一罈子。」
「那你就別擔心了,有這麼多內線策應還怕治不了一個玉帝?就憑你目前的手段,仙界有幾個人會是你的對手?」
黑龍半天沒有說話,似乎在想着什麼事情。
「龍兒,你今天是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心事瞞着我?」
「我------」
「我什麼我,你這個就要成為人人敬仰的大天尊的人怎麼還這麼婆婆媽媽,快說,到底什麼事?」
黑龍的確是有心事,他一直在琢磨着自己的那個未曾謀面的孿生兄弟。猶豫了半天,他終於開了口。除了她,再也找不到可以傾訴的對象。
「我的神,你說什麼物種能夠一胎產下兩個不同的娃呢?」
「我有點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一顆藤上能不能同時結一個葫蘆和一個西瓜。」
「你到底怎麼了?怎麼想起問這樣古怪的問題?」
「這件事情對我來說非常重要。」
「我只聽說過豬能生出象,馬能生出騾,老虎和獅子交配能生出獅虎獸,至於葫蘆和西瓜能不能結在一個藤上還是前所未聞。」
「那就怪了,怎麼會這樣呢?」
「龍兒,你有什麼事能不能一口氣說完?不吞吞吐吐的好嗎?」
神的回答並不能讓黑龍滿意,他還是無法解開心中的謎團。他之所以這樣問,是不想把這件事情告訴她,他要有屬於自己的秘密。
「我的神,為什麼兩個完全陌生的人在近距離接觸時會出現一些不同尋常的現象?」
「什麼現象啊?」
「比如說:一個人打噴嚏,另外一個緊接着也打噴嚏;一個人摔倒在地,另一個緊接着也跟着摔倒;一個人崴了腳,另一個人走路時也是一瘸一拐------」黑龍一一訴說着最近發生的這些奇怪的事情。
「你說的這種情況,除了模仿和巧合以外,唯一的一種解釋就是心靈感應。」
「心靈感應?什麼人和什麼人之間會出現這種心靈感應呢?」
「這種情況只能發生在孿生同胞之間,你------」
女人向來對任何事情都是敏感異常,尤其像她這樣心思縝密的女人。黑龍的問題讓她想到了《女媧補天志》中的記載。
「你是不是去了花果山?」神的問題讓黑龍震驚不已。
「你在跟蹤我?」黑龍不打自招。
「我還沒那麼低級。雖然我寸步不離這裏,可這天底下有什麼事情能瞞過我?說吧,那塊石頭是不是也迸裂了?」
黑龍愈加感到震驚。他突然覺得非常非常討厭這個女人,討厭這個能看穿他心事的女人。已經沒有再隱瞞的必要了,索性問到底。
「我是去了那裏,那塊石頭裏的仙胎已不知去向。」
「那你為什麼會這樣問我?是不是見到他了?」
「目前我還不敢斷定他就是我要找的那個人。」
「因為你和他同出一脈,你們曾緊密相連,而他卻不是和你一樣的龍種?」
黑龍憤然盯着他的神,如不是感懷她的救命之恩,真想上去把她生吞下去。
「他不是龍?」
「嗯。」
「是什麼?」
「是一隻猴子。」
「哈哈哈------」他的神笑了,笑得有些不懷好意,「怪不得你和他的出世相隔了這麼多年,莫不成你媽懷你的時候和猴子偷了情?」
黑龍終於忍無可忍。他緩緩的舉起了那隻足可以劈山開石的鐵掌。
「你不會的,你怎麼會捨得殺我,殺了我你還能拿得動龜爪?還能上天入地翻雲覆雨?殺了我你連一條泥鰍都不如,還想去找你的兄弟?」
黑龍慢慢的放下了抬起的手臂,他的確不能殺她。當初被太陽神和女媧斬了之後,他還被抽去了龍筋。復活後,他一直靠着眼前的這個女人給他配製的獨門神藥維持體力,離了神藥他什麼也施展不出來,就因為這個,他曾不止一次的敗在她的面前。
「不管他是什麼,是猴也好,是蟲也罷,我就是要找到他。」黑龍的神情有些沮喪。
「你憑什麼說他就是你的同胞兄弟呢?」
「這個我也說不清,我現在還只是懷疑。」
「其實你也不用懷疑,你去找他問一問,問他是從哪兒出生的不就什麼都清楚了嗎?再說了,這個世界什麼奇聞怪事不能發生,沒準你倆坐胎的時候就是一個猴、一個龍。」
黑龍恍然大悟,是啊,這麼簡單的問題我怎麼就沒想到,他總不至於連自己的出生都不記得吧?
「玉帝那裏有什麼情況?他最近一定忙的不亦樂乎吧?」
「他們正鋪天蓋地的尋找龜爪呢,那老頭快要瘋了,把如來都請去了。」
「讓他們慢慢找吧,不等他找到龜爪,這天下已盡歸你我所屬,哈哈哈-----你最近別帶着這靈物滿世界瞎晃悠,這東西太扎眼,一不小心就會泄露了你的行蹤。靈台方寸山也別去了,菩提老祖可不是什麼好惹的人物,他絕不會就此罷休。」
「我知道,我已找了一個收藏龜爪的寶物,」黑龍拍拍腰間黑色的皮囊,「這東西還真是厲害,竟然能隱去龜爪的光芒。」
「那就好,」他的神將一粒丹丸遞了過來,「吃了藥趕緊去找計劃書,順便也好打探一下你自己的事情。」
黑龍拿着藥,站在原地久久沒有離去。
「你還有什麼事嗎?」
「我的神,如果我真的找到了我的同胞兄弟,我------能不能選擇撤出?」黑龍沉默了許久緩緩說道。
「撤出?難道就要到手的天尊之位你不要了?難道擺在眼前的榮華富貴你捨得放棄?你看看南面死的那些人,那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的手上已經沾滿了鮮血,他們會放過你嗎?你要是撤出,咱倆幾億年含辛茹苦、臥薪嘗膽的努力豈不是毀於一旦?你要是敢撤出,我就把你所有的罪行和欺師滅祖的醜行昭告於天下,還要讓你的親生兄弟知道他的哥哥是如何的人面獸心。到那時,你就算找到了他,你的親生弟弟也不會認你,你們將反目成仇,天下人將群起而誅你,你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就等着粉身碎骨遺臭萬年吧。」
望着那雙臭氣迷離的雙眼,神的形象變得越來越模糊。他知道,這個被孤獨和寂寞困苦了多年的女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吃了那粒丹丸之後他轉身離去,只是腳下那焦灼的氣息卻大不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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