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粼粼,馬蕭蕭,崔雲舒正南下河南道的路上。三個月前,她匆匆趕回山東歷城,是因為收到賈秀英的來信,說她乾娘的身體日漸不好,盼她回去。崔雲舒一路上延請名醫,直入秦家,診脈後得知的結果是時日無多。
崔雲舒急了,「我們有千年人參,不是說它可以起死回生,為人續命的嗎?」
一老邁郎中搖頭嘆息,「這世上哪有起死回生的藥,這老夫人的身子是虛不受補。她常年鬱結難舒,抑鬱成疾。最近似乎心境開朗了些,否則這段時日也熬不過來。如果你執意要用千年人參,或許可續些時日,但那強提的神氣,老夫人可是要受罪的。」
子欲養而親不在,那一世,父母車禍,自己沒有盡過孝心。秦夫人是她這一世認下的娘,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心中還是難受,那種惶恐。自責。無措,悲傷的情緒一下席捲而來。她怔怔地坐在那裏,只顧着流淚,六神無主。
賈秀英送了郎中回來,她早知道結果,神情反而平靜些,過來勸慰道:「妹子,咱可不能讓娘瞧出什麼來,總要讓她老人家舒舒服服、暢暢快快地過日子,你說是不是這理兒?」
崔雲舒自顧自地又哭了一場,起身去洗了把臉,上了淡淡的妝,這才抱着捲紙,拿了炭筆進了秦夫人房內,笑道:「娘,雲舒想跟您嘮嘮磕。」
秦夫人靠坐在床上,身上還蓋了條薄被,「你回來了,娘就高興。我知道你忙,你去忙吧,整日裏陪着我幹嘛。晚上回來用飯,那時咱娘倆再好好嘮嘮。」
崔雲舒嗔怪道:「就知道娘不待見我,要趕我走,瞧瞧,我把活都搬這裏來做了,看您還找什麼藉口趕我走。」
秦夫人房間時一股藥味,門窗緊閉,暑熱難當。崔雲舒叫人去雲裳堂取了些雲紗過來,輕薄涼透,把窗戶支開,然後用雲紗蒙上,這樣光線透得進來,涼風少許,倒不怕秦夫人受涼。又叫人打了兩盆井水來,擱在角落裏,屋子裏就沒那麼悶熱了,藥味也淡了許多。
秦夫人坐起來,眉宇間漾開一些喜氣,「雲舒,我心裏沒那麼煩悶了,你大哥可有消息?」
「娘,你放寬心。那楊玄感叛亂,皇上就下令回撤了,現在楊玄感叛亂已被平定了。大哥過不了幾日便能回來。您若想了,我捎個信去得了。」
「你這丫頭,淨胡弄娘。這入了軍營,便不比尋常,哪能說回便回了。只要叔寶沒事便好。他既然有意馬上取功名,我這做娘的怎好扯他的後腿。罷了,雲舒,你坐到我身邊來,讓我瞧瞧,我怎麼瞧着你清減了許多。」
「天氣熱,飯吃得少了,又瞎忙,當然會瘦了,過了秋,一養就又圓潤了。娘,你家丫頭水靈着呢。」崔雲舒坐過去,給她捏捏手指。
「丫頭,我知道你心氣高,尋常人瞧不上眼,我也就沒操這份心了。不過娘給你添了嫁妝,回頭讓你嫂子給你。都是些尋常東西,不知道你中意不?回頭跟娘說說。」
「哎,娘的眼光錯不了。我要有一半您的手巧,我早把自己收拾得美若天仙,震動整個濟南府了。」崔雲舒呵呵地傻樂,站起身來為她捶背時,偷偷地拭了下眼角,秀英嫂子在信中就提到過了,她的新嫁衣是娘一針一線縫製的。娘身體一直不好,花了幾個月才縫好。
崔雲舒一邊給她捶背,一邊說些路上的見聞趣事。聊了一會兒,賈秀英端了藥進來,服侍她喝下,她便沉沉睡去了。
崔雲舒這才輕輕地退了出來,「嫂子,你讓崔管事來家一趟,我有事與你們商量。」
崔雲舒看着打掃地乾乾淨淨的小院,來回走了一圈,散散步,正要回房,忽然想起了什麼,拍了下腦袋,暗怨自己以前不曾用心,現在已經然晚了。她吩咐下去找些鵝卵石來,在小院裏鋪了一圈石子路,又着人去尋了驅蚊草,連根挖回來,在院子裏種了些。沒了蚊子,一早一晚,扶了娘在這石子路上散散步,或許身體會舒服些,總好過整日關在房中。
「東家。」崔森寶剛一進門,就要跪下磕頭。
倒把崔雲舒嚇了一跳,趕緊扶了他,生氣了。「崔管事,你這臭規矩不給我忘得乾乾淨淨,你以後就別跟我了。」
「是,是,老奴,不,我一時高興,給忘了。小姐恕罪。」崔森寶笑得滿臉皺紋都舒展開來,往日花白的頭髮最近似乎黑了幾分。「我把帳本帶來了,請小姐過目。」
賈秀英自己端了茶水進來,既然要商議雲裳堂的事,她就沒讓自家丫頭進來侍候。「最近世道亂,咱們生意可差了許多,銳減了不止兩成。」賈秀英在一旁坐下,蹙着秀眉,「妹子,要不我們也跟着壓壓價?」
崔雲舒看向崔森寶,他果然沒有讓她失望。「我思前想後,我們不如放下中等人家這條貨路,只走官家豪富這一條貨路。不壓價反而再抬抬價。我粗略估算了下,漲個兩成是沒問題的。」
「我會多畫些樣品出來,多鋪些新貨。每個鋪櫃一種樣品一種花色只賣獨一件。價錢上漲個雙倍吧。那些貴婦閒來無事,每日攀比的也不過這些,這點小錢她們不會放在眼裏。」崔雲舒剛說完,賈秀英吃驚地說不上話來,倒是崔森寶還算鎮定。只是看崔雲舒的目光多少有些崇拜。崔雲舒接着道:「我想了點小玩意兒,應該能讓雲裳堂的生意更進一步。對了,那些女工讓她們輪休吧,薪酬照算就是了。」
「不太好吧。」「不可!」賈秀英和崔森寶異口同聲地反對。「小姐,有得有失她們幹活才會用心。我知道小姐心善,要不減半吧?」
「那行,就依你們吧。這事就有勞嫂子了。」賈秀英去吩咐備飯。
崔雲舒想了想,才道:「崔管事,你想個法子去打聽一下我大哥的下落,只知道他在右翊衛軍中。把話帶到了,就說母親病重,讓他無論如何回來一趟,越快越好。若是不成,我只好動用崔家的人脈了。
「是,我自當盡力。」崔森寶退下,沒有留下用飯,匆匆離去,他看得出崔雲舒着急了。
崔雲舒之所以不想動用崔家的關係,是因為用了崔家朝堂的力量,或許秦叔寶以後的晉升之路會更通順,若因此讓秦叔寶以為朝局尚可挽救,而起了忠君報國之心,那才真是害了他。
崔雲舒每日陪在秦夫人身邊。眼看過去了七天,崔雲舒有些按捺不住了。這日入夜時分,崔森寶匆匆而來,「小姐,我把話遞給秦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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