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命運之詩第一百四十七章皇帝訓令!
寒冷的海水就如同看上去那樣冰冷徹骨,墨綠色的海面如同鋪上了一次透着寒意的薄紗,行駛在這樣的水上,即便只一眼,似乎也會被那股寒意徹底凍住。
身上包裹着厚厚皮裘的漢弗雷雙手抱着一個還冒着熱氣的酒杯,裏面熱騰騰的大麥酒沒有讓他感到多少暖和,不過不遠處的海面上的情景卻讓他興趣盎然。
在海面上,這時正有無數戰船在海水的跌宕中上下起伏,雖然看上去雜亂無章,但是只要稍微注意,就會現那些戰艦似乎正在按照一個頗有規則的方式前進,不過如果是一些行家在這裏,就會奇怪的察覺,這些羅馬艦隊似乎正以一種從未有過的方式,進行着某種訓練。
漢弗雷認真的看着那些戰船的舉動,雖然他對海戰並不是一個行家裏手,但是在建立起了那支屬於羅馬海軍的「陸戰隊」之後,他曾經不止一次的跟隨艦隊出海,所以他這個時候要比任何其他人更感興趣。
靈活機動的運用騎士,不拘一格甚至可以違反做為騎士常識的方式投的軍隊,當很多人還在為堂堂騎士的馬衣是否鮮艷,出征時的盔甲上外袍的穿戴方式是否符合自己的身份走神時,漢弗雷曾經在千里奔襲曼齊克特的經歷中,大膽的捨棄了幾個世紀以來讓那些騎士根深蒂固的所謂騎士風範和他們那視若生命的矜持。
果斷的奔襲,完全違反騎士法則的輕裝騎士,這些都讓漢弗雷在別人眼中與倫格手下很多人一樣,成為了標新立異的典範,就在他還為別人的奇怪舉動大感好奇的時候,他並不知道自己也已經被視為了離經叛道般的人。
守舊而又不乏進取,沉悶卻又蘊藏着活躍,羅馬就如同一個特殊的矛盾體般,包容着這個時代很多讓人無法接受的東西。
阿賽琳「陸戰隊」的古怪想法,讓漢弗雷一不可收拾的開始胡思亂想,他忽然對那些說不上是騎士也說不上是普通步兵的軍隊感上了興趣,特別是當他一次次聽說阿賽琳運用倫格從他那裏得到的那些騎士做為基礎,組織起了一支如同厄勒岡海盜般在陸地上掠奪破壞的軍隊之後,他立刻被那種顯然和這個時代完全不同的軍隊方式說吸引了。
這讓他大膽的做出了一個讓施蒂芬娜夫人大吃一驚的決定,在仔細的盤算了一下自己手中的財產之後,他決定從現在這個時候起,放棄繼續授予那些只有符合了條件才能授予騎士稱號的舉動。
「領主放棄授予騎士封號的權力,那難道不意味着放棄自己的地位和責任?」施蒂芬娜為了這個氣憤無比,她不明白兒子怎麼會突然冒出這樣荒唐的想法,一想到博特納姆伯爵會因為放棄自己的職責而就此斷續,伯爵夫人就不禁惱怒異常「難道你不知道這並不只是你做為伯爵的權力,同樣也是你需要承擔的保護領地和你的領民的責任義務嗎?要知道你父親當初就是因為沒有明白這個才會做出很多錯誤的事,難道你也要犯下那樣的錯誤?」
面對憤怒異常的母親,漢弗雷不知道該如何向她解釋,他知道做為一位伯爵夫人,多年來做為領主的權力和責任的烙印已經深深的刻在了母親的心裏,正是因為這個她才會把榮譽看的異常重要,也真是因為這個當初她才會鼓勵自己去做下那樣讓人不可思議的事。
「倫格,我不知道該怎麼向我母親解釋,」漢弗雷有些懊惱的喝了一口大麥酒,合着海風灌進嘴裏的熱氣讓他張開嘴巴不住的深深呼吸「她有時候太在意那些貴族的一套了,責任、榮譽、授予騎士的權力還有其他的那些,可是我並不是要放棄賜封騎士的責任,我只是想要讓那些禁錮騎士的方式變得更容易一些,」漢弗雷向從船艙里走出來的倫格抱怨着「難道就因為一個人付不起那麼一副昂貴盔甲的款項,就要剝奪他成為騎士的榮譽嗎?而且你不覺得那副盔甲有時候就如同一身裹屍布似的令人可怕嗎?」
聽到漢弗雷無奈的抱怨,倫格在不禁覺得有些好笑的同時,也不由的在心底里為漢弗雷話里的那些東西感到意外,他沒有想到就在這個巨馬重甲,而且在將來會變得越來越極端的時代,會有人提出這種看似離經叛道,甚至徹底觸及到騎士制度的東西。
倫格知道漢弗雷的煩惱與其說是來自他**的不理解,不如說是來自這個時代整個貴族和騎士階層的巨大壓力。
在貴族和騎士們看來,他們與平民不同的地方就是他們不但擁有着龐大的田產,堅固的城堡和眾多的僕役,更重要的是他們擁有着戰鬥的權力。
在他們的眼中,戰爭也是一種特權,只有他們這些得到了上帝照拂,擁有崇高地位的人才能享受戰爭帶來的光榮甚至是死亡。
而漢弗雷的舉動無疑觸犯了他們這視若生命的東西。
「不要太着急,很多事情並不是我們自己能做完的,也許終一生的時間我們也只能做一些很渺的事情,不過這也沒什麼,因為當你做了之後你就已經播下了一顆種子。」倫格知道漢弗雷這時的那些想法的確是不容與這個時代,就如同他的那些做法同樣會引起眾多疑惑甚至反對一樣「你可以先逐漸改變那些騎士,要知道還沒有人和你一樣遇到過科尼亞人那樣的軍隊,他們想像不到輕裝騎兵將會是什麼樣子,甚至即便是羅馬人也總是喜歡遺忘他們在曼齊克特遭遇的不幸,人們更願意相信自己過去的輝煌。」
倫格微笑着安慰着自己的好朋友,他不能不承認漢弗雷讓他有些吃驚,雖然他現在正在試圖逐漸改變近衛軍的作戰方式,不過讓他感到意外的是,外表看上去還算循規蹈矩的漢弗雷居然會更加的不安分。
建立一支以輕裝騎士為主的軍隊,這顯然是漢弗雷試圖做的,而這樣的結果卻無疑會觸及到現在的整個騎士階層,昂貴的費用和良好的出身讓騎士們與平民清晰的區分開來,授予騎士腰帶和馬刺成為了很多人一生的夢想,一旦擁有這些他們就會以生命予以捍衛。
而捍衛這一切並不只是在戰場上,同樣也是在竭盡全力的維護着這個階層的特權與地位上。
騎士們雖然不如貴族一樣擁有龐大的田產,但是他們依舊擁有着屬於自己的那些封扈,正是因為如此他們才能毫無後顧之憂的享受着他們的戰爭遊戲,他們從戰爭中博取榮譽和戰利品,在向自己的領主繳納了屬於他的那一份貢獻之後,依舊豐厚的所得讓他們對戰爭更加樂此不疲。
真是因為這個,騎士們無法容忍那些平民也擁有和自己一樣的地位和權力,他們牢牢把持着成為騎士的特權,而做為領主,授予一個人騎士稱號則逐漸的被這些特權階級所約束,正如施蒂芬娜所說,經過多年的演變,晉封騎士並不只是領主的權力,也已經變成了一種責無旁貸的義務。
要想打破這些已經根深蒂固的東西嗎?倫格微微苦笑,他沒有想到在漢弗雷那還不是很清楚的思緒中,居然會有這麼讓人意外的想法。
「現在還不是時候我的朋友,很多人不知道他們將來會遇到什麼樣的敵人,也許很快他們就知道了,到了那時候他們就會明白,他們面對的是什麼樣的危機和生死存亡。」
倫格不置可否的說着,他知道現在的漢弗雷還不能明白自己究竟在說些什麼,實際上又會有多少人知道不久後的將來會生什麼事情呢?
再一次的十字軍會打破君士坦丁堡這座千年古城永不攻破的神話,在之後幾十年如整個歐洲般的黑暗時代中,羅馬人幾乎從這個世界上消失。而隨後,來自東方的蒙古鐵騎會以一種蹄踏天下的氣勢席捲而來,到了那時那些歐洲引以為豪的騎士們就會在蒙古輕騎的面前潰不成軍。
遠處的海面上似乎生了什麼事情,兩條攪在一起的戰船正在水面上打轉,看着那混亂的樣子,倫格皺起了雙眉。
他知道對於他的海軍來說,阿賽琳的那一套有時候未免有些過於讓人無所適從,也許人們更願意看到她升起黑旗之後沖向敵人的壯觀情景,而不是在一面旗幟的帶領下跟在厄勒岡的後面整齊劃一的與敵人交戰,不過儘管如此,倫格卻還是從這些戰船依舊笨拙,還有些混亂的舉動中看到了一些新奇的東西。
「不要太着急漢弗雷,也許我們做的一切真的只是埋下種子,不過你只要想像一下那顆種子有一天會長成大樹,那麼你就不會為現在這麼一點挫折感到煩惱了。」
倫格的話讓漢弗雷陷入了沉思,在他的心目中他從沒有想過自己要去觸及什麼,當在曼齊克特看到那些長途奔襲的騎士因為沉重的盔甲和龐雜的輜重而不得不放慢度時,他只有為朋友的安危揪心的焦急,在那一刻騎士的榮譽似乎變得微不足道,而放棄那些繁瑣甚至有些華而不實的雜物,輕裝前進成為了他唯一的選擇。
不過,也正是從那個時候起,一種似乎被挑撥起來的奇怪心思開始在他的心底里萌芽,隨着阿賽琳的「陸戰隊」在地中海沿岸的肆虐掠奪,隨着那些由他的騎士以及被挑選出來的羅馬人,羅斯人和上帝才知道阿賽琳從哪裏找來的一群野蠻海盜的蹂躪,整個地中海沿岸似乎都已經變成這位海上女王任意放肆的自己花園。
這樣的結果讓羅馬人看到了黃金和已經久違的榮譽,讓法蘭克人看到了來自羅馬的威脅和制衡,而在博特納姆的漢弗雷的眼中,他沒有看到那些過於龐大複雜的東西,而是看到了一種和他以前所學到的截然不同的作戰方式。
「倫格,你要去對我母親說讓她答應我的那些請求,我不會讓那些騎士感到難堪,不過我一定要試一下,」漢弗雷激動的說着,然後因為急躁而變得不知所謂起來的他,急急的說:「她一定會聽你的,她一向聽你的。」
說到這裏逐漸停住的漢弗雷直直的看着面前的倫格,過了一會之後他忽然滿臉懷疑的問到:「為什麼我母親總是聽你的呢?你不會和她真的有什麼吧?」
「上帝,你每天都在想些什麼呀。」倫格啼笑皆非的看着漢弗雷,他不能不承認自己之前那個把這位朋友看成是一位偉大的改變戰爭方式的先行者的看法,似乎真的是走眼了……
………………
公元一一九零年的最後兩個月,對於羅馬人來說似乎顯得頗為乏味,儘管其中有着某位親王夫人通姦被抓殺人滅口的戲碼,同時還有着皇后再次懷孕,而就如同當初先後懷孕時一樣皇帝傳出的香艷謠言,不過更多的還是來自東方的那些似是而非的故事。
不過聖地畢竟是太遠了,羅馬人依舊只能關注自己的生活。
於是人們看到就在這短時間裏,隨着第一次來自各個行省的秋稅的到來,皇帝下達了一個也許許多年前會有人理解,可這麼多個世紀以來卻已經逐漸忘卻的命令——修繕羅馬的道路。
這樣的命令讓很多還指望着能夠依靠這些秋稅過日子的羅馬官員們不禁怨聲載道,他們紛紛跑到財政大臣那裏訴苦,把自己那些從艾薩克時代就拖延下來的各種帳幕擺放在沉默不語的大臣面前,然後爭相恐後的為自己那點圈子爭取着看起來就不是很多的那點稅額。
對於這些人,康尼努斯以一種先朝皇族特有的傲慢毫不留情的予以了駁斥,他幾乎是隨手沾來的點評着那些人帳幕虧空中的一些漏洞,同時還算善意的告訴他們「如果你們認為自己依舊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可以到皇帝陛下那裏去申述,如果你們認為自己或是你的職權受到了侮辱,可以到元老院提出辯論,做為一個羅馬人,我是很願意與你們當中任何一個人為了維護我們大家的榮譽而辯論的。」
康尼努斯的話讓很多人立刻打消了繼續糾纏下去的念頭,他們在暗暗奇怪什麼時候這位財政大臣居然兼任起了赫克托爾的那份差事,把他們的那點家底查得一清二楚的同時,也不禁在心裏開始琢磨,是不是應該立刻回去仔細琢磨一下,還有什麼把柄落在了這個不講情面的人的手裏。
不過依舊有人不肯善罷甘休,那些自認公正的人吵吵鬧鬧的把他們的冤情鬧進了聖宮,在打擾了正在輕撫妻子腹,聽着還未成形的胎兒那微微蠕動韻律的皇帝之後,一大堆各式各樣的控辯呈文已經堆到了利奧廳的桌子上。
這些呈文無疑成了一件很艱難的事情,在帶領着幾個秘書連續奮戰了兩天之後,做為書記官的胡斯彌爾才終於從那一大堆的呈文中掙扎出來。
看着那些要麼筆觸辛辣,要麼洋洋萬言的控辯書,胡斯彌爾在不得不佩服這些羅馬人引經據典旁證側引的博學同時,也不禁感到那些人的可憐。
因為他知道這一切的喧囂都顯然沒有任何作用,做為跟隨在皇帝身邊的書記官,胡斯彌爾深深的了解皇帝的決策,這讓他不禁有些憐憫那些費盡了心力寫下這些東西的羅馬官員們。
果然,就在那些士氣高漲,大有要和財政大臣打一場筆墨官司的官員們卯足了氣力,準備輪番披掛上陣的時候,一個讓他們不禁為之愕然的消息突然傳來。
幾乎就是在他們把控辯書送到聖宮的同時,羅馬元老院忽然布了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聲名,在那份聲明中,由某位堪稱元老院第一飽學之士的元老執筆的描述,如一幅幅充滿了悲壯與心酸交替的畫卷般展現在了人們面前。
在那份立刻就被君士坦丁堡大學的經院學者們奉為辯論範文的聲明中,羅馬曾經創造的輝煌令人神往,而曾經經歷過的種種苦難也不禁使人流淚,那上面既謳歌了五賢帝時代的青春活潑,也憧憬了凱撒和君士坦丁大帝的威嚴,既讓人想起了查士丁尼那壯志未酬的悵惘,也闡述了羅曼努斯在曼齊克特給羅馬帶來的災難。
那篇文章是如此感人肺腑,以至某位嗓音很好的朗誦詩人站在元老院的大廣場上向着圍攏在旁邊的人們最後那一段時,很多人已經熱淚盈眶,泣不成聲。
「羅馬偉大的羅馬在哪裏?還在我們的身邊嗎?還是已經被我們所忘記?已經湮滅在平日的墮落和頹廢之中?
我們的那些偉大的先祖們這時應該已經在上帝的天堂了,他們不會再為世俗的事情煩惱,但是難道我們就可以因為這個愧對那些偉大的祖先?讓他們的留在世間的榮譽因為我們的私慾和畏縮而蒙羞?
還是我們已經忘記了做為一個羅馬人,一個自由的,可以為自己所說的事負責,為自己所做的事承擔後果的羅馬人的職責和他們的義務?
如果那樣,我要說,羅馬已經死了羅馬人已經死了羅馬的精神已經死了」
就是這樣一篇辭藻華麗,在理智中充滿漏*點,在光榮中不忘恥辱的偉大文章,立刻讓一些還算聰明的人明白了元老院的意圖,這些原本還盼望着元老院能為自己撐腰的官員們立刻紛紛收回他們的控辯書,而另外一些不那麼聰明的官員,迎來的則是幾乎緊隨元老院之後。由特里布斯向樞密院提交的一份對所有羅馬官員財政支出予以調查的通告書。
到了這個時候,所有人終於都明白究竟生了什麼,看着第一次由元老院,特里布斯和樞密院同時氣勢洶洶撲過來的架勢,那些官員終於無可奈何的卷旗息鼓,到了這時不論是他們還是其他那些觀望這件事情的人,都終於明白了皇帝那不可動搖的決心。
「建立屬於帝國的行省道路是必須進行的,任何試圖阻止的人,都要面對來自羅馬皇帝的怒火。」
當倫格當着很多大臣的面安慰康尼努斯時,他的話讓一些還在暗中揣摩的人,終於明白皇帝的意圖
在幾世紀前為了對抗當時四面環敵的險情,羅馬皇帝天才的明了塞姆制,這一讓整個羅馬幾乎徹底變成一個巨大要塞的奇特製度。
而隨着那些行省總督們的權力日益擴大,帝國的皇帝們逐漸面臨着來自塞姆制這一原本為了保衛帝國的制度的威脅。
終於,從智者利奧皇帝開始,到可怕的保加利亞屠夫巴西爾二世,將近兩個多世紀中羅馬的皇帝們開始與塞姆制,或者說是與那些日益變得權力重大的總督們展開了長期的戰鬥。
在兩個多世紀中,皇帝有成功也有失敗,而塞姆制也因為外敵的強大和虛弱不時的興廢變換。
不過當倫格登基之後,隨着特里布斯的建立,羅馬人已經逐漸開始意識到,皇帝似乎正在以一種以前歷任先帝們都沒有使用過的方法,逐漸的改變着君士坦丁堡與行省之間的關係。
特里布斯讓行省能夠擁有更多的權力,軍制的變革讓羅馬的軍隊逐漸向着帝國中央集中,而頗為新奇的分稅制度,則讓那些行省真正看到了讓行省變得富裕起來的希望。
而就在很多人在為皇帝要賦予行省更大權力擔憂的時候,倫格那貫通羅馬的計劃,終於在這個時候正式展開。
「行省可以擁有屬於自己的權力,但是最高的權力屬於羅馬」
這是倫格在一一九一年的第一天,在元老院布的第一個新年訓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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