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我是打算跑去財務部溜一圈看看那些人看到我,是不是帶着憐憫或者幸災樂禍的,可是才從張百嶺的辦公室裏面出來,我就看到林啟程迎上來,非要拉着我,說請我吃飯。
拗不過他,我被他拽着,三兩下就被拖到omg手錶行附近的一個西餐廳來了。
他在點菜的時候,我帶着一些無所謂的渙散目光到處游離,然後突兀的,定格在一個地方。
跟我說他出差了的張明朗,還會照顧感冒的我的張明朗,曾經說過永遠只愛我一個人的張明朗,也曾經承諾這一輩子只對我一個人入心入肺地好的張明朗,他穿着淺灰色的襯衣,側着身體坐在那裏,挨着他坐着的人是蘇小米。
沒看到小志,我看到他歪過臉去,似乎是輕柔地問她要不要吃什麼,而蘇小米的臉上浮現出來甜蜜的笑意。
我就像是在三伏天裏面,忽然被人迎頭淋下一整桶的冰塊,冰冰涼涼,凍得發抖。
循着我的目光,林啟程也看到了那一幕,可是他異常冷靜地說:「看開點吧,其實偶爾不需要那麼較真,男人都這樣的。」
我哦了一聲,然後在林啟程的目光注視裏面,默默地掏出手機撥打了張明朗的電話。
難得的是,電話還是通了。
我就在離他不過是十幾米的地方,聽到他從話筒裏面傳來聲音。
他沒喊我的名字,而是散淡地說:「你好。」
那些聲音,沒加修飾的,淡漠的,帶着一些空蕩蕩的意味,我以為我會哭呢,可是我怎麼那麼冷靜,淺淺笑笑的語氣問:「在幹嘛呢?」
「剛出差回來,在辦公室研究一份資料,晚點再說,電話我先掛了啊。」
電話就這樣被掛掉了。
所有疼的痛的遲緩的感覺全部積壓在心裏面,可是我最終一點反應都沒有,把手機放下,衝着林啟程說:「點菜吧,吃完我要回去睡覺,感覺我的感冒還沒好,困。」
坐地鐵回程的時候,我一直站在靠近的位置,透過透明的擋板看外面飛馳而過的景物,雨下的整一片看起來都灰濛濛,我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覺得,我最終失去了他。
因為,我已經再無法看透他的內心,我還畏懼這樣對着我撒謊的他。
回到家裏,我將自己當初在東門買的,或者在地攤上面買的衣服全部擠進了那個不大的行李箱裏面,擠得緊緊的,然後拉上拉鏈,將它推進床底裏面,我做好了隨時走開的準備。
從2008年開始,已經到了2013年了,在這五年間,深圳這個城市承載了我太多的東西,而我將要逃離,卻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裏。
抱着小貓,我打開了手提電腦在網上搜索,我覺得我已經無家可歸,我去哪裏都可以,最後我還是比較想去上海。
我想去上海的中山公園那邊買一杯檸檬水,我想去試試那裏的檸檬水是不是特別好喝,才讓張明朗那一年在跟我分手之後,他在那裏流連忘返,和蘇小米在一起。
他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了。
這個時候,我已經洗完澡,把衣服洗好了掛到了陽台上去,而我正坐在陽台上面,沉默無聲地看着地面上來來往往的人群。
我一直看着,我覺得我還是看不夠,我想找一個現在跟我一樣,如此傷感的人。
可是,慶幸的是,那些來來往往的人還沒遇到傷心事,他們似乎笑得挺開心的。
這時,張明朗穿過大廳走過來,卻沒有伸手拉我,而是說:「下來吧,坐在上面不安全。」
我嗯了一聲,跳了下來,沖他說:「回來了?那我去睡了。」
張明朗也嗯了一聲,淡淡地說:「好的,早點睡。」
可是我一直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在他爬上床之後,我關了燈,忽然一個較真,伸手過去覆上他的臉,在毫無光線的黑暗裏面,我問他:「張明朗,你還愛我嗎?」
可是,我得到了長久的沉默之後,一句含糊的回答。
他說:「別鬧,睡覺。」
這一刻,我多麼想張嘴問他到底怎麼樣了,我多想像個河東獅一樣吼他,罵他,告訴他我今天中午在餐廳看到他和蘇小米兩個人巧笑嫣然,而他接起我的電話,就在我離我不到二十米的地方衝着電話對我撒謊。
可是我終究沒說,而是借用黑暗的掩飾,飛快地挪過去,蹭上他的身體。
我可能有點賭氣。
可是,他卻急急忙忙地挪開了,飛快地說:「太熱了,別貼這麼近,現在夏天。」
我哦了一聲,卻不死心地繼續撫摸他的臉,順着他的輪廓,我的手指從他的臉遊走到耳垂,再到脖子,然後順着他的睡衣伸進了他的胸膛上面。
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我可能在確定些什麼。
我想了想,開口說:「家裏開了空調,怎麼可能熱啊?」
說完,我又是挪了挪,貼得更近了。
我又不是毒蛇,可是他卻像是怕被咬了一樣,飛快地挪着離我遠了一點。
我忽然想較勁下去了,另外一隻手就伸到了他的小腹那裏,來回遊走。
可是,打擊人的是,他卻一把將我的手摘了出來,語氣有點不好地說:「陳三三,你到底想幹嘛?我是真的熱,別碰我。」
我或者真的很偏執,我還是不甘心,我的手又伸進他的衣服裏面,壓低聲音說:「我想離你近一點。」
可是這一次,他依然很粗暴地將我的手拽出來,輕描淡寫地說:「我現在沒心情做這些事。我已經累了一整天了,你最好消停一些。」
我的眼淚就這樣掉了出來。
飛快地把手拿出來,我轉過身去背對着他,我覺得自己太賤了。
黑暗中,我伸手捂住了嘴巴,我怕自己嗚咽出聲音來,我怕被他知道,在隔着不到10厘米的地方,我哭成了狗。
忽然,他騰一聲坐起來,冷冰冰地說:「我還是去客房睡吧,你這樣鬧得沒完沒了的,我明天沒法上班。」
隨着他的腳步聲徹底消失掉,我做了起來,對着被關上的門發呆。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他已經沒在家裏了,這一次,沒紙條,什麼也沒有。
他所有的冷漠來得太突然,太莫名其妙,太讓人匪夷所思,我苦笑了一下,跑去茶几上拿了手機,打給了張百嶺。
可是,張百嶺的電話一直在關機。
放下手機,我盯着屏幕發呆,想着張百嶺該不會是反悔了吧?我要不要直接去催催?
中午在做飯的時候,手機突兀的響了。
打來電話的是黃思敏。
我一接通,她就挺高興的語氣說:「陳三三,周正明被檢舉了,早上就在盛德被帶走了。」
我哦了一聲,沒應是自己做的,而是急急忙忙地問:「為什麼被帶走了?」
黃思敏壓低聲音,慢騰騰地說:「貪污,做假賬,偽造標書,還有涉嫌傷害。這是內部消息。不知道是不是張明朗做的。」
我又是哦了一聲,心裏面滿是苦澀。
張明朗張明朗張明朗,現在的張明朗,我已經抓不住了。
他也未必會為了我與周正明大動干戈了吧。
有點意氣闌珊,掛掉電話之後,給小貓餵了食,我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出門到樓下隨便上了一趟公交車。
在車的搖曳中,我看着這個城市的風景在眼前掠過,先是清晰然後變得模糊,在這樣灰蓬蓬的一片景色裏面我忽然想起那一年,張明朗笑着跟我說深圳是一座不錯的城市,他說每個人都能在這裏找到屬於自己的東西。
可是我兩手空空,什麼都沒有。
真的一無所有。
屬於我的東西,早已經在歲月的蹉跎中被消耗殆盡。
等我們慢慢長大,就會發現愛情其實並非那麼萬能,在生活的面前,它有的是棄械投降的時候。
而我,竟然不敢怪那個男人。
想得越多,我竟然很困很困,醒來的時候,車已經到了終點站,我這才發現自己被帶到了寶安福永這邊。
這個時候正下着朦朧的小雨,可能是工作日,路上一個行人也沒有。
我覺得我是時候該走了,我想掏出手機給那些為數不多的朋友發一個道別的短訊。
遲疑了一下,我先給謝存輝發了一個。
剛剛發出去不久,電話突兀的響了起來。
一接起來,謝存輝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我站在路邊接了起來。
他挺直接地問:「你想幹嘛?」
我無所謂的語氣說:「不想幹嘛,不想再在深圳了唄。」
謝存輝哦了一聲,淡淡地說:「你想去哪裏,我跟你一起去吧。」
我怔了怔,用更淡的語調說:「謝謝,不用。」
謝存輝忽然呵呵笑了一聲,慢騰騰地說:「我壓根不是為了陪你,我也覺得這個城市呆膩了,想去其他城市碰碰運氣。」
我張了張嘴,正要說話,卻有個新來電打進來的提示。
看了看屏幕,上面周佩玲的名字一直一直閃着。
我若無其事地對着話筒跟謝存輝說:「這事再說吧,我這邊有電話進來了,我先掛了哈。」
掛了謝存輝的電話,我給周佩玲撥了回去。
我是懶得跟這樣的人說話,但是我想聽聽她在電話裏面瘋狂發飆想弄死我又弄不死我的樣子。
然而,當我神淡氣定地說了一聲你好之後,電話裏面的女人卻異常冷靜,她說:「陳三三,出來見見?」
我確實想在離開之前會會這個老妖婆,至少也得把她氣得半死,再甩她一巴掌,心裏面才能痛快一些,所以我就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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