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華看了看自己手裏瓶子,細白的手捏緊了瓶身,顫抖了一會,將瓶塞進袖子裏,轉身離開。
……
夜色闌珊
篝火再次升起,馬頭琴悠揚歡快的琴聲飄揚在草原上。
空氣里瀰漫着炭火與肉香,明月高懸,風輕雲淡。
楚瑜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與隼摩爾碰了下手裏的杯,將酒一飲而盡。
鮮嫩的烤羊肉已經被端了上來,楚瑜切了一塊給隼摩爾嘗味道。
隼摩爾試了試,銳利的鷹眸一亮,倒是很中意的樣子:「味道不錯,很香,這上面撒了什麼。」
楚瑜一笑,用匕首切了一塊送進嘴裏:「這上頭的香料叫孜然,從大食而來。」
隼摩爾又切了一塊,肥嫩的羔羊肉一點腥膻味都沒有,只有羊肉的特殊香氣,脂肪被烤得流油,焦嫩適度,又撒了孜然粉,入口味道香得讓人忍不住把舌頭吞下去。
他實在滿意,眯起眸子笑道:「味道真是很不錯,跟着小唐老弟你這一個月,真是大飽口福,舌頭都養刁鑽了,也不知以後你尋到妻子走了,我還吃得下什麼。」
楚瑜是個口腹之慾很重的人,喜歡一切人間美味,對吃的頗有講究,自然順便也造福了隼摩爾這些漠北只知道乾巴巴烤肉燉肉的人。
一邊的銀華拿了酒壺給隼摩爾倒上酒,嫵媚一笑:「不光是唐公子的菜好,連這酒都是極難得的呢,好酒配好菜,方是相得益彰。」
楚瑜看着銀華,目光在那酒上掠一掃,彎起唇角:「我才要多謝隼飛大哥幫我尋妻,若是真能將我妻尋回,我定要讓人送來大廚,不管隼飛大哥喜歡吃什麼,都能吃上。」
「呵呵。」隼摩爾笑了,又慣了一碗酒下去,笑得一臉詭秘:「先替小唐你治好病罷。」
說罷,他看了眼身邊伺候的大漢:「達利漢,倪靈大巫師到了麼?」
那大漢點點頭:「到了,正在往這裏過來。」
隼摩爾點點頭,鷹眸掃了眼不遠處的人影,正要站起來,忽然扶了把身邊的達利漢:「唔……」
達利漢一愣,忙扶住自家主子:「爺,您怎麼了?」
達利漢撫了下自己的肚子,雖然大鬍子擋住了他的臉,卻還是能看得出他上半張臉有些蒼白:「我的肚子……不太舒服。」
楚瑜一愣,目光掃了眼放在桌面上的銀酒壺,隨後又看了眼自己的杯子,隨後一臉擔憂地也伸手去扶達利漢:「你還好嗎,隼飛大哥。」
「沒……沒什麼,只是覺得有點想要去解手。」隼摩爾咬着牙,蒼白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
楚瑜聞言點點頭,笑道:「好,您且去罷。」
隨後隼摩爾看了眼達利漢,強忍着不適道:「去讓凌圖大管事代替我招待倪靈大巫師。」
銀華有些擔心地看着隼摩爾:「爺不舒服,還是讓達利漢陪您去一趟,我去讓凌圖大管事過來。」
隼摩爾頓了頓,蹙眉看着銀華道:「一定要好好招待大巫師,莫要得罪了人,大巫師還要為小唐兄弟看診。」
銀華點點頭,擔憂地看着他:「你放心就是了。」
隼摩爾被達利漢扶了下去,銀華也對着楚瑜笑了笑,不知為什那麼笑似有些虛浮,隨後便退了下去。
楚瑜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又和唐斌兩個互看一眼,唐斌微微頷首,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不過片刻之後,她便聽見凌圖大管事含笑高聲迎接那神秘大巫師的聲音響了起來:「尊敬的倪靈大巫師,您願意光顧我們的營地,實在是我們所有人畢生的榮幸。」
楚瑜收回了目光,看向不遠處。
只見一道有些佝僂的穿着黑袍的身影握着一隻鑲嵌着骷髏頭的權杖緩緩走了過來,有些老舊的衣袍在地面拖曳着,翻起細微陰冷的灰塵。
那是一個不知年紀的老頭兒,陰溝鼻子,眼窩深深地凹陷了下去,一隻眼睛瞎了戴着眼罩,一隻眼珠子像一點幽幽鬼火,看起來頗有點形容猙獰,再加上他滿臉都是皺紋,腦袋上只有幾根毛,胸口卻掛着一串華麗的寶石項鍊,整個人看着愈發的陰翳詭譎。
而他身邊跟着幾個也同樣打扮的黑袍侍者。
他們一走過來,整個空氣似都陰冷了下去。
楚瑜略眯了眯大眼,站了起來,等着凌圖將人領了過來。
那倪靈大巫師一路慢悠悠地走到了上首,被讓在了首座左邊上,右邊則是楚瑜。
他一來,目光就停在了楚瑜身上,扯了扯嘴皮,露出個古怪的笑容,隨後坐了下來。
凌圖一臉歉意地道:「大巫師,我們的首領吃壞了獨子,有些不太舒服,實在抱歉,請接受我們最高的歉意。」
說着,所有赫金人都躬身向倪靈大巫師致歉。
楚瑜等人則淡淡地看着,倒是能看得出這位倪靈大巫師在赫金的地位確實很高。
倪靈大巫師坐下之後,倒是揮了揮手,蒼老的麵皮上浮現出有些陰鬱的笑容來:「沒有關係,我是受了各個部落的邀請來參加長天祭的,也一路為我們的族人治病祈福,今日既然你們的主人重金供奉給長天神,邀請我來為他的兄弟看診,他又剛好不適,我也可以替他一齊看一看。」
重金供奉?
楚瑜暗自輕嗤,看樣子隼摩爾是用了她提供的錢去請這位巫師來為她看診,只是不知是真的是為了她這個「不舉」的兄弟打算,還是別有所圖。
楚瑜對着那倪靈大巫師拱了拱手,微笑:「小唐見過大巫師,只是隼飛大哥略有點不適,想來一會就會恢復了,您匆忙到來,也沒有用膳,不若先參加接風宴,至於我看診的事兒,等筵席散了,再有勞您,可好?」
說罷,她舉杯:「先干為敬。」
倪靈大巫師直勾勾地盯着楚瑜,見她墨玉般的眸子回視自己,不閃不必,清凌凌如水一般,忽然笑了笑:「好,好,當然好。」
隨後,他拿起了杯子,倒了滿滿一杯酒,也一飲而盡。
楚瑜一笑,雙方都各自坐下,繼續用餐吃酒,看舞蹈和欣賞樂曲。
只是霍二娘略走近了楚瑜身邊,仿佛為她倒酒一般,就坐下不走了,也順便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那倪靈大巫師看楚瑜的詭譎目光。
「我怎麼總覺得那巫師怪裏怪氣的,看你的眼神很有點不對呢,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霍二娘啃着一隻羊蹄子,皺眉嘀咕。
楚瑜也切了一片羊肉送到嘴裏,慢悠悠地道:「他也許猜測到了我們的身份,或者猜測出我是女兒身。」
霍二娘一驚,略側了臉:「什麼……。」
楚瑜頓了頓,泰然自若地一邊用膳,一邊用傳音入秘對霍二娘道:「我只是個猜測罷了,這位巫師對我太感興趣了,目光也在你們身上掃。」
「那麼說……三爺的失蹤難道和他們有關?」霍二娘忍不住低聲詢問。
楚瑜淡淡地道:「未必,但盯着他也許會有新的收穫,我們來這裏肆無忌憚地晃蕩,也是為了吸引別人的目光不是麼?」
對他們感興趣的人,要麼為財,要麼為人。
他們車隊一個月接觸下來,大部分都是為了財的,或者想要搶奪,或者想要合作,唐家商隊的名頭已經在賀蘭山腳下傳揚了開來。
但是這次,她直覺這位大巫師是衝着他們的人來的。
金曜也似敏銳地感覺到了大巫師的目光一直在楚瑜身上和他們身上來回遊盪。
他也一邊喝酒,一邊用了傳音入密與楚瑜說話:「這個倪靈大巫師,也許是條線索……。」
楚瑜一笑,對着大巫師舉杯,卻繼續回金曜:「但願這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的線索。」
金曜看向那些巫師們的桃花眼裏閃過一絲冷色。
說話間,忽見銀華神色有些惶然,腳步倉促地走了過來,一看見楚瑜,便立刻靠了過去,低聲道:「小唐公子,小唐公子……。」
楚瑜淡淡地瞥過去:「怎麼了?」
銀華眼圈微紅,臉上卻力持鎮定地咬着唇低聲道:「我有話跟您說,我知道你的身份,求求你單獨給我一點時間。」
楚瑜一頓,做出也要方便的樣子,示意霍二娘留下,自己跟着銀華慢慢地向圓帳後走去。
到了圓帳後,楚瑜看向她淡淡地道:「你說罷。」
銀華眼眶越發地紅了,不一會就落下淚來:「我是被珍瓏夫人送來給左賢王做替身的,我想您早已知道了,珍瓏夫人不是好人,我雖然不知道她對您有什麼仇怨,但她一直希望我對你們下手,可是我做不到,但她很快就要從上京回律方了,如果我不對您下手,我就要死,可我只想回中原,回家,求您救救我!」
和盤托出後,銀華便「噗通」一聲給楚瑜跪下了。
楚瑜看着她淚流滿面的樣子,略挑了下眉:「所以你對隼摩爾下了毒,選在今日?」
銀華聞言,淚如雨下,咬着唇道:「我也是被逼得沒法子了,我不向他下手,就得向您下手了,我拖延了一個月,已經拖延不起了,我一直都知道您身邊都是唐門的高手,我惹不起,那隼摩爾也不會死,只是會昏迷幾天,求求您幫我逃出去。」
楚瑜看着渾身因為恐懼和絕望顫抖的女子,眸光微微一閃,卻沒有馬上應下。
這頭唐瑟瑟已經冷笑了一聲:「看來蘇千城告訴了你不少事兒,但你若是逃了,這酒卻是我家供上的,一旦這個隼摩爾出事,豈不是要查到我們頭上來,按一個謀害左賢王的罪名,我們又是個什麼下場?」
銀華渾身一震,似忽然才想起此事,忙抬起淚汪汪的眼,伸手拉住楚瑜的袍子:「不是的,不是的,您身邊都是高手,大巫師也在,隼摩爾不會有事,他最多查出來也就是個吃了相剋的食物罷,求求您幫我逃出去,您的大恩大德,我永遠不忘,做牛做馬報答你。」
楚瑜看着她梨花帶雨的臉孔,挑了挑眉:「我為什麼要幫你,我這輩子還沒有人做牛做馬,等到下輩子?」
銀華愣住了,連眼淚都忘記流了,她完全沒有想到楚瑜這個問題,竟然這般的……刁鑽。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楚瑜,隨後紅着眼圈,再次給楚瑜磕頭,哀求:「好好,我只求能逃出赫金,我受不了大王的折磨了,只要逃出去,我給您做牛做馬。」
她似還想起了什麼一般,又立刻道:「我還可以把珍瓏夫人的事情,只要是我知道的都告訴您。」
看着銀華期盼的眼神,楚瑜又看向不遠處,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唐斌。
見唐對着她微微搖頭,楚瑜便看着銀華淡淡地道:「你對隼摩爾真的是只下了腹瀉的毒?」
銀華眼神有些虛浮:「我……我……還下了讓他衰弱致死的奇毒,不過那毒發作應該沒有那麼快,不信,您可以親自去看看。」
楚瑜目光幽冷地看了她一眼:「我當然要去。」
不去等着被栽贓麼?
唐瑟瑟此刻也趕了過來,面無表情地立在楚瑜身後。
銀華一咬牙,便轉身領着她們一起往隼摩爾的圓帳走去。
到了圓帳邊,銀華對着守衛強笑道:「小唐公子領着中原的大夫來給首領看一看病。」
那守衛看了眼唐瑟瑟,冷冷地道:「首領說了,他歇息了,不允許人進去。」
銀華一愣,看向楚瑜,見她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她硬着頭皮嗔罵道:「就是首領讓我領着小唐公子來看病的,爺不舒服,若是有什麼意外,你們擔當得起麼?」
那守衛一頓,似有些遲疑,隨後看看楚瑜,又看向銀華:「達利漢已經在裏面照顧了,只能你們兩個進去看一眼,什麼中原人的大夫,那得聽見首領吩咐,才能讓她看病。」
說罷,他輕蔑又防備地掃了一眼唐瑟瑟。
楚瑜倒是知道隼摩爾身邊的惡人對他們還是有些防備的,略一沉吟,便淡淡地道:「好,我們先進去看看什麼情況,若是大哥需要,可以再喚瑟瑟進來。」
那守衛才示意其他人將楚瑜和銀華放了進去。
只是進了圓帳,除了看見隼摩爾正似有些痛苦地倒在床邊低低呻吟,卻沒見到達利漢。
楚瑜眼底幽光一閃,卻還是跟着銀華上前去看看隼摩爾到底怎麼樣了。
「隼摩爾大哥。」
她低聲喚了兩句,輕輕拍了下隼摩爾,想要摸摸他的脈搏,卻不想他忽然抬起眼來,銳利的鷹眸里一片痛苦灼燒的火焰,意識模糊。
那火焰讓楚瑜梭然眯起眸子,她見過男人眼裏這樣的火焰,知道意味着什麼!
她眼底浮現出森涼譏誚的幽光來。
果然,隼摩爾忽然一反手驀然拉住了她的手腕,狠狠地往他懷裏一扯,就把楚瑜往身下壓。
……
而此時,賀蘭山下,離隼摩爾營地大約十里開外,一道人影靜靜地坐在帳篷里,只是整個人都被白色的兜帽裹着,身前身後都是人。
他端着藥碗的手略一頓,撒了一點出來。
「怎麼了,白?」有妖瞳矇面男子抬手就要去握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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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來也~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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