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感覺里,世界安靜了許久,血蔓延下來,溫熱的舔舐着她的膝蓋。她哆嗦着,問范子凌:「你……你還好嗎?」
看着犯傻的姑娘,范子凌無聲的笑:「不大好,你能幫我止個血嗎?」
止血?
她茫然看去,范子凌身上可怖的傷勢和頭狼陰森的牙齒混在一起,悽美如一幅畫。她一震,魂魄歸位,她忙奔過去,道:「你告訴我怎麼做!」又無措地轉頭喊道,「魏宣!魏宣!」
頭狼的死去令眾狼瘋狂,聲聲悽厲的狼嚎,如同鬼魅降臨,瘋狂的撲殺,不惜代價的朝着他們所在奔來,顧蓮迅速地拿回槍,按照這幾天無數遍的練習,一顆顆塞着子彈。
范子凌戲謔悠哉的聲音安然響起:「沒事的。」
顧蓮置若罔聞,依然在塞子彈。
「你相信他們,他們就會回報你。」范子凌無奈笑嘆一聲。
話音未落,熟悉的血腥味傳來,顧蓮下意識地裝槍抬臂,眼前出現的卻是那冷峻可靠的背影。陳志不知何時回到了這裏,揮劍力道狠辣。
咻。
攜着紫芒的箭矢劃破空氣與血污,將身後的威脅一箭穿破。
白恆遠朗笑一聲,唇角掛着輕快揶揄的笑,眼裏卻閃爍着幽光:「范子凌,你丫死了沒?」
范子凌虛弱的笑了一聲:「快了,別急。」
一個小巧的身影快速的沖了過來,沿途狼群不知為何行動滯澀,竟無一隻跟得上他的步伐。噌的竄到范子凌身邊,唇紅齒白的小少年面無表情,動作利落地打開藥箱,動手治療。
鄭一浩醇厚動聽的聲音響起,伴隨着他拳拳入肉的聲響:「子陵,顧蓮,你們莫怕。」
顧蓮跪坐在那裏,外面腥風血雨,狼嚎不斷,身旁傷人流血,屍體橫陳,可她手握手槍,滿身血污,竟然一點都不覺得害怕。
很安心。
頭狼似乎對狼群有一定的加持,而頭狼死去,雖然令其餘狼陷入瘋狂,攻擊力卻不如之前,幾番狠斗下來,終於在午時,將最後一隻狼幹掉,代價是虞青的隊伍里有兩人死亡,其餘眾人輕重傷勢不一。
顧蓮抱着自己,守在范子凌身邊,茫然望去。周遭的建築被毀的七七八八,無論男女都筋疲力盡,每個人身上都有傷,戰鬥過後的疲憊和安靜襯托出死亡的悲傷。
風輕輕在建築中間呼嘯,如同宣告離別的號角。
「喝一口。」
一杯熱水出現在唇邊,顧蓮抿住唇。
「喝。」
陳志低沉冰冷地命令。
顧蓮依言抿了一口,熱氣散開,融到骨血里,她這才感覺到自己身體冰冷僵直。長長呼出一口氣,顧蓮垂首,低低道:「范子凌……怎麼樣了?」
「不知道。」陳志頓了一下,眼裏閃過憂心,「肩部的還好,腹部的傷勢位置很危險,再加上流血過多……」
顧蓮哦了一聲,把臉埋到膝蓋上。又突然抬首道:「那兩個人……」
「虞青他們會安葬。」陳志靜靜回答。
真的……會死人啊。
這個,該死的,遊戲。
即使頻頻遇到危險,可是不知是幸還是不幸,顧蓮還沒有接觸到死亡這個詞。頂多是骷髏散架,可那貨沒血沒肉,對她的震撼遠不如活潑潑一捧狼血人血灑在身上大。
顧蓮的情緒不可避免的陷入了低落。陳志在她身邊陪着坐了一會兒,又無聲地起身,安置其他人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腳步聲傳來,顧蓮懵懂地看到眼前出現了一雙她不熟悉的鞋子。
「小姑娘,你做的很好。」
那是一道如海東青般自由爽朗,又如天空一般包容的女聲。
她抬頭看去,眼圈還泛着紅色的虞青對着她微微一笑,長及腰部的馬尾輕輕搖晃,女子的笑容有着豁達和溫柔。
她坐在顧蓮身邊,輕輕摟住她,低聲道:「我很高興,能在戰場上看到一名女子。」
顧蓮的感情突然有了宣洩的出口,頭輕輕靠在她寬厚的肩頭,淚珠滑過她帶血的臉頰。
范子凌的傷勢不容移動,幾人暫時回到了大巴上,等待着他的痊癒。都是在刀尖上跳舞的人,生死或許早已看透,不過幾個小時,眾人的情緒已經調整好。
顧蓮洗了個澡,修整一番,水靈靈的少女走出來的時候,男人們的視線讓她頓了頓,心裏暗罵一聲男人,徑自朝虞青走去,靠坐在她敞開的懷抱里,縮成個球。
虞青戲謔的伸手在她紅潤細膩的臉頰上颳了刮,低笑道:「這個美人兒我喜歡,給我吧。」
白恆遠和她相熟,聞言白了她一眼,哼唧:「靠!撬牆角撬到爺爺這裏來了,青姐你別這麼不厚道!」
「也沒見她怎麼喜歡你,小子別這麼不上道。」虞青毫不客氣地回擊。
「唉,這個姑娘怎麼稱呼啊?」矮個子的男子雷星嘻嘻笑着,一雙眼睛仔細打量着顧蓮,如同看着去鱗的魚。
顧蓮禮貌的頷首,聲音清脆軟糯:「你好,我是顧蓮。」
她有問必答的態度讓眾人笑了起來,虞青自個兒橫衝直撞許久,就是遇上女人,也多是給隊伍里的爺們逗玩發泄的寵物,和她談不來。難得顧蓮看起來乾乾淨淨,眉眼清透沒什麼污穢,雖然沒什麼實力,但剛剛臨危上陣的舉動贏得了虞青的喜愛,她此時細細打量着顧蓮,變多了幾份軟和,把玩着她的小手,道:「頭一次上場?」
顧蓮對威風凜凜,毫不遜色男人的虞青崇拜之情溢於言表,只覺得靠着她便一陣安心,小孩子心性不由冒出了頭,她故意可憐兮兮地瞅着她,委委屈屈道:「頭一次染血呢,可害怕了。」
她只是在虞青身邊放鬆了警惕,卻不料出水芙蓉眸光粼粼,嬌怯怯軟糯糯的樣子過於可口,神經緊繃急需發泄的男人們具是神色一動,尤其是虞青隊伍里的人,看着她的神色愈發焦灼渴望。
虞青在男人堆里混久了,哪能不明白這群混蛋的作風,當下微微蹙眉,看向白恆遠,也不知這小姑娘什麼來頭,十六七歲的大姑娘了,竟還能天真若斯。她揣度着或許是白恆遠帶來的,以他的背景,周遭倒是可能出幾個被寶貝大的女孩兒。
「……青姐?」顧蓮憶起白恆遠曾如此稱呼過,小心翼翼的試着喚道,拽着她的袖子,如同森林裏的小動物一樣討好一笑,羞澀地道,「我能叫你青姐嗎?」
看着少女滿懷孺慕之情,虞青心裏一動。大約是女子天生有着關懷,又或許是強大的人總會對軟軟小小的小東西沒轍,她對顧蓮賣萌的舉動沒法抵抗,只能舉手投降,含笑說道:「怎麼不能,這次多虧了你們搭救,我感謝你們還來不及,別的不敢多說,這一路上我肯定會儘量維護你的。」
她鳳目一掃,看到眾人神色各異,卻也稍稍收斂了醜態,心裏輕輕一哼。她管不着白恆遠他們幾個,但自家隊伍里的人,倒是管束的起。也真是丟人,才多久時間沒碰過女人,就急成這個樣子,回頭去了基地,難道還能讓他們素着不成。
顧蓮臉紅了紅:「……我什麼也沒做。」
如果她也能和青姐一樣威風凜凜彪悍無比,她也就沒機會出一迴風頭;可說到底,她也就亂開槍了一把,一點技術含量也沒有,尤其是陳志等人後來趕來救人,那刀光劍影的樣子,她光看他們的背影都足夠自卑。
「已經很好了。」虞青默默發現自己對含羞帶怯的小東西抵抗力真是低呀低,摟了摟小姑娘的香肩,在男人們寫滿「監守自盜」的眼神中安慰道,「如果沒有你,范子凌死定了。你救了一個人回來,妄自菲薄就不好了。」
顧蓮眨眨眼,遲疑的笑了笑。偶然事件可以當做驕傲的資本嗎?顧蓮實在沒有安全感。
「對呀對呀,挺好的,想當年老子第一次被放出去的時候,媽的嚇得差點沒跪地上好嗎,要不是有青姐帶着,我早死了千百遍了。」叫漢堡的壯男大大咧咧的揭自己的短。
狹長臉眯縫着眼,顯得有點陰鬱的瘦男子葛宿冷冷一笑,道:「你怎麼不說我才六歲就被你拖到戰場擋子彈的事兒?」
漢堡渾身肉一緊,緊張兮兮:「哎哎哎,誰准許你翻舊賬的,好漢不提當年勇,你老提這些想幹嘛啊你?」
「某些人卑鄙無恥下流齷齪,我不時常提一提,誰特麼知道你會不會再來一次,老子的命可不比你少矜貴一分。」葛宿冷笑道。
「切,劉長青就不會這麼說……」漢堡頓了頓,臉上拂過悵惘傷感,低低又重複了一遍,「劉長青就不會這麼說……」
眾人一靜,顧蓮猜到是剛剛死去的人中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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