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宣的醫務室內,充滿了濃重的藥味和隱隱的血腥味。
顧蓮敲了敲門,輕聲問道:「我是顧蓮,方便進去嗎?」
半晌,門打開,俊美削瘦的小少年臉色蒼白,眉宇掩不住疲倦,一個大大的口罩掩住了他大半張臉。
「他不大好,給看今日能不能熬過去。」魏宣簡單直接地說道。
顧蓮也說得直接:「有我能替你們做的事情嗎?」
魏宣打量了她兩眼,垂眸說道:「這是我的工作……」
「我沒有異能,沒有常識,也沒有決策力。除了這個,我想不到還有什麼能出力的了。」顧蓮不是自艾自怨,而是異常冷靜的說道,眼中有着柔軟的懇求。
魏宣眼神一晃,幾不可察的笑了下,解下口罩:「好吧,你去洗一下手,替我看着他,他發燒了,晚上有什麼事你替我看着,我先回去歇一歇,回來我再替你。」
「你若撐不住,我可以一直看着。」顧蓮關切的看着矮她半個頭的少年。
「沒事。」魏宣軟軟一笑,等她洗完手,他告訴了她一切需要注意的事項,顧蓮看范子凌呼吸急促,面色難看,她也有點心慌,拿筆記牢牢記下,魏宣這才腳步虛浮地離開。
房間安靜,顧蓮探首望着范子凌,手碰了碰他滾燙的皮膚,生命力仿佛化為實體,在與病毒搏鬥。
她救回來的人嗎……顧蓮看了看纖細的手指,只有這個時刻,她才有真的救了人的實感。不是在射殺頭狼的時候,而是在看到他安靜睡去的時候。
心裏頭有什麼模糊的在發芽,卻又看不清楚。
晚飯是白恆遠送來的,他陪着她看守了會兒,顧蓮想到這麼多人在這裏,便問起宿舍怎麼安排的。
「總共有五間房,咱們佔了三間,剩下兩間就給他們了。」
「那哪裏夠。」顧蓮掰着指頭數,有點愁苦。
「怎麼不夠,不行還有大廳呢。」白恆遠理直氣壯。
「我和范子凌今天都回不去,你們讓他們在我們床位上擠一擠吧?」顧蓮沒理他,兀自提議。
白恆遠看看她,笑着捏她鼻子,道:「小妮子這麼好心,怎麼從沒聽你和我說要擠一擠的?」
顧蓮忙躲,看了眼雪白床單上難受着的范子凌,有點着惱,道:「哎呀,你怎麼這個時候還說笑呢?」
白恆遠聳了聳肩,大咧咧的攬着她的肩:「好了,這事我們都有數,你好好替我們守着范子凌就好。」
她怎麼一點都不覺得好呢?顧蓮狐疑地看着他,道:「你……和他們有仇?」不至於吧,看起來沒那么小氣呀,何況他可是第一個上去救人的。
白恆遠氣得想敲她:「丫頭你傻啊,有仇我去救人家,有仇我把人家接咱家裏!」
咱家?顧蓮心裏一動,卻嘀咕道:「太監才叫咱家呢。」
白恆遠差點吐血。
「好了好了,你和我說說你們怎麼想的吧,嗯?我這麼笨,可猜不出你們在想什麼。」顧蓮打完一巴掌趕緊送上紅棗,嘴巴抹蜜。
白恆遠沒好氣地瞪她,見她沒臉沒皮地討好甜笑,翻了個白眼,嘆息一聲:「你把爺當猴耍呢。」頓了下,緩慢收了笑意,看着她,「按理說我也不是你父母,這話輪不到我說……」
顧蓮一臉孝順:「我在這個時代還不是天生地養,孫悟空似的蹦出來的,要說父母,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呢,爹。」
白恆遠眼角一跳,眼神帶着戾氣,握着她的肩狠狠用力,疼的她哀叫一聲,再不敢胡說,他這才緩了口氣,道:「老子就是想告訴你,你別傻不拉幾的太相信別人,就算信,你也別一見人就掏心掏肺的好。這世道人情雖大,但也沒人跟你講究謙讓,你退一步,他進一步,只會當做理所當然。小事上不會拒絕,到了大事上,他們不會聽你的。」
顧蓮呆呆地看着他:「只是床位而已啊……」
白恆遠拍了拍她的腦袋,起身端起小桌上的空飯碗走了出去。
晚上顧蓮一直靠坐在范子凌床邊悉心照料,給他擦身、餵水、換布,折騰到三點鐘,魏宣準時敲門,把她換了出來。
「你去休息會兒,早上再過來替我。」魏宣微笑說道,語氣不容置疑。
凌晨三點是人體最疲憊渴睡的時候,顧蓮抵擋不住睡意,回到屋裏。她屋中本來空着的床位到底讓給了旁人,黑夜中她也看不清,這一天過得太累了,她頭一碰枕頭就睡下,香甜死沉,恨不能再也不起來。
一覺誰的甜美,做了許多個夢,夢醒又都忘記。
她是被陽光灑在臉上的觸覺喚醒,這裏的太陽總是熾熱得像是能把人烤熟,她睜開眼時覺得臉皮一陣發燙。她慢慢坐起來,伸了個懶腰,打着哈欠,揉了揉臉,又熱又舒服。
好久沒睡這麼沉了……她心情放鬆的挑開床帳,恰好門開了,虞青走進來看到她,不由笑道:「快起來吧,正要叫你呢,該吃中飯了。」
顧蓮臉都要紅透了,作為一個每晚要睡足十個小時的高三生,她以為這個劣行不會帶到這裏,誰知道……她捂臉,悶悶道:「知曉了,青姐,你們先吃吧,不用管我……」
虞青忍笑:「好,你動作快點。」
要死,沒臉見人了!
聽到門關上,顧蓮一跳而起,用最快的速度洗臉刷牙梳頭髮,忙糟糟地衝出門去,裏面沒人,她又沖向門口,突然腳步一頓,拐向醫務室,敲了敲門。
「進吧。」
過了一夜,魏宣的聲音重新變得清甜柔軟。
顧蓮一聽到這個聲音,就知道範子凌一定沒問題了。果然,進去以後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范子凌的笑臉,清爽戲謔。
顧蓮一陣激動,撲到面前歡叫道:「你好了!」
范子凌哈哈一笑,張開無事的右手臂,爽朗笑道:「小姑娘,這麼想我啊?來,讓哥哥抱抱。」
顧蓮依然激動臉,抱住他的手:「叔叔!」
「死丫頭!我有這麼老么!」范子凌笑罵,手順勢敲了她後腦勺一記。
顧蓮嘻嘻一笑。經過一番生死,顧蓮能感覺到他對她親近不少,她本就對他人的善意敏感的人,別人稍微釋放一丁點善意,她就能順着杆子往上爬。本來她覺得范子凌這人不可捉摸,現在……雖然還是神秘難懂,但她不怕他了。
「姐姐,早上好啊?」背後軟軟地聲音傳來。
顧蓮背脊一挺,抿了抿嘴,小心翼翼地回頭看他:「小魏宣,早上好……你,你昨晚休息的還好嗎?」
「吃完晚飯以後休息的很好,從凌晨三點到現在都不困呢。」魏宣笑眯眯的說道。
顧蓮良心受到了譴責,閉了閉眼,摸着空蕩蕩的肚子沉痛地說道:「你去吃飯吧,我替你看着范子凌。」
「哎呀,那怎麼好意思呢?姐姐睡了這麼久,體力一定消耗很多,早飯中飯都不吃,一天可怎麼過下去啊?」魏宣笑容甜美稚氣,充滿了善意天真。
顧蓮……她都快哭了!她只恨自己沒有鬧鐘,羞愧難當:「對不起對不起,我應該早點起來替你的……」
范子凌在旁邊笑出了聲:「魏宣。」
魏宣露出大大的笑容,狡黠地說道:「說來恆遠還替我和子凌說了會兒話呢,咱們三個都居功至偉,范子凌應該好好謝我們。」
顧蓮:「……」請問她是被初中生耍了嗎?
被他們趕出來吃飯,她硬着頭皮頂着眾人詫異的、好笑的、嘲諷的目光,默默靠着虞青,撿了塊玉米餅啃了起來。
「小心別噎到。」虞青覺得小姑娘鼓着嘴吃東西好像松鼠,手癢又泛起了毛病,端茶送水。
顧蓮乖乖接過,咕嘟喝下,禮貌道謝:「多謝青姐。」
虞青笑容燦爛地摸毛。
這是在……馴獸嗎?
眾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白恆遠仰頭望天,覺得這個場景美如畫啊美如畫。
吃着飯,眾人討論着行程。虞青幾個人之前就死了幾人,這次又折了倆人,外加一個人腿被咬斷,成了廢物,心情難免暗淡,急着回去在所難免。而陳志這邊,考慮到范子凌的傷勢和藥物補充,以及虞青在遠征基地的地位,商量之後也決定不再深入,去一趟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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