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眾人帶傷投票,全票通過「營救宋江」的行動。
阮曉露隨大流地舉着手,心裏有點咯噔。
救人什麼的,當然是好事如果對方真願意被救的話。
上次宋江屢過山門而不入,阮曉露就瞧出來了。宋江明顯不想就此「墮落」成土匪草寇。當公務員多香啊。
尤其是,黑白通吃,在黑會社有聲望、有人脈的公務員
一邊拿着朝廷的五險一金,一邊在社會上一呼百應。公事難辦,能請江湖朋友來幫忙;江湖朋友遇困難,能用手中的權力幫人救急。別人是「忠義兩難全」,他宋江輕輕鬆鬆就能「忠義雙全」——這種遊走在黑白之間的雙面人生,才是宋江的理想人生。
在誤殺閻婆惜之前,宋江一直過着這樣的人生。從晁蓋等人對他那讚不絕口的評價來看,阮曉露也能感知,宋江這種人生,過得是多麼成功。
但是梁山的其他好漢,也許是當局者迷,也許因為自己是土匪,因此對土匪生活有了柔光濾鏡,總之,都忽視了宋江的這點小心思,覺得宋大哥身在曹營心在漢,遲早要到山上來「聚義」。
而原著故事線里,宋江在江州酒後題了反詩,定了死罪,不得已真的上了梁山之後,就麻溜想着洗白,開始運作招安。到最後,招安是成功了,不少梁山好漢也走到了命運的盡頭。阮家三兄弟死了倆,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但也不能說是宋江故意黑心害人。在受過儒家價值觀薰陶的古人心裏,講究個「粉骨碎身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為國戰死,死後還能有人給燒香立廟,強過一輩子做賊寇,死後孤魂野鬼,無處話淒涼。
而且梁山招安之後幾近團滅,也不是宋江所能左右的,而是統治集團的惡意。宋江是小吏出身,對那些戴烏紗帽的大人們從來是仰望,以為當官了就能安安穩穩,帶着一群好兄弟,像建設山寨一樣建設國家。
殊不知,官場比江湖更險惡。他再精明,也玩不過朝堂上那些爾虞我詐的神仙。鐘鳴鼎食的三公九卿,如何能忍受跟泥腿子出身的糙漢同朝上班。讓好漢們去當炮灰,明擺着陽謀,卻無人能破,只能眼睜睜地滅亡。
進亦死,退亦死。這世道就不給人活路。
這是整個水滸故事的悲劇所在。
阮曉露不知道如何避免這個最終的悲劇,但她知道,要是讓宋江在梁山上發光發熱,遲早會帶領大家走上那條鮮花點綴的死路。
還是讓他留在體制內,為大宋發光發熱吧。
至於這條路的盡頭是什麼
總不會比集體橫死他鄉,只掙個死後牌坊還要差。
阮曉露這麼想,可架不住別人熱情高漲,一雙雙糙手舉得老高,人人都跟打了雞血似的,叫囂:
「救宋江!救哥哥!救宋公明!把他救來梁山,兄弟聚義,一起快活!」
阮曉露悄悄放下手,根本沒人搭理她。
魯智深看到那一隻只高舉的手,點頭讚許:「倒是洒家小瞧你們了。晁天王,你們派誰去?讓洒家先認識認識。」
二龍山這邊已經做好準備,出三個人:魯智深、武松、還有孫二娘。前兩位不用說,戰力滿格,獨當一面,兩人都沒去過江南,都憋足一口氣,打算去耍耍威風。另外孫二娘也隨行,不為別的,她下蒙汗藥的手段無人能敵,萬一有什麼節外生枝的變故,可以出點損招陰招。
魯智深朝齊秀蘭吼道:「洒家不賴賬哈,等回來,一定來找你!」
二龍山剩下的人馬——青面獸楊志(押運生辰綱的)、菜園子張青(孫二娘老公)、金眼彪施恩(武松頭號迷弟)、操刀鬼曹正(林沖的八十萬徒弟之一)——留在山寨守家。
本來楊志也請出戰。但這人運氣實在太差,出名的愛丟東西——押運個花石綱,丟了;又押送生辰綱,又丟了,這才不得已落草為寇。魯智深怕他這次出門繼續走霉運,萬一把宋江也丟了,可不是白跑一趟。
於是命令他看家。
林沖感嘆:「當年初上梁山時,曾與楊制使切磋交手,十分想念。日後有機會定要廝見。」
又道:「只可惜腳傷未愈,此次不能遠行了。」
晁蓋:「沒關係!劫個牢而已,也不用大張旗鼓。林教頭就安心鎮守山寨,別再讓人輕易闖上來。」
武松輕笑。
晁蓋假裝沒聽見,又說:「宋公明救過我性命,我是一定要去的。別說官府會抓人,朝廷不是大赦天下了嗎?就算真落到鷹爪子手裏,也不會要命——還有哪兩位好漢願意與我同行?」
這次可顧不上什麼「山寨之主不可輕動」。人家二龍山的當家和尚都親自出馬了,梁山如果只出幾個小弟,那不是等着全程被人家壓制,太墮我大寨威風。
晁蓋自己給自己報了個名,然後提高了嗓門,等着一呼百應。
誰知,等到了一片尷尬的安靜。
吳用:「咳咳,小生本願隨行,路上出謀劃策,也有商量。可是可是武二郎下手太重,小生至今呼吸困難,枯魚病鶴,不堪大任咳咳,咳咳咳咳」
這幾聲咳嗽是真的。當初武松橫掃斷金亭,眼看就要把梁山一鍋端。吳用奮不顧身,找了把胡琴拎着,打算上去唱個空城計。可惜武松沒見過他,也沒讀過三國,以為這發怪聲的玩意兒是什麼獨門兵器。
及至發現這軍師根本一招都接不住,要收手已經晚了。
吳用被二胡痛砸胸口,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現在咳嗽還帶血沫子。
武松:「抱歉。」
隨後劉唐也懊惱:「阮姑娘說俺這腹股溝拉傷,得養着,徹底養好,不然以後容易習慣性啊啊,就不妙了」
白勝本來在酒坊里醉酒,沒去斷金亭;但躲過行者沒躲過和尚,被貪酒的魯智深一把扔了八丈遠,鼻青臉腫,腦袋發懵。
「俺,俺不能去,俺幫俺渾家修酒窖。」
杜遷宋萬雙雙腦震盪,一天吐三回,根本沒發言。
朱貴和花榮肩膀脫臼,呂方和郭盛肌肉拉傷,石勇閃了腰,阮小二韌帶扭傷,阮小五腳趾骨折,阮小七腦門上腫大包,裹了一圈白布,像個大食國來的富商。
全都非常不適合出遠門。
魯智深不滿道:「你們這是山寨還是醫館,怎麼全是病號啊!」
孫二娘咳嗽兩聲。
晁蓋的目光在人群里飛快搜索,終於,鎖定了碩果僅存的一個全須全尾的。
「道長」
昨天一整天,公孫勝都在「丹房」里修仙問道,完美躲過了斷金亭大屠殺。
公孫勝怔了片時,「呃,貧道還是留在山上守家比較好畢竟還有法陣要修」
大道未成,不想分心。
但公孫勝畢竟還沒完全修煉到出塵絕俗。他說了半句話,看了看晁蓋臉色,嘆口氣。
「罷罷罷,活該我塵緣未斷。何時出發?」
晁蓋鬆一口氣。道長雖然文不成武不就,但至少腦子不短路,能當半個軍師使,關鍵時刻也能近戰,是個合格隊友。
「讓客人見笑了。」晁蓋坦坦蕩蕩,說,「我們梁山只能出兩個人」
「我我我,我也去。」阮曉露騰的舉起手,「久聞宋公明仗義疏財,扶危濟困,我雖是女流,也仰慕得緊。要救他出獄,我必須出一份力!」
日光的透過窗縫,照在她的頭頂,閃閃一圈聖光。
晁蓋點兵到最後一刻,她終於鐵下心來,果斷報名。
晁蓋一怔,隨後驚喜:「險些把我們的女中豪傑也給忘了。」
梁山的「女中豪傑」不止她一個。可如果是齊秀蘭或者花小妹毛遂自薦,晁蓋可不會太當真。雖然兩人都有些本事在身上,可畢竟是出遠門,江湖險惡,不是鬧着玩的。
可是阮小六姑娘剛剛乾倒一個武松,威望空前高漲。如今她說啥是啥,沒人有二話。
再說了,二龍山那邊都有女將,梁山也出個女將,風頭還蓋過對方,還能給自己山寨挽個尊。
晁蓋懷着這點競爭的小心思,拍拍阮曉露肩膀,笑着鼓勵:「姑娘聰敏機變,此行別給咱們梁山丟臉。」
嘩啦嘩啦,梁山傷病員齊齊給她鼓掌。
阮小七抱着個腫腦袋,叫道:「好樣的!我姐去了就等於我們去了!」
林沖頷首:「酒席過後找我一下,我再教你兩招入門的刀法。」
孫二娘表示歡迎:「正愁路上沒人拼房呢。」
阮曉露微微斜她一眼,笑道:「我負責買早飯。別給我下藥。」
孫二娘哈哈大笑。
只有花小妹表示不滿:「你走了,誰帶巡山隊強身健體?」
齊秀蘭拍拍她肩膀:「當然是咱倆。有人有意見嗎?」
羅泰和何成在後頭悄悄搖頭,可惜都傷着,坐不起來,沒人看見。
雙方商議完畢,六個隊友聚在一起,沒有酒,倒六碗水,臨時誓師。
「同心協力,營救宋公明!干!」
大家熱血沸騰,大口將水飲盡,然後摔碗大笑。
只有阮曉露沒有喝水,低着頭,盤算下一步的計劃。
既然「營救宋江「的項目無法叫停,那她也不能就此放棄。
不如混進隊伍當個臥底,想辦法把這營救計劃給攪黃了。
能做到什麼程度暫且不管,只求無愧於心。
耳邊有點安靜。她抬起眼,只見對面五個人,都面帶期許地看着自己。
連忙收斂心思,舉起碗。
「一定全力以赴,盡力而為!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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