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命運之詩第一百四十六章逝者如斯夫
從東方傳來的消息總是能夠引起人們的注意,儘管羅馬在這場戰爭中似乎置身事外,但是只要稍微清醒的人,就都知道羅馬與這場從百年前就已經開始的曠日持久的宗教戰爭,有着錯綜複雜難以割裂的聯繫。
正因為這樣,十字軍在聖地的遠征成為了羅馬人平時最為關注的話題之特別是當人們聽說了理查到達阿卡後的那些故事之後,人們更是對這位國王帶領的十字軍的一舉一動,有着巨大的好奇。
在這個時候,有人開始為他們失去了那位早早死去的諷刺詩人感到惋惜,他們相信如果那個人活着,一定會用他那辛辣的筆觸讓人們聽到一個截然不同的東征故事,而現在人們能夠聽到的,卻只是那些舉着十字架的騎士們如何與異教徒之間的戰爭,而不是一些讓他們更加感興趣的事。
這些事情其中包括譬如蓋伊是如何成為了建立耶路撒冷王國的鮑德溫家族最後的一個倒霉鬼,還有就是關於腓力與理查之間那早有耳聞的勾心鬥角。
不過相對於那些喜歡聽野史故事的人來說,羅馬的那些貴族們卻對這場戰爭有着另外的想法,他們絕對不會認為那場戰爭已經於自己無關,特別是一些曾經跟隨倫格經歷過進軍曼齊克特的人,他們深深的明白,這個時候的皇帝正仔細的注意着東方生的一切,不過讓他們感到不解的是,他們不知道皇帝究竟在等待什麼。
不過這個猜想對於監察大臣赫克托爾來說卻並不困難,當他拿着一沓出來的呈報走進利奧廳時,他望着皇帝看過來的眼神,蒼白的臉上掛起了一絲難得的微笑。
「陛下,請允許我向您稟報一件事,是關於科尼亞和埃及的。」赫克托爾把那些呈報輕輕放在倫格的桌子上,看着皇帝拿起來觀看時臉上細微的變化,白化病人暗暗揣測,皇帝這個時候是否在心裏已經因為喜悅而激動不已了。
呈報上寫的很簡單,只有一個時間和一個人名,不過這個消息卻的確讓倫格的內心中湧起了巨大*瀾——「十月五日,駐守科尼亞邊界的埃及將軍麥提尼調動軍隊,向聖地進。」
這個消息讓倫格能夠猜想到正在生的事情,儘管他對這位將軍也只是有所耳聞,但是他卻知道這個人是阿迪勒身邊幾個最受信任的將軍之一。
做為薩拉丁最被信任的將軍,阿迪勒同樣有着屬於自己的親信,而這位麥提尼將軍則是這些親信中與他關係最深,而且擁有着巨大實權的一個人。
早在當年出使大馬士革的時候,倫格就已經對這個有所印象,在那個剷除拉赫曼勢力的新月之夜,麥提尼就成為了即便是薩拉丁也頗為讚賞的將領。
正是因為這個,阿迪勒很快就讓自己這個親信擁有了頗為巨大的權力,在生了與科尼亞人的戰爭之後,阿迪勒把他調任到與科尼亞對峙的邊境上,藉以讓他成為了整個敘利亞北方最有權力的部落將領之一。
現在,麥提尼的軍隊被忽然調動,那究竟意味什麼呢?
倫格知道在別人看來,這也許只是薩拉丁為了對付十字軍而做出的決定,但是深深熟悉阿迪勒的他卻絕對不會輕易的這麼認為。
一想起就在很快之後不久的將來,薩拉丁這位薩拉森人的偉大君主就要結束他在這個世界上的傳奇一生,倫格就不禁在唏噓的同時,對麥提尼的突然調動隱約意識到了其中的那些奧秘。
阿迪拉的確是個勇敢而忠誠的人,不過這並不是說這個人就沒有野心,相反,這個人有着絲毫不弱於薩拉丁的雄心壯志,如果他生得早些,也許就會做出和薩拉丁一樣的這些壯舉,而即便是在幾年之後,面對那些繼續從東方湧來的十字軍,他也表現出了絲毫不遜於現在的埃及蘇丹的勇氣與智慧。
「薩拉丁調動了他在科尼亞邊境的軍隊,陛下這是不是意味着薩拉丁的局勢不太妙?」赫克托爾低聲問着。對於他來說,即便擁有着天生對於秘密探究的**,可是他也不可能完全看清一切事,所以做出這種順理成章的判斷就變得頗為自然,不過雖然沒有猜到真正的關鍵,可赫克托爾還是隱約意識到了其他事情的關鍵「那麼說,科尼亞人會不會有所舉動,畢竟對他們來說,來自南方的威脅已經變得少了許多。」
「那麼你認為科尼亞人是會乘機進攻北方還是南方?」倫格微笑着問,他知道赫克托爾對那個科尼亞蘇丹同樣頗為注意,這固然和他的職責有關,更重要的應該是他自己經歷讓他始終無法忘記。
「阿諾伊亞爾斯蘭這個人對羅馬有着一種近乎仇恨般的喜愛,」赫克托爾說了這麼一句似乎自相矛盾的話之後停下來,他的手本能的微微摸了摸肩膀,那上面有着當初在科尼亞被戴上木枷後留下的傷痕「他痛恨羅馬的一切,不過卻又羨慕羅馬的文明和財富,他甚至知道梅塞大道上的大噴泉是個什麼樣子,而且我現他的王宮裏很多的建築都擁有着羅馬風格,這是當初我對他印象最深的一點。」
「看來你那一次的科尼亞之行並不是毫無收穫,」倫格對赫克托爾露出了笑容,不過看着似乎因為想起了那個時候的磨難而變得臉色陰沉的白化病人,他相信那次的旅行對他來說顯然讓他終身難忘「赫克托爾,如果我讓你到南方去,你會怎麼做?」
聽到皇帝的話並沒有趕到十分意外的赫克托爾認真的想了想,他知道這個時候被派到南方並不是一件很美妙的事,固然他要面對來自科尼亞人的威脅,而且做為南方行省總督的狄奧多,似乎也不會忘記在自己被劫持時,赫克托爾刻意對他的生死不聞不問的那種態度。
「陛下,如果我到南方去,您會給我多少軍隊?」赫克托爾沉聲問着,他知道這次的南方之行可能要比之前那次的旅行更加兇險,自己不但要面對外敵,還要和身邊的「敵人」周旋,那將是一場十分艱苦的經歷。
「羅馬的所有軍團都是效忠於羅馬帝國的。」
倫格的回答讓赫克托爾露出了一個苦澀的表情:「那就是說您不會給我一個士兵了。」
聽到白化病人那訴苦似的話,倫格先是一笑接着微微搖頭:「你應該很清楚這個時候我不可能讓你帶着軍隊進入南方行省,那樣會讓很多人胡思亂想。」倫格停了下來,望着白化病人他略微沉吟,隨後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我的朋友,你知道自己擔負着什麼樣的責任,你要做的不只是面對可能會出現的來自科尼亞的變故,還要替我注意那個不安分的瑞恩希安,我相信他一定會在這種時候做些什麼的。」
「遵命陛下,我明白自己的職責。」赫克托爾最終還是接受了獨自一人進入南方的使命,他向着皇帝微微行禮,在沉寂了一下後,赫克托爾抬起頭平靜的說「陛下,我想知道您希望未來的羅馬變成什麼樣,要知道不論是君士坦丁還是查士丁尼,他們都因為擁有自己心目中的羅馬才會那麼奮鬥,那麼您認為您的羅馬應該是什麼樣子?」
聽着赫克托爾的詢問倫格坐直了身子,在稍微思考之後,他開口反問:「那麼你認為上帝在人間的天國會是什麼樣子呢?」
赫克托爾有些詫異的望着倫格,他並不是為倫格居然會把羅馬與人間天國相提並論感到意外,而是因為皇帝的心裏居然有那樣的心思。
「赫克托爾,我們每個人心中都有各自的天國,這是上帝賜個我們每個人自己獨一無二的財富,不過也許有一天你會現你心中的天國其實和我的一樣,不過也許永遠不一樣,這就是上帝給我們每個人的啟迪。」倫格說完靜靜的看着白化病人,他知道在關於羅馬未來的命運上,很多人依舊感到迷茫和難以摸索,不過他知道這不是隨便幾句話就能說明白,甚至即便他把自己的想法完全袒露在人們面前,也可能不會得到很多人的理解。
那就讓時間來證明一切吧,倫格獨自坐在利奧廳里,這時他忽然覺得自己很孤獨,或者說是一種說不出的迷茫和無力。
利奧廳一側的一扇門輕輕打開,在女僕的引導下,一個讓倫格略顯意外的人兒走了進來。
丁璇看着把頭靠在椅子裏遠遠望着自己的倫格,臉上不禁略微有一絲微紅,雖然這裏面那些過於深邃的角落可能是她一生都不會遊歷的地方,不過對於利奧廳她卻已經頗為熟悉。
不知道為什麼,在走進來的那一瞬間,看着碩大宮殿裏獨自一人坐在那裏的倫格,丁璇的心頭莫名的微微一痛,看着這位年輕的過分,即便是在自己的家鄉也完全可以堪稱睿智進取的少年君主,丁璇在這一刻卻只能感覺到他身上的那股說不出的孤獨和寂寞。
手裏握着的那一份診文讓丁璇攥的很緊,她知道四哥沒有親自給皇帝送來皇后的診文而是託故讓自己送來,這不過是一個的藉口,也許這一切都是哥哥丁涉在背後的安排,或者說當初決定以路途艱險讓自己隨着皇帝的隊伍返回君士坦丁堡,就是哥哥那從不坦露出來的心思的一部分。
「陛下,這是皇后陛下的診斷勘文,請您過目。」丁璇遠遠的把診文舉起,但是她很快現整個利奧廳里卻只有他們兩個人,這讓她不禁先是微微有些詫異,接着臉上的紅暈變得更深。
內娜當然知道並不需要她這個翻譯,而那些僕人似乎知道自己和皇帝也並不需要他們在身邊,這樣的事情意味着什麼呢?丁璇不願意去想。
君士坦丁堡人那喜歡流言蜚語的習慣她早已領教,甚至就是內娜似乎也感染上了那個壞毛病,而做為一個里昂窮人派中頗有名望的人物,內娜絕對不缺少關於那些流言蜚語的話題,她總是喜歡沒事的時候向丁璇說這說那,所以即便很少離開自己的住宅,可丁璇還是能很快聽到那些各種各樣的謠言傳說。
她知道外面是怎麼傳的關於阿萊克修斯的妻子和人通姦殺人滅口的事情,也知道那位似乎生活頗為荒唐的安露蓓爾是怎麼被送到了海峽對面的阿賽琳那裏。
而這又不禁引出了關於皇帝決定斥巨資要為他的情人建造一艘海上行宮的傳言,儘管很多人說那筆錢畢竟是由阿賽琳自己出,可更多的人還是願意相信,為了討得美人的歡心,皇帝這次肯定要如當初討好皇后一樣自掏腰包了……
總之,關於皇帝,關於皇帝和他的情人,以及關於那些貴族們的各種謠言,幾個世紀以來已經成為了君士坦丁堡人最感興趣的話題,而現在丁璇有些忐忑的現,不知不覺中自己似乎也成了這些謠言中的一部分。
她不知道自己在利奧廳里這短短的時間會被外面傳成什麼樣子,至少對於內娜來說,一切已經足夠她浮想聯翩的了。
「璇姐,這樣很累的。」倫格看着雙手托着診文愣愣的站在遠處一動不動的丁璇笑着說,他自己也說不上來對這位璇姐究竟是有着什麼樣的心思,每當看到她那熟悉的東方美人的輪廓和讓人不禁浮現連篇的精緻容貌,倫格就有一種自己是生活在夢幻中的幻覺。
先是略顯失神的丁璇這時已經平靜下來,她慢慢走到桌前把診文放在桌子一角,當她要向後退去時,看到了倫格向她望來的那奇特的眼神。
丁璇的心微微有些緊張,她並不畏懼這位皇帝,和他接觸的越多她越能感覺出這個人與其他人不同的地方,可正是因為這種不同,丁璇才會感到緊張。
做為一位如此年輕就成了皇帝的人,這個人應該感到得意和自傲,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每一次見到他時,丁璇卻總是能從他的身上感覺到那種旁人可能永遠無法明白的孤獨。
那是一種她十分熟悉,或者說恰恰就和她一樣的那種孤獨,就如同她在拒絕了族裏給她安排的婚事之後,毅然決定跟隨兄長遠赴異域,甚至在心中暗暗誓,即便丫角垂霜也絕對不會委屈自己時的那種驕傲和孤獨。
丁璇臉上慢慢浮起一絲悲傷,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突然的感到一陣說不出的難受,也許就是在剛剛進來看到倫格的這個樣子,也許是在平時那若有若無的相遇中,或者就是在瑪蒂娜辭世時,聽到倫格那令人黯然**的吟誦中,她覺得自己的心就已經悄無聲息的為之顫動了。
「皇后的身體很好,而且因為已經生育過一次,所以風險就要得多了。」丁璇開口說着,她知道自己這些話其實在診文中都有更詳細的註解,不過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打破這令她感到難以適應的沉默,看着那雙只是凝望自己的眼睛,她覺得眼前這個年輕人似乎正在向自己訴說別人永遠無法懂得的事情,就如同她的那些選擇也同樣是別人無法明白的一樣。
「多謝璇姐牽掛了。」倫格輕聲說,他覺得現在的自己有些好笑,一想起就在不久前這位璇姐那毫不猶豫的拒絕了進入聖宮的堅定,他就覺得這個少女真不愧是丁家的後代。
「後代?」想到這個詞不禁覺得好笑的倫格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個奇怪笑容,說起來他這幾個時候不能不懷疑,做為丁的自己會有那種總是喜歡到處流浪的愛好,是否與自己是這些看上去特立獨行的祖先有着不淺的關係。
看到倫格那顯得有些異常的笑容,丁璇秀氣的眉毛不由微微一擰,她不喜歡別人總是用那種令她不快的眼神看待自己,不過儘管在家中的時候,正是因為她那清高自憐而和族中親眷並不親密,不過她卻從來沒有這麼在意。
可是看到眼前這位皇帝也會露出這種神態時,丁璇不由自主的心中有些失落。她不願意被人視為異類,但是卻又始終無法讓自己屈服於世俗,一想到之前自己居然幾乎就成了眼前這個人深宮中的所有物,丁璇心中莫名的浮現起一絲悲蒼。
能在如此遙遠的異域相見,已經堪稱因緣,而這樣一個異族年輕人卻有着令她為之矚目的地方,在丁璇的心目中,貴為一國之君並未令她動容,但是倫格在那個魂斷神傷時的黯然低吟,卻讓她不由從心中對這個人牽掛起來。
但是,這個人卻是一個皇帝,而且他很快有了一位新的妻子。
這讓丁璇不禁為之神傷之餘,也不由在心中為自己的命運憤憤不平。
為文垂冠廟堂,為武馳騁疆場,豈甘為他人妾滕?
丁璇心中沒來由的一陣煩躁,她知道哥哥讓自己回到君士坦丁堡自有深意,但是即便如此當她為這位皇帝帶來他的皇后的孕期診文時,心中還是不禁為之黯然心痛。
「覲見陛下已經是我的冒昧,那麼就請允許我告退了。」丁璇用一種貌似有禮,卻略顯疏遠的神色向着倫格微一欠身,隨即向後退去,她心中那種說不出的淒涼變得越來越濃,這時只想立刻離開,再也不要見到這個讓她心煩意亂的人。
丁璇略微低頭慢慢向後退去,在一陣寂靜之中,她在心底里暗暗嘆息一聲。
她不知道如果這個時候倫格如果出聲挽留她會如何,不過當她最終走出利奧廳時,她也沒有聽到那個在心中不知是在期盼還是畏懼的挽留。
當丁璇出現在走廊里的時候,她明顯的感覺到了附近的人們似乎微微一靜,她抬起頭看到的是那些充滿了好奇,探究和很多更加複雜的眼神。
內娜急匆匆的走了過來,她有些奇怪的越過丁璇的肩膀看了看身後關閉的房門,在愣了一下之後終於忍耐不住的開口問到:「姐,你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
聽到女僕如此明顯的詢問,丁璇有些氣惱的瞥了內娜一眼,可隨後微微搖頭。
「逝者如斯夫,何況匆匆紅顏終歸白。」丁璇輕聲自語,隨即揚起頭迎着那些看過來的好奇眼神淡然一笑「以後的日子還很長呢,何苦自尋煩惱。」說着她伸手略捋絲,在人們的注視下再無一絲牽掛的向着宮殿外走去。
望着緊閉的房門,一直到丁璇輕巧的離開,倫格都始終沒有出一點聲音。事實上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挽留這個和他有着旁人永遠無法明白的關係的年輕少女。
他還記得當初丁涉對他說過的那些話,他能從這個看似恬靜的少女身上看到與阿賽琳或者是埃羅帕西婭近似的那些東西,那是一種對這個時代來說因為稜角太多最終往往會碰得頭破血流的傲氣,可正因為如此,他卻怎麼也無法開口去挽留這個少女。
埃羅帕西婭那雖然儘量掩飾,可是依舊透出憂鬱的神色總是在倫格心中迴蕩,這讓他不忍心看着另外一個少女變成那個樣子。
而且,當他的眼神落在桌上的地圖上時,心中那一絲溫柔已經逐漸被殘酷的現實取代。
「阿諾伊亞爾斯蘭,命運就在你的面前,下一步你會怎麼辦?」看着地圖上的科尼亞,倫格低聲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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