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政回到本丸的住所時,看見小幡信貞扛了一壇酒等在門口,他就笑了。
「吝嗇如你,平時都是一毛不拔,想不到今天卻主動請我喝酒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
小幡信貞雖然身為小幡家的家督、小幡赤備的首領,在上野的領地也不小,但正如成政所言,他是吝嗇得很,一毛不拔,說是鐵公雞也不為過。
真相永遠只有一個!
小幡信貞把所有的錢都砸在小幡赤備上面了,他收入不低,但自己的生活卻很簡樸,只因他是個與家臣同甘共苦的主君。
小幡赤備冠絕上野一國,絕非空穴來風。
聽到成政揶揄,信貞也不生氣,他伸出粗糙的手掌拍了拍酒罈,發出沉悶的聲響:
「借用你的一句話,叫做『人逢喜事精神爽』,上野老家有消息,說我的小妾剛生了個女兒,所以就來找你慶祝一下咯。」
——有事要跟你說。
信貞雖然也很豪爽,但絕不會在深夜來找成政喝酒,更何況小妾生了女兒對於他這樣的城主來說,並不是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信貞來找成政,多半還是有別的事要談。
更何況,成政的病情並未向他隱瞞,自上次陣前昏厥之後,成政從未喝過一滴酒,信貞當然知道。
「別傻站着了,進來坐吧。」
佐佐成政、小幡信貞、井伊直虎和波風乾四個人,就在成政的房間裏開了一場小型的慶祝宴會,表面上是慶祝信貞得了個女兒,實際上則是隔一句岔一句地交換着情報。
「我的立場,你應該是明白的吧。」
信貞突然低聲道。
「嗯……」
佐佐成政點了點頭,小幡信貞雖和成政親近,但他的屬性仍然是上野的豪族。
「今天午後,南邊有個朋友托人給我送了封信來。」
「……是武藏來的嗎?」
「沒錯。」
佐佐成政點了點頭,他當然明白信貞所說的是什麼東西。
不論從哪種角度來說,作為上野豪族的小幡信貞,都應該是武田氏和北條氏的拉攏對象。因此,北條氏康派人來聯絡信貞,也算正常。
「那麼……你是什麼意思呢?要幫那個朋友一把嗎?」
佐佐成政笑嘻嘻地問道,信貞也是大大咧咧地回應。
「我怎麼會捨近求遠呢,你我可是並肩戰鬥過的人啊,來來來,喝酒喝酒!」
佐佐成政呼出一口氣,放下心來。
小幡信貞沒有說謊……他把寶押在了佐佐成政的身上,選擇了長尾家。可是他就算是選擇了佐佐成政,也沒有必要把北條氏康給抖出來。
——只因小幡信貞還是一個熱血激昂的少年,他還遠未成為一個合格的家督。
因為一個合格的家督,是絕不會輕易地將潛在的合作對象出賣的。
小幡信貞還年輕,小幡信貞相信佐佐成政多過北條氏康,所以他才拿着酒在大半夜的找成政來慶祝自己女兒的誕生。
而成政也未令他失望,聞弦而知雅意,這讓小幡信貞覺得很愉快。
約莫一個多小時後,信貞帶來的酒也喝光了,當然啦,主要是被波風乾這個不怕喝清酒的騷年狼喝掉了。
信貞和波風乾離開之後,佐佐成政馬上就打了個呵欠,抱着井伊直虎的一隻胳膊就勢躺倒在榻榻米上,酣然入睡。
他甚至連被子都沒來得及蓋上一層。
直虎小心翼翼地給成政蓋上一層毯子,又將餐具收掉之後,才躺在了成政的對面。
成政這些天來體弱嗜睡,但直虎不然。
她在想另一個人的事……
果心去哪裏了?
掐指一算,果心離開他們已經有了整整半個月了。
果心去了哪裏?信濃嗎?為什麼沒有關於她的任何消息?
她去做什麼去了?是生……是死?
井伊直虎也帶着無數的疑惑入睡了,次日一早醒來時,發現成政竟不見了!
她慌慌張張地起來問,才知道佐佐成政已經找景虎姐去了。
她有些驚訝於成政的早起,但一想到是與景虎姐有正事要談,直虎還是規規矩矩地去吃了早飯,然後到庭院裏一絲不苟地練習槍術。
她高亢的聲音時不時從庭院裏飄上天守閣頂層,在這裏,佐佐成政正和景虎姐面對面地站着,而他們的中間,則是一副關八州的沙盤。
「那麼,我來作為北條方,請主公仔細權衡,不要輕易落子。」
佐佐成政從沙盤的邊緣取來「赤、黃、白、黑、青」五種顏色的小旗,分別插在了南武藏和相模國的幾座城池旁邊。
顧色思義,這五色的旗幟,代表的正是北條家的「五色備」!
而五色備中最負盛名的,則是用黃色的「八幡大菩薩」旗幟作為馬印的「黃備」旗頭——北條綱成!
成政將代表了北條綱成的黃備,以及黑備、白備都插在了河越城的周邊,將赤備、青備插在了江戶城與國府台城中間。
河越城是進入南武藏、侵攻相模的必經之路,而景虎姐統領的上野、下野聯軍也是走此路南下,所以成政在河越城布下重兵防衛,為的就是擋住越後之龍的正面進攻。
有人說,打仗打的就是後勤。
論及後勤,主場作戰的北條軍當然比客軍作戰的長尾軍更有利。只要北條軍守得住……就能獲勝。
景虎姐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她瞪着一雙大眼睛,盯着河越城到國府台這條線來回看。
今天一大早,她才剛吃過早飯,正要念經的時候,佐佐成政找來了。
成政不僅破天荒地來找她,還讓人抬上來一份沙盤,說是要做一次軍棋推演。
於是就有了眼下的這一場對弈。
對於成政來說,這是一種新的軍事理論的誕生和試驗,對於景虎姐來說……這一場推演,極有可能是鎖死北條家的關鍵。
「八嘎成政……沒想到你的軍法,也挺了不起的嘛。」
景虎姐笑了笑,將長尾軍、上野、下野聯軍的旗幟插在了河越城的周邊,將里見、佐竹、太田和小田的旗幟插在了國府台一帶。
「聯軍兵力佔優,因此我打算兩路出兵,同時攻略河越城和國府台城,不論哪一路突破,都會迫使北條軍後退……但這,並非結束。」
景虎姐伸着食指和拇指從木盒裏捏了一隻戰馬的模型,懸在空中,卻不落子:
「除了數量龐大的聯軍,我還有冠絕天下的騎馬隊……騎馬隊的動作快得很,你是無法預知的吧。要怎麼應對呢?」
她不懷好意地盯着成政打量,看架勢是要用王牌騎馬隊將成政一舉擊敗的樣子。
佐佐成政也笑了:
「主公似乎忘了……還有三國同盟啊。」
「三國同盟?武田晴信那個懦夫是不會來的!」
一提武田就來氣,景虎姐用冷哼一聲來表達對武田晴信的蔑視。
「武田晴信當然不會來……但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他那麼自私自利,三國之中,還有以大局為重的人啊。」
說着這話,佐佐成政就將今川家的旗幟插到了小田原城。
與今川軍一同在小田原的,還有北條氏康親自率領的旗本,不知道這一支精銳力量,又會投向何處?
景虎姐手中的木馬模型仍未落下,而成政似乎已思考到了什麼,開始移動手中僅剩的兩支兵力。
他們倆為了這一場大戰算盡心機,不知會是以怎樣的結局來收場?
連續推演了數日之後,他們倆終於敲定了此次的用兵方略,也終於在忍城召開了一場軍議。
這次的軍議結果,將成為決定關東未來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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