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光年 第九章彌留間幸福的淚流
[[[cp|w:210|h:140|a:c|u:http://file1.qidian.com/chapters/20159/1/3302648635767249674570426692324.jpg]]]當我還坐在椅子上默默地望着屋外的天空發呆，媽媽正好從我的身後走來，拍了拍我的肩膀小聲地說道：「陽陽，我們回去吧。」
「嗯……好的。」
我短暫地遲疑了一會兒，就站起來跟在她的身後走到了門外。
而後她關上了那家理髮店的大門，同時我也在我們倆的頭頂上撐開了那把印有梵高的《星月夜》的雨傘。
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心不在焉，媽媽在行走之間忽然關切地注視着我的雙眼，「陽陽……是不是學校里出了什麼事情了？怎麼今天晚上你都不怎麼和我說話。如果有什麼困難的話，一定要告訴媽媽，我和你爸爸都會為你解決好的。」
聞言，我強壓住心底的慌亂，佯裝沉靜地搖搖頭道：「沒有，媽媽……我只是在考慮一些作業本里的題目，其他什麼都還挺好。」
「原來是這樣啊。」
聽完我的解釋，她的臉上果然顯露出了一副放心下來的模樣。
「雖然高中階段的學業對你來說是很重要，可是也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平時多和同學們交流，課堂上自己只要盡力就好。」隨後，媽媽語重心長地說道。
不知道此刻應該怎樣回答，我只好頻頻點頭，以此來表示自己理解了她的話。
「對了……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這般說着，她的腳步漸漸地停下。
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了幾下，深怕是自己剛才表露出了什麼破綻，因此令她察覺到了某些異樣。
「媽媽……怎麼了嗎？」我勉強使自己的語氣維持正常。
她望着街道上的車輛怔了一下，然後才微笑着說道：「今晚小遠讓我在回家的時候帶一些點心給她，之前因為我一直在忙，所以差點給忘了。」
小遠？
那又是誰？
從這個稱呼上看，應該不可能是指夕陽的爸爸……
而媽媽又說今晚回家的時候要帶一些點心給她，那麼也就是說……她和夕陽應該是住在一起的嗎？
這般聯想，我又不由得想起了夕陽的手機里作為壁紙的那張照片……
從年齡上看，如果那張照片是近期所照的話，那麼照片上的人絕不可能會是夕陽，因為從年齡上看相差挺大。
結合以上兩者來分析的話，那位「小遠」……很有可能會是夕陽的妹妹吧。
夕遠？
會是叫這個名字嗎……
儘管現在我還無法完全確定這一點，但是至少也已經有了一定的把握了。
「媽媽，那么小遠想要吃些什麼東西呢？」我故作平靜地開口問她。
「這個嘛……我們就去附近的一家麵包屋裏看看好了。陽陽，這麼晚回來，你應該也有些餓了吧？要麼我們也去那家麵包屋裏吃一些點心好了。」
「嗯……」
這時我才開始注意到，自己似乎從甦醒時起就一直覺得很餓。
想想……很有可能是夕陽在遇見我的時候還沒吃晚飯的緣故吧。
心裏懷着這毫無價值的歉意，我透過車窗憂鬱地望着於我眼中飛快掠過的街景。
如果是在一些繁華的大城，也許到了深夜，街上也依然會是燈紅酒綠、車輛如潮水般穿行的風景。
可是我所在的這個城市不同……
一旦入夜，雖然街上還是會有一盞盞昏黃的街燈靜默地閃爍，遙遠的天星播撒下微光片點，只是那些緊閉的店門，以及空蕩的大街，無一不喻示着這座城鎮的夜晚屈從於夢魘。
人們沉睡在此處，彼處……仿佛寂靜的河流穿行其間，又恰如時光悄悄地淌過，留下了一地的碎夢。
我仰望星空，那些零碎的光點各自孤獨地點綴在遙遠的天邊，為地上空虛的人們所一一串連，構築成虛幻的天景，在遙不可知的彼岸凝結。
這孤寂的空氣流淌在我手指的縫隙之間，伸手想要去抓握，卻發現眼前突然浮現出的光景只是一片幻覺。
我忍不住為之輕嘆，詫異於剛才那片風景的出現。
從前方的後視鏡中，我再次看到了夕陽的笑顏。
這笑容離我是那麼遙遠……
哪怕近在眼前，卻實則遠如天邊……
我所看到的，並不是夕陽，只是我……只是由我所做的一個長夢。
恍惚之間，卞之琳的《斷章》在我的腦海中浮現：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
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
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這萬物寂靜如謎的夜景，使我在無意之中想起了辛波斯卡的《烏托邦》裏一段詩句：
「仿佛在此地，你只能離去，
沒入深海永不回頭。
沒入高深莫測的人生。」
而我……
也已經被拖入到與夕陽命運的漩渦里。
在那無底的大淵之界，存在何物？
無底之底的悖論令我恍如徜徉於迷霧之中。
五光十色，而又透明純素……
心裏隱隱會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也許……我再也無法見到夕陽。
仿佛作為村上春樹的小說之中的主人公，因為缺失了什麼，所以在一個人的孤獨中苦苦追求，身邊也曾有過一些象徵性的、使之與幸福交界的人或事物，可是故事一到最終，對方多是會不說再見、不留背影地默默離場，像是無處不在的空氣，可是你也無法說出對方到底是以怎樣的形式曾經在你身邊存在過。
如果是從這個角度，很美，但很孤獨……
在我的一生之中，未曾看見過什麼古怪離奇的事物，同樣也不信鬼神之說，不自認有何超凡之處。
可就是這樣的我……墜入到了大洋之底的莫名之夢。
恰似在酒神指向太一的歌謠中迷醉地起舞，原始的衝突，原始的痛苦……
唯有無數轉瞬之間的一霎之美才能將人從黑暗的苦海中留住，恍若浮士德在自己偉大的功業完成的那一刻說：「這一瞬間……你真美麗，我願獻出生命來使你停駐！」
如果……是夕陽的話，是否也會沉醉於這生命最後一刻崇高的喜悅與感動？
我坐立不安，聽着雨聲，在靜默中等待了許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