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一直從白天下到了晚上,許涼想着要是葉輕蘊回家,和自己堆一個雪人也不錯。可司機剛把車開到門口,他的首席秘書方譽打電話來說,總裁今晚會遲一些回家。
許涼已經習慣他不能按時回家了。愣了一會兒,方譽見她沒說話,有些拿不準她的情緒,小心翼翼地問她是否有話向總裁轉達。
當然說沒有的,司機給她開了車門,許涼拿着電話下了車,一會兒雪就在她肩頭安營紮寨了,白瑩瑩一片。
方譽掛電話的前一秒,許涼叫住他囑咐道:「還是別讓他喝酒吧!」
這怎麼可能,今晚的飯局事關董事會的下一步部署,孫家和言家的關係千絲萬縷,即使言家的現任掌權人言慧珠心屬總裁,可到底忌諱太多,變數也稱得上時刻擾着董事會的清夢。能不能使現在的格局對董事局更有利一些,就看這次能否與泰安合作了。
但總裁是絲毫不會拿公司的事,讓葉太憂心的。方譽當然更不敢,於是他滿口答應,只讓她放心。
許涼當然是信不過他的,九哥的性子她最知道,在貝櫻還好,都是從零成長起來的戰友,互相地勾肩搭背,促狹玩笑滿嘴跑,言語之間你捅我一下,我撓你一會兒是常有的事。
可在華聞就不一樣了,九哥一直朝綱獨斷,公司的人更將他視作高高在上的權威。只有上下級的關係,所以一個個見了他便噤若寒蟬,生怕出言得罪他,逆了龍鱗。
對方譽這類視九哥的話為聖旨的人,到時候九哥一個眼神就能讓他閉嘴。也只能用九哥的語氣來耳提面命,許涼的語氣堅決起來:「你這樣,先勸着。我知道他的脾氣,輕易不肯按別人的話去做,先備上醒酒藥,多備一些,以防其他人喝醉難受時用。但只有一條,方秘書,要是他今晚真醉醺醺地回來,改天我第一個找的人可是你!」
方譽喏喏應着,絲毫不敢反駁。總裁辦的那幫人只當許涼是總裁親近的妹妹,也因她性格隨和,所以愛同她開玩笑,或者哄她玩兒,這就少了一重畏懼;只有方譽這類知道底細的,才懂得電話那頭的女人對他們這幫底下的人來說,可以是救命稻草,也可以是一把利刃。
她一句話的分量在華聞最高點的那位心裏有多重,恐怕沒人敢去實驗。
所以他敬畏她。
方譽收了線,吩咐底下的人去買醒酒的藥。又讓人去酒店安排房間,瞧裏面那個陣勢,不喝倒一兩個可不行。
副總譚柯寧接了電話回來,見方譽還站在門口小聲問道:「你也被這氣氛嚇住了?」
見他一臉壞壞地嘲笑,方譽哼一聲,這人慣會損人,回他一句:「你不也是,借着打電話,到外面透口氣?」
譚柯寧還想在外面賴一會兒,拉着方譽說:「要說只有那位才受得了,裏面酒氣衝天,那邊的人個個把自己當酒桶,恨不得一頭栽進酒里游泳」
他嘴裏的那位正是葉輕蘊。譚柯寧原本是貝櫻投行的人,後來跟着葉輕蘊到華聞當副總。雖說在公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到底不比貝櫻那邊走雞鬥狗來得輕鬆,在那邊常常是玩笑一上午,活兒也差不多了。可不像在這兒,要天天遇上這種情景,命都得折半條。
方譽可沒他這樣大膽,放着總裁一個人在裏面帶着人拼酒,他們這些做下屬到在一旁躲陰涼,要那位將來找補,譚柯寧倒可以躲開,自己可沒處找那大赦天下的好事兒。
他心裏瞪眼,面上笑呵呵地說:「可不是,要說我們華聞,您譚副總酒量也是狀元。要不是看他們是客人,您哪兒會饒了他們?」
譚柯寧剛剛喝得發紅的臉笑出褶兒來,晃着手指他道:「別以為我喝醉了就能忽悠我,方秘書,你跟着葉總混久了也學了他的滑頭,這頂高帽子我可不戴」,他臉上的笑忽然頓了一下,「咱們真該進去了,還別說,你們葉總的胃脆得跟個瓷器杯子似的」
兩人並肩走在這家六星級酒店的走廊上,腳步陷在柔軟鮮亮的古印度地毯里,空氣里瀰漫的香水味讓人感受到那種格式化的精緻。
譚柯寧走到門口,拍一拍臉,和方譽對視一眼,這才打開門。
兩人都被包廂里沖天的酒氣熏得眯了眯眼,加上奢華的燈光,有些滴出眼淚的衝動。
兩邊帶來的人都不多,主要是泰安總裁嚴希聖常年在國外,行事作風都是美國做派,帶一個助理就能滿世界談生意。
既然他一身輕地赴約,葉輕蘊也不好帶太多人,以免讓人覺得華聞對其有圍攻的壓迫感。所以這場飯局也只松鬆散散坐了一桌。
而且嚴希聖先前就說了,在場不帶女人,玩笑一句道,怕到時候糖衣炮彈,胭脂香水,家裏的太太會吃醋的。聽聞葉先生常去只有男人談天說地的紳士俱樂部,不如我們也開一個紳士之約。
葉輕蘊答應下來,聽說嚴希聖守着偌大家業,坐擁整個亞洲最大的家電零件製造企業,其身家不可估量,卻是個極疼太太的人。只是嚴太太不經常露面,總有幾分外人窺不得的神秘。
譚柯寧和方譽進了門,臉上都是拿刻度量出來的笑容,先是賠禮,說出去這麼久,怠慢嚴總,請不要見怪云云。
只見兩個處在食物鏈頂端的男人,都好修養地沖他們頷首。深處酒精堆出來的窒息空氣,臉色也沒變一下,似乎兩人正坐在自家花園裏品茶。
葉輕蘊見方譽回來了,看了他一眼,沒着急和他說話。端正坐着,可自他從容的眼神里卻能看出他的適意來。
在商場上很難有令他繃緊神經的時候,對着輸贏也能談笑風生,這大概是爺爺小時候對他的教養:不輕易褒貶,才讓他成人之後不因毀譽擾亂心思。
旁邊陳修和嚴聖希帶來的人正在拼酒,兩人都是好酒量,嫌小酒杯太礙事,換成大碗。那壯漢身材壯碩,大概在國外呆慣了,一出口就是波蘭伏特加。
譚柯寧險些被這句話嗆得咳出聲來,96度的烈酒,喝下去恐怕會在胃裏自燃。生意還沒談成,先叫輛救護車在旁邊備着。
倒是葉輕蘊一臉從容,也不管對方語氣多衝,給自己這邊的人一個安撫的眼神,勾唇淡笑道:「既然是紳士之約,就喝淡一些的酒才好拉攏感情。既然嚴先生很少回國,不如嘗嘗咱們的國酒。我剛得了兩瓶陳釀霸王醉,不算稀罕,但喝個滋味兒也足夠了」
嚴聖希也沒為難,點頭說好。已是中年但打扮倒很入流,處處精緻妥帖。嘴角含着一抹慵懶的笑意,似乎這真的只是會友吃飯,毫不在意兩個喝酒的男人拼得你死我活。
這是很有意思的氣氛。兩邊都表面上淡然,揮袖便可道別,可眼神里卻有爭鬥,互不相讓,更何況還有將酒精當做武器的慘烈佈景。
嚴聖希掏出一個深紅色外殼的盒子,上面是大衛杜夫的標誌。抽出雪茄,先問葉輕蘊是否賞臉抽一支。
葉輕蘊婉拒:「內子對我的要求也頗多,戒煙也是一樁」
嚴聖希目光一動:「哦?沒想到葉先生在這上頭倒與我相似」
&倒是有緣」,葉輕蘊指指方譽說,「方秘書出去幫我跟她報備,不知道又有多少嘮叨」,說着似乎拿妻子沒辦法,無奈一笑。
嚴聖希饒有興味地看了一眼方譽,只聽這位華聞的首席秘書神色坦然地說:「是啊,葉太剛還囑咐我看着總裁,別讓他喝酒」
葉輕蘊伴着他的話音聳聳肩,意思是:看吧,我一點兒也沒料錯!
這個動作一下子拉進了兩個男人的距離。嚴聖希哈哈大笑說:「女人就是閒得慌,睡不着就琢磨怎麼樣才能活得長,連亮子也是她挑出來,指着他給我擋酒的」
葉輕蘊見陳修喝了這麼久也不吭一聲,眼神倒還清明,只是臉色開始發白。天涯淪落人地口氣說:「可不是!家裏不管是太太,還是女性長輩,念叨最多的就是健康。不過這次約嚴先生來,嚴太太就不用擔心了」
嚴聖希點燃雪茄,抽了一口,煙霧繚繞當中「哦?」了一聲,願聞其詳。
&我這兒,是絕不會灌嚴先生酒的,自然用不着人擋酒!」,他輕聲慢語地說。
嚴聖希笑起來,心裏怎麼會不清楚,點點頭說:「葉先生倒是體恤下屬」
葉輕蘊自謙道:「哪裏!」
嚴聖希拍了拍亮子的肩膀,壯漢停了酒精自殺,眼睛都紅了,不過還算清醒。老闆話都不用說一句,他就知道該怎麼辦,呆呆地坐在一旁,扮起了木頭人。
譚柯寧見縫插針地湊上來,嚴總要賞臉,我跟嚴總喝一杯?
嚴聖希擺擺手說:「倒不是我不給譚副總面子,只是我太太親自釀了女兒紅,說看到翩翩氣度的年輕男子就替女兒跟他喝一杯」
&太太這是?」
嚴聖希樂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匪君子,就不許人搶嗎?」
聽到這兒,葉輕蘊眉頭一鎖,「我想嚴先生聽得很清楚,我已經結婚了」
&題外話>
大家可以猜猜嚴聖希是誰
今天更得有些遲,抱歉,明天會爭取早一點,給位親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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