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潮還在琢磨,聽侯忠書發問後還未反應過來。而一旁張歸賀已是十分不屑地侯忠書對道:「平日叫你多讀書,居然連濂浦林氏也不知,真是白瞎了。」
「不知就不知,我也不問你,潮哥,你來告訴我!」侯忠書向林延潮問道。
林延潮自是知道濂浦林氏的名頭,他上一世閒得無聊,就翻越明史上,記得對於濂浦林氏有一句評價。明代三世五尚書,並得諡文,林氏一家而已。
諡文,一般是三品官以上方有的權力,而不是每個三品官都有,明朝只在大學士,兩京六部,都察院的主官方有。而且身前身後名聲都需俱佳了,如嚴嵩等定性為奸臣的,就算是首輔,死後也得不到諡號。歷史上張居正,諡文忠,後來被清算時,諡號也被褫奪。
而濂浦林氏,不僅三代出了五個尚書,而且還具得諡號,屬於身前位高權重,身後體面的家族,難怪明史上說,天下只此一家了。沒料到林誠義居然出是三世五尚書的濂浦林氏。
不等林延潮回答,張歸賀賣弄地道:「三祭酒四尚書你聽過沒有?」
嗯?少了一個,對了,這才萬曆年間呢,大概是林家還有一人,還沒官至尚書呢。
「什麼是三祭酒四尚書?」侯忠書搖了搖頭。
張歸賀長嘆一聲,露出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開口道:「說你蠢,你還不信,這話意思是濂浦林氏,曾有三人任至國子監祭酒,四人官至尚書,你說呢?」『在國子監賣酒的,也沒什麼了不起啊!『林延潮輕咳了一聲,與侯忠書拉開了點距離,低聲道:『是國子監祭酒,國子監里的監生都是他的門生。『一省督學的門生,不過是一省的生員。而兩京國子監的門生,卻是半個大明朝的監生。『原來如此,那四尚書,也就是四個人官至尚書,『侯忠書啊的一聲道:「我們洪塘鄉只出過一個尚書啊。」
洪塘鄉的尚書,自是張享的祖上張經了,張經曾官至兵部尚書,大明整個東南皆由他節制。
林延潮解釋道:「在本朝士大夫頂了天,生前當官也不過做到正二品,就算堂堂內閣大學士正官也不過五品,還得靠後頭掛一個尚書銜,才能躋身正二品之列,而林家四位尚書,四位二品大員,你說厲不厲害。」
確實三世四尚書,就算一個家族榮華之至了。
過去一個家族三代,出三進士,甚至三個舉人,都可以說得上科舉連芳了,在任何地方,都算得上牛逼轟轟了。可是這濂浦林氏,居然三代出了四位尚書,不提後面再算上一個,整個大明兩百多年,也只有這獨一份啊。
而林誠義居然是出自濂浦林氏這樣的大族,眾人事先誰也不知道。
但林誠義自承是濂浦林氏旁支後,眾人才好受了一些,也難怪如此他之前會落魄到洪塘社學來教書。但是這一番進學,還是院試案首,族內宗老對他也是重視起來,看來是要重點栽培了。
靠上濂浦林氏這顆大樹,這無比深厚的背景和底蘊在,林誠義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啊。眾人都是暗暗可惜,都想抱大腿,但這麼多年後,才發覺原來大腿就在眼前,以前怎麼沒有好好與林誠義打好關係。但是林誠義能有今日,還不是靠了林延潮,眾人不由用羨慕的眼光掃向林延潮。此人拜在胡提學門下也就罷了,以後還有林誠義的提攜,哎,最大的得益者竟是這個小子。但是林延潮仿佛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坐在那該吃什麼,吃什麼,表現得十分低調。
張享目光從林延潮那收回來,對林誠義道:「先生高中秀才,進學之後,為族內看重,還說了一門親事。這真是大登科後小登科,喜上加喜啊!」張享竟也開始奉承林誠義了。
張總甲也是不甘心道:「先生,只是怕你這一去平步青雲,以後恐怕都不記得我們了。」
「怎麼會,我在洪塘鄉承蒙張少爺,張總甲照顧,這份情我一定記得。」
張享聽了當下滿意地點點頭道:「先生,這一杯酒我敬你。」
「林先生,來我敬你!」鄉人們紛紛舉杯,其中巴結的味道更濃了。
第二日,林誠義要與老母親,收拾東西返回老家,臨行前,學生一一都被叫來說話。
林延潮依舊是最後一個。
屋外,鄉人們給林誠義收拾屋子,整備騾馬,屋內林誠義與林延潮皆在屋內。
林誠義先關心林延潮功課問道:「課業準備如何了?」林延潮道:「回先生的話,你贈我的大學章句,已是讀完了,正在讀論語,我正向新先生請教。」
林誠義點點頭道:「三人行必有吾師,新先生雖是老童生,但也是過了縣試,府試,你不可以因為他落第於院試,而看輕他。」
林延潮能說自己還真的看輕過,於是回答道:「學生很用功地向新先生請教呢。」
「我知道,我有向他問過你的學業。」
「新先生,是不是贊我很有天分呢?」林延潮不由笑着道。
林誠義板起臉道:「你說天分?」
林延潮立即端坐坐姿,當下道:「先生,學生失態了。」
林誠義神色稍稍緩了一下,但仍是正色道:「讀書誰有沒有天分,為師不知道,但就算沒有天分,但從不懈怠的刻苦,始終不變的向學之心,這才是比天分更重要的。」
林延潮雖被林誠義訓了一頓,但是也是對林誠義的話,深以為然。
林延潮當下知錯就改,恭敬地道:「先生之言,學生受教了。」
林誠義對林延潮的態度很滿意,當下也不板着臉道:「你的學業,周先生向我說過了,他說你正專研經學,正苦於不得門徑對嗎?」
林延潮當下道:「是的,先生,學生正苦於此,所以還請你能指點一番。」
林誠義道:「為師身為廩生將來為你縣試,府試結具作結可以,但眼下要準備鄉試,恐怕無法抽出時間來指點你。」
林延潮不由心底哀嚎一聲,想了下還是問自己最關心的話題,道:「先生,敢問以學生眼下讀書,要幾年才能赴縣試呢。」
林誠義想了下道:「這,你的基礎很紮實,蒙學文章沒有不會的,雖經學只念了大學章句一篇,但若研讀經學,比其他只讀四書五經的士子,要事半功倍,但是若想在童試中出頭,最少還要七八年的勤學,就算你是天資聰穎,但立三四年的苦功也是少不了的。」
這顯然與林延潮一年半後參加童試,預期相差很遠。
林延潮當下問道:「先生,還有更快的途徑嗎?」
林誠義聽了嚴厲地道:「你以為舉業,有那麼容易,讀書最講究循序漸進,欲速而不達的道理,你知道嗎?」
林延潮當下不服氣地道:「先生,我不是不想循序漸進,但只是想如何讀書能令自己更有效率,我有聽說國朝有人十八歲就中了狀元,難道他也是一步一步挨的嗎?」
林誠義聽了默然道:「你現在還不到參加縣試的水準,就想向狀元看了,想走捷徑,也不是沒有,首先你要加倍努力才是,其次必須要有一個名師指點你,這樣能走點彎路。」
提及名師,林延潮眼睛一亮道:「記得,先生說要給我擇一名業師。」
「沒錯,我是說過。」
「求學者,不僅要名師指點,還需見賢思齊,不可閉門造車。平日與一群有志於科舉,並且水平很高的同窗一併研習經義才是,然後成為同窗中翹楚,再去參加縣試。」
林延潮黯然嘆到,自己同窗罷了,也就張歸賀水平和自己相仿佛,其餘不是太懶散了,就是天資不夠,見賢思齊又從哪裏說起。
林誠義與林延潮講了一番話,然後仰望着窗外,慢慢地道,「這一次回鄉後,為師已向族裏宗老要求,讓你入濂浦林家開辦濂江書院求學。」『濂江書院?『『是的。『林延潮一臉震驚。
『濂江書院始建於唐的書院,朱熹,及其弟子黃榦都在這裏講學過,有千年傳承。原來是濂浦林家的族學,林家的進士皆從其而出。『
「而眼下濂江書院內的山長是舉人,而授業的講郎,也是貢監,他們的學業都在為師之上,在你沒有進學,成為生員前,也足以作你的業師了。」林延潮琢磨着,這是相當於是後世山區小學,進階省重點中學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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