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了羊肉,陳初帶着姐妹倆轉去鷺留圩。
貓兒下了馬跟在陳初身後,遇到他喊叔伯與人打招呼時,便會低着頭屈身行上一禮。
這些,是從玉儂哪裏學來的......
穿過莊子,徑直奔向了高地上的小樹林。
此處是陳初的最愛,北可遠眺葦叢淺湖,西可遙望十字坡槐樹下的熙攘人群。
再加湖風習習,只覺暑氣頓消。
今早起床時,陳初在床頭發現一條嶄新褻褲,穿上後才發現是開襠的......
當時雖覺尷尬,卻也想再回味一下童年時光。
此時穿着長衫站在樹林裏,才覺出這褻褲的妙處來。
但有風來,便覺透體而過,底下清風亂竄,如同鳥兒在空中翱翔~
這,是自由的感覺!
午時,陳初生了火,搞起了bbq,羊肉經炭火炙烤,滋滋冒油,香味迅速在林子裏飄散。
「貓兒,和虎頭來吃肉了。」
不遠處,貓兒正在教虎頭如何行禮。
小丫頭聞聲便要往這邊跑,卻被姐姐一把拽了回來。
「半個時辰了,眼睛只盯着吃的!教了你一個動作都沒學會,不行,學不會不許吃!」
貓兒小臉繃緊,眉頭蹙成可愛一團。
虎頭卻不安分,扭着身子要掙脫姐姐的手,貓兒終於生氣,抬手給了虎頭小屁股蛋一巴掌。
「哇......哥哥......哥哥......」
虎頭雙臂前伸,欲奔向哥哥的懷抱。
卻被惡人姐姐拉住不鬆手。
這是小丫頭的慣用招式,挨打了就召喚哥哥。
可這次陳初的話也沒起作用,「先吃吧,吃了再教。」
「她根本沒用心,只顧盯着看你烤肉了!」
陳初無奈走近,勸解道:「咱又不指望把虎頭養成大家閨秀,現在教她這些禮節還早吧?」
「不行!往後虎頭在外失禮了,旁人只會說咱陳家不懂禮數。旁的事,貓兒都聽官人的,但怎樣管教虎頭,官人就莫管了......」
還是那軟綿綿的聲音,卻越來越有當家女主人的氣勢了。
陳初只能以同情眼神,給與虎頭除了幫助以外的所有幫助。
別看貓兒會撒嬌會賣萌說話細聲細氣,卻是典型外柔內剛的性子。
想來,以後對孩子管教應該會很嚴厲。
......孩兒們,對不住啊,給你們找了位這麼厲害的娘!
陳初提前向素未謀面的兒女們道了歉......
午時末,虎頭最終還是吃到了烤羊肉,只不過是和着眼淚吃的。
傍晚。
這場不太成功的家庭出遊結束,三人回了山。
今日是貓兒的生辰,也是她及笄的日子。
沒有親人觀禮,也沒有娘親幫她簪釵。
貓兒只能自己坐在臥房裏瞎鼓搗,還好,陳初來幫倒忙了。
把一頭好好的青絲弄得非主流爆炸頭似的。
「喏,看看這個。」
站在貓兒身後的陳初遞出一面巴掌大的小鏡子,四周包了木框。
貓兒接了卻嚇得差點丟出去,因為實在太太太清晰了!
聽陳初解釋了這是鏡子後,貓兒才又小心翼翼照了起來。
「官人,這鏡子怕不是仙家寶貝吧,把人照的這般清楚。」
貓兒右手持了鏡子,一會離的遠些,一會又近些,時而對鏡子嘟嘟唇扮可愛、時而皺眉裝高冷。
臭屁的不行。
「嗯,當下可算作仙家寶貝。」
陳初從案上拿了木梳,幫貓兒梳順如瀑青絲。
鏡子是車上拆下來,整輛車上也只能拆出幾塊,說是仙家寶貝也不為過。
手裏拿着官人給的仙家寶貝,後邊有官人在幫她梳頭。
貓兒小小的心房儘是甜蜜歡悅,惟願世間永遠停在這一刻。
以前,她最美好的幻想也未曾想到,過日子竟能過的猶如泡在蜜水裏一般。
吃飯時歡喜、做針線時歡喜、睡下歡喜、就連夢裏也是歡喜的......
「我也不懂怎麼挽髮髻,先幫你弄個包包頭吧?」
「包包頭是甚?」
「我們傲來女子常用的一種髮式。」
「唔......」
貓兒本想問,官人怎會幫女兒家挽那包包頭。但又不想壞了當下好氣氛,便把這句話咽了回去。
梳好頭,用發繩綁了,陳初從貓兒手裏接過他上月買給她的花蝶紋銀簪,輕輕簪在了髮髻一側。
貓兒對着鏡子照了照,「官人老家這種髮式還挺好看呢。」
「嗯,我們老家還有單馬尾、雙馬尾......等以後都可以試試。」
「唔.....」
貓兒輕聲應了,卻彎腰從床下掏摸一陣,拉出一隻舊包袱。
陳初一眼認出來,這是當初上山時貓兒裝銀錢細軟那隻包袱。
貓兒拍了拍包袱上並不存在的塵土,而後熟練的打開,刨開銅錢細軟,翻出一隻木盒子。
「官人猜,這裏面裝的甚?」貓兒拿着那隻木盒在陳初眼前晃了晃。
「猜不出。」
「官人看看,還記得這個麼......」貓兒打開小木盒,又拿出一小團花布,層層展開後,裏面竟是一顆咬掉了一半的西瓜糖......
只不過紅瑩瑩的糖塊已輕微融化,看起來有些粘手,「西瓜糖?這是我半年前給虎頭的那兩顆?你怎麼還放着半塊啊,不能吃了,丟了吧。」
陳初伸手想捏走丟掉,貓兒卻敏捷的把手縮了回來,彎起眼睛甜甜的笑了起來,「官人,遇見你之前,貓兒覺得日子很苦,沒個盼頭。
娘親走的那晚,貓兒覺得要撐不住了,想隨娘親去了,卻又放不下虎頭,於是那晚在破廟裏,貓兒吃了半顆糖......
那時貓兒覺得這糖好甜,便想着往後再遇見需苦熬的日子撐不住,就再吃一口糖。
不過,貓兒覺得現下已經用不上了。這世間再甜的糖,也不及此時萬一......」
說罷,笑盈盈的貓兒把那枚珍藏了半年的糖塊丟進了嘴裏。
陳初望着貓兒不住輕吮的小嘴,俯身湊近道:「娘子,我也想吃糖啊......」
「官人不早說,貓兒已經吃進嘴裏了怎辦!」
正後悔沒給官人分一點的貓兒,抬眸看見陳初壞壞的笑容,心中頓時明了。
再想起今天在路上,官人借東說西的『山里郎』,貓兒耷了眼皮,濃密睫毛輕輕抖動幾下後忽然開口道:「虎頭,去姚大嬸家借把芫荽......」
正坐在床上抱着喪彪玩耍的虎頭聞言『哼』了一聲,轉過身背對姐姐,不搭理她。
今日中午剛打過虎頭,現下就又來支使俺跑腿,你當俺虎頭是泥捏的麼?
見小丫頭不聽指揮,陳初也連忙出聲道:「虎頭,聽話,快去姚大嬸家借把芫荽!」
「哼!」
又是一聲冷哼,今日哥哥也沒幫她!
哥哥和阿姐蛇鼠一窩,都不是好人!
眼見着陳初的話也不好使了,貓兒緩緩轉過身,盯着虎頭陰惻惻道:「虎頭,莫讓阿姐再揍你呀......」
還是這話有用。
虎頭把喪彪放下,吭哧吭哧後退着從床上爬了下來,嘴裏兀自嘟囔着,「哥哥說,整日打小孩不好,會讓虎頭有心理陰影的......」
「快些去.....」
「哦~」
小丫頭剛出門,陳初就湊了過來。
貓兒雙手抵着陳初的胸膛,邊勾頭往外看邊小聲道:「等一等,等虎頭走遠些,她還沒出......唔......」
話未說完,貓兒的後腦已經被陳初的大手箍住了。
燭火搖曳,光影氤氳。
不知何時,貓兒踮起了腳尖。
本來抵在胸口的小手,也漸漸攀到了陳初的後背上。
這西瓜糖啊,的確甜......
尤其是別人嘴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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