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納德終於答應施蒂芬娜夫人的要求看望托爾梅,是在這一天的傍晚。
已經顯得昏暗的房間裏點着的羊油燈在晚風中輕輕搖曳着,照在托爾梅的臉上顯得有些陰晴不定。
在倫格退出房間之後,雷納德站在托爾梅的面前,看着眼前聽說自己的到來立刻倔強的堅持站起來的騎士。
「我是否應該稱呼你為勒芒的安施泰特的托爾梅芬里尼子爵呢?」雷納德神態悠然的對托爾梅說「或者說我還是應該稱呼你奧托?」
「請叫我子爵,伯爵大人。」托爾梅面無表情的回應着雷納德的譏諷。
「當然,只要你滿意。」雷納德撇了撇嘴,然後他轉身坐到床邊的木墩上,然後很隨意的對着托爾梅抬了抬手「請坐下吧,子爵。你不必對我有這麼大的成見,事實上,我對你沒有任何惡意。甚至對你的勇敢和你家族與生俱來的倔強十分敬佩。」
「其中也包括對博特納姆的領地還有聖槍,是嗎?」
托爾梅毫不領情的譏諷讓雷納德有些惱火,他「忽的」站起來,可又慢慢的坐下。
「奧托,」雷納德突然用旁人很少使用的暱稱稱呼着托爾梅「我知道你恨我,或者說你認為我背叛了你。的確,按照當初你叔叔的意志,你娶了施蒂芬娜的妹妹西迪之後,是有權獲得博特納姆一半領地的,至少能得到一座城堡。可是,別忘了,當初你為了一個根本無法實現的夢想居然到處求證,甚至還到法國一個天知道的地方去尋找所謂的證據,所以我繼承下整個領地也就很自然了。」
「可是你把西迪送進了修道院!」托爾梅終於憤怒的爆發了,他猛然站起來,可雙腿的無力讓他緊緊抓住了床頭的支柱「我不相信西迪是自己進修道院的,她是那麼愛我,怎麼會去修道院。也許施蒂芬娜相信她是自願的,也許其他人相信,可我不信。」
「難道你認為是我逼她放棄財產和繼承權的嗎?」雷納德的臉上蘊含着不可遏制的風暴「奧托,你知道你的問題在哪嗎?你太自以為是,太不把別人放在眼裏。甚至在你的眼裏我只不過是個憑藉着婚姻關係得到好處的外來人。可是你忘記了,你也一樣!也許你擁有鮑德溫家族的高貴血統,甚至如果追溯起來你真的擁有爭取王位的資格,可是那都已經過去。沒有人再關係鮑德溫一世是不是曾經有過一個長子,更不會有人為了你這個所謂的正統繼承人出頭說話。奧托,你永遠只能是個幻想的騎士,勇敢,虔誠卻一生落魄。」
雷納德越說越憤怒,他不住的在房間裏轉着***,到最後甚至走到托爾梅面前幾乎緊貼着他的鼻子一字一句的說:「勒芒的安施泰特的托爾梅芬里尼子爵,也許有一天你會明白一個道理,上帝的奇蹟並不為你展示。上帝對你比對其他人吝嗇的多,他賜給了你一個據說擁有上帝寵愛的侍從,甚至還讓這個侍從得到了連我都沒有得到的守護聖槍的榮譽。可他卻把這個榮譽奉獻在我的面前。奧托,你最終什麼都沒得到。沒得到領地,也沒得到妻子。而我,不但得到了財富和地位,還得到了更重要的東西,得到了成為聖槍守護者領主的榮譽。」
說完,雷納德解氣的看着臉色蒼白的托爾梅,然後一邊輕搖着頭一邊向門口退去:「奧托,別恨我,事實上西迪是自願進的修道院,她真的對你徹底失望了。沒人逼迫她,甚至我們都勸阻她,可她把一切都放棄了,放棄了家族,榮譽,領地,財富和權力,」說到這裏,雷納德打開房門,在走出房間的最後一刻,他回過頭,用帶着點歉疚的口氣說到:「特別是,放棄了你。」
「嘭」的一聲,房門在雷納德的身後關緊,他站在門外,看着走廊的盡頭,在稍微沉思之後輕輕的在胸前劃了個十字「上帝寬恕我的惡語。」雷納德輕輕念叨着消失在走廊盡頭。
同樣在房間裏,托爾梅死死盯着緊閉的房門,盡力讓自己站的很直,過了好一陣,他才慢慢的坐下。然後,他緊繃的面孔逐漸放鬆,最後聽着外面的主廳逐漸熱鬧的聲音,他突然「呵呵」的笑了起來。
「上帝的安排呀,真是奇特……」托爾梅抬起頭看着頭上漆黑的拱形房頂發出一聲不知是欣慰還是悲哀的嘆息。
「真是想不到呀,你穿起這個來還真不錯。」阿賽琳站在倫格的面前,看着他身上一件用麻絲細紗織就的棕色無袖罩衫不住的誇獎着,不過她那一直盯着罩衫看的那樣,讓倫格覺得真不知道她是在誇獎衣服還是在誇獎他。
「我想你應該再配上一柄騎士劍,那就更合適了。」她向後退了幾步有些遺憾的搖着頭,這個話題讓他們兩個人都有些無奈,一個侍從是不能佩騎士劍的。
「也許我根本就不該佩劍。」始終沒開口的倫格突然張嘴說了句讓阿賽琳頗為意外的話。
「你在說什麼呀,」阿賽琳好像在看怪物似的看着他「難道你不想成為一個騎士嗎?這大概是這個堡壘里所有侍從的願望了,可你居然不想實現這個願望,那你想幹什麼呢?」
「也許,我會象雷納德說的那樣當個教士,」倫格毫不在意阿賽琳聽到這個之後的不滿,飛快的抓起旁邊椅背上的斷袍向外面走去。
「難道你想讓我成為一個教士的情婦嗎?你這個大膽的侍從!」阿賽琳站在門口對着走遠的倫格氣憤的喊着,她的喊聲讓走廊里忙碌着為晚上的宴會準備菜餚的下人們一陣輕笑。
一陣陣提特拉琴1的單調琴聲從修喇宋的主廳里傳出來,當倫格走進主廳側門的時候,他看到雷納德和施蒂芬娜夫人正站在主廳圍攏成馬蹄形開口餐桌的一邊,和一群明顯是他們手下的騎士說着話。有趣的是,在另一邊,巴里安這位鮑德溫四世名義上的繼父,正和堡壘的掌旗官馬西蒙德和他那一眾手下聚集在一起不住攀談。
整個主廳看上去,真是陣營整齊,涇渭分明。
「請站住,」一個僕人看到走進側門的倫格,立刻走了過來,他擋住倫格的去路。然後又飛快的向後面打了個手勢。就在倫格有些摸不着頭腦的時候,另一個僕人已經走到主廳中間的空地上,向着分站在兩邊的人按照先主後賓的禮儀鞠躬之後大聲通報着:「各位大人,尊敬的夫人,勇敢的騎士們,請允許我通報,聖槍的守護者,勒芒的安施泰特的托爾梅芬里尼子爵的持標侍從,博特納姆的施蒂芬娜夫人的持旗侍從倫格朱里安特貢布雷到!」
聽到這個通報,所有人的眼光立刻向站在門口的倫格看去,那裏面包含着懷疑,猜忌,羨慕,挑釁,嫉妒,譏笑和熱誠。所有的人都在注視着眼前這個據說只是個羅馬農兵的小侍從,他們炙熱的眼光如果能殺人,這個時候的倫格肯定早已經橫屍主廳里了。
迎接着那一雙雙包含着不同含義的眼神,慢慢走進主廳的倫格終於站到了主廳的中央。當他停住腳步的時候,他知道,也是自己要表明態度的時候。
一個小小的侍從是不可能受邀參加只有貴族和騎士才能參加的聚會的,更不會被人這麼莊重的通報。可是作為聖槍的守護者,卻很自然的擁有着這種權力,就如同當年在安條克的「聖槍的發現者」彼得巴賽萊梅。
倫格暗暗吸了口氣,他看了看死盯着他的巴里安,然後轉身走到雷納德面前,微微躬身行禮:「大人,您治下的騎士侍從倫格朱里安特貢布雷向您致意,請接受我為您在上帝面前所做的祈福……」
在場所有人都聽到了輕微的吸氣聲,可令他們想不到的是,倫格接下來用一種出乎他們意料的神態繼續說:「大人,請您接受我對您的效忠,這是來自「聖槍守護者」的祈福!」
吸氣聲再次響起,主廳里的人都愕然的看着站在中間的倫格,他們想不到他會說出這樣一句話,更想不到他會在這個時候,公然以聖槍守護者的身份為雷納德祈福。
「這完全不符合教義。」修喇宋駐堂神甫立刻大聲發出詰問,他根本不顧雷納德因為他的詰問變得難看無比的臉色,直接走到倫格面前聲音激動甚至是有些氣急敗壞的叱責着:「聖主的祝福必須由聖主的意志來傳達,除了至聖尊至聖的教皇陛下,沒有任何人有權代替主的意志,這是完完全全的褻瀆和冒犯,不論任何人都不可以,就是聖槍的守護者也一樣!」
駐堂神甫開始還算穩健的神態在後來完全變得不可收拾,他的手臂在空中不斷揮舞。越說越激動的臉上因為充血就好像喝多了葡萄酒般的一片火紅,甚至他的口水都快噴到倫格的臉上了。
「尊敬的兄弟,我對你的忠誠很讚賞,可不能認同你的這個辯題,」如同前世冤孽般和駐堂神甫針鋒相對的,是施蒂芬娜夫人的隨行神甫。當他看到駐堂神甫走出來的時候,他的眼睛就已經象盯住獵物的山鷹般敏銳,駐堂神甫的話音剛落,早就躍躍欲試的隨行神甫立刻披掛上陣據理力爭「教皇陛下是上帝在人世的最高僕人,這是任何人也無法否認的,可是難道你忘記了聖主與聖子聖靈同一而為至聖。聖槍因為沾染有聖血而神聖,那麼守護聖槍的人也同樣感受這個神聖。難道你要否認這一切嗎?難道你要否認聖槍來自神聖的聖子嗎?」
「哦,上帝,你這是徹頭徹尾的詭辯……」駐堂神甫眼睛幾乎冒火的向着隨行神甫發着脾氣,教士原本給外人看的好修養這個時候已經蕩然無存,對眼前這個敢在自己地盤上撒野的同行的痛恨,讓駐堂神甫義憤填膺,這個時候他心裏想的只有如何把對方駁得啞口無言名聲掃地。「聖之為聖在於聖與聖主為一體,聖成肉身……」
「主佑之神聖在與子同在……」
一時間,主廳里立刻瀰漫起一股透着莊嚴和神聖的叫囂,枯澀難懂的教義伴隨着到處飛濺的口水和上下翻飛的袍袖在主廳中間的空地上此起彼伏。一堆堆讓旁邊的人聽了昏頭轉向的辯題論據,以令人恐懼的威力砸得四周那些雖然虔誠卻大多目不識丁的騎士頭昏眼花。
1提特拉琴,一種古老的小型琴,開始流行於9世紀之後。只有3根弦,大多用楊木製造。是現代結他的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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