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下游的地上河情況,在宋代中期已經十分嚴重,靖康之亂後的十年兵禍加劇了這種現象。
兩邊都不無辜,為了軍事作用,宋金誰都想着少讓對岸決堤來鞏固自己。
可現在不一樣了,這不都是大宋國土,處置的都是大宋子民了嗎?
這裏夏天的雨下大了些,就有不少地方要決堤,也怪不得趙通判等人急得上火,馬上就要入夏到了雨季,若不修繕加固河堤,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這可不是空口白牙胡說的,去年、前年都有這樣的例子,整個村子都淹沒了。
趙官家自有他的行事準則,這種沒頭沒腦的官司,多方取證,還派了一個御史去做胡寧去做擋箭牌。
一行人到達當日,京東路經略使范宗尹,河北東路經略使裴祖德,濟南知府劉寶,自然是請他們赴宴,至於一起來的御前班直統領統領辛文郁,自然是回家看孩子去了。於是虞允文遍帶着胡寧入席。
至於劉洪道等人,因為官家明只說是來查河道的,反而避嫌並不能來。
大家都是進士出身的文官,講起話來一套一套的。聽的多年掌管軍事統計司的虞允文心裏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眼看胡寧那個愣頭青還在被人哄着玩兒,他都替胡寅嘆氣。
虞允文道:「獲鹿大戰時,我與前軍貝都頭一起被俘,他捨身成仁,我僥倖獨活,於公於私我都該去她家裏看看。另外我家泰山大人也是臨近人,多有鄉親要走動,不然回去娘子那裏無法交代,各位多加體諒,今日不能再飲了。」
他都把魯王張榮搬出來了,誰還敢硬留?
胡寧跟着他出來,一吹風腦子也清醒了不少,道:「虞郎中,下官聽着,又是建堤壩,又是開河道的,幾位大員好像商量好了一般,但若是如此,趙通判怎麼會三道急報繞過劉總督,直接給了官家?」
虞允文看他也不是完全湖塗了,終於吐露了點兒心聲,「你我食君之祿,自然要盡心盡力,這裏面一定有大事,且不要聲張。」
胡寧道:「那郎中明日可真是要去?拜訪舊人。」
「自然是要去的。小胡啊,我跟令兄也算有些交情,今日教你一個道理,官家說過,有的時候實踐出真知。」虞允文看着星星道。
胡寧忽然覺得這位曾經的探花郎風采動人,而且背影非常偉岸。所以第二天他非要跟着虞允文一起去探訪民情,被無情的踹開了,你一個御史,這不是故意吸引人的注意力嘛,有空去找蕭恩,你們才是同行。
結果虞允文才剛剛去貝都頭家裏拜訪勸慰完,就被一夥五大三粗迎面圍住,顯得他和自己的兩個親隨瘦弱如小雞,但於允文是什麼人啊?經歷過的大戰都不知道有多少場了。當即氣定神閒道:「諸位若是求財,在下自可相送,但若是害命,本官乃是朝廷命官,各位可要想清楚,太平盛世,殺官等同造反。」
結果為首那大鬍子漢子撓撓腦袋,詫異道:「姑爺,你不認識俺蘇老七了?當年大姑娘和您成親時,俺還去送家來着。」
虞允文:
另有一人道:「是啊,俺們都是魯王的舊部,蕭恩大哥蕭御史說他有些話一定要跟虞郎中這樣的明白人說。所以我們才在這裏等着你。好悄悄的去見面兒。」
虞允文沒好氣地說:「你們這樣的做派,想低調估計也難,還悄悄的!」
「那要不您就真當自己被我們打劫了吧?就是,你回去可別告訴大姑娘,她那雙快刀咱們吃不消呀。」
「滾,帶本官去見蕭恩這鳥廝!」
事實證明,聰明人有的時候會把很多簡單的問題複雜化。比如他們都小看了蕭恩這個粗人的作用,或者也不能再說人家是粗人了,這幾年跟着趙通判,至少寫個千言書是沒問題了,而且說到治河措施什麼的他不一定懂,但作為漁民。你說水位淤泥改道花了多少錢,他還看不出貓膩。
虞允文和胡寧聽蕭恩仔仔細細的介紹了半天,都震驚的不輕,胡寧的嘴巴估計能放進去一個雞蛋。還是虞允文沉穩些,確認道:「蕭御史,在下絕非懷疑你的人品,但是這件事情牽扯太大,我不得不謹慎,這些事,你可確定十成十是真的?」
蕭恩此時在他私宅里,一堆老兄弟坐着,露出些凶光,道:「十乘十不敢說,但十乘九是有的,這還是老子裝着啥都不懂,一個字兒都不識,才騙得他們信任。咱托去大叫你聲大侄女婿,三年以來,官家光波下的修堤壩款項就達到了100萬貫,就我看他們買的磚石三合土,只怕算上人工,也不到50萬貫錢,而且我所料要是沒錯,他們這些人估計是打的服徭役的招牌,根本就不付民夫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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愣頭青胡寧不可置信,「此地距離東京也不過幾百里,官家的眼皮子底下,他們就敢如此行事?再說范經略這個人,雖然有些耳根子軟的毛病,但是同僚一場,沒聽說過他敢如此貪墨?」
蕭恩冷笑道:「你這一看就是官宦家養出來的。就算是品行還可以的官兒,萬一被拉下水了,也是無法回頭的,只能想着瞞下去,為此死了多少人,壞了多大的事兒,他們是顧不得了。要不是老子天天跟着趙通判,我都懷疑他是被人害了。」
虞允文道:「消於使這些數據甚為有用,本官在此立下條陳,要帶回去細細核算。但還有一個疑問,若只是貪墨就罷了,據我所知,劉洪道劉總督甚為清廉,從不牽扯這些事情,為何對這次的事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拿權威強壓尤提督和趙通判?」
「因為泄洪。」蕭恩的語氣平靜了一點,但還是帶着憤恨。「共事這幾年,我是看出來了,他這一輩子把青州之戰視作生平最大的恥辱,總想在有生之年給家鄉謀些福利,但是根據趙通判的方桉,若要今年不發洪水,必然要在青州益都泄洪,那樣良田毀了就得上千畝。雖然朝廷會給補貼,但是對青州子民確實殘忍。他為了家鄉的一己之私,不得不對這件事兒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母親的,青州人的田是命,別的地方的人命就不是人命了。不泄洪,發起大水來,死的人淹的錢可就更多了。」
虞允文和胡寧對視一眼,都湧現出幾分佩服。虞允文更是道:「蕭叔父高義,小侄必然將這件事查個明白。」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此次黃河沖沙入海還涉及了濱州那邊的事,具體的吩咐,因為官家有言語,不便透露,但若真是屬實,小侄和胡御史願與您一同署名,參奏這尸位素餐的國之碩鼠。」
虞允文說到做到,當夜派辛文郁飛馬回了東京,又向右軍借了人馬聯繫趙士程。
半個月後,巡河御史肖恩正式參奏。河北北東路經略使裴祖德,京東北路經略史使范宗尹貪污治河款項百萬貫之巨,河道總督劉洪道尸位素餐。青州知州張伯奮、濟南知府劉寶知情不報。
工部郎中虞允文,御史趙士程、胡寧都聯名。
如此大桉,涉及多名高官,當即朝野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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