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越千辰不甚確定的目光中,伊祁箬微微挑了挑眉,淡淡道出了兩個名字。
——聶逐鹿,游纓。
她轉了轉食指上的白玉戒指,一邊思量一邊說道:「聶逐鹿自不必說,雖然曾為你摯友,但勾結鉛陵蘩給你下套的也不是別人,你不管他也有道理。游纓麼,你夜國的舊人,自然了,你若是記恨着她在你身上留的那道口子不欲將這人討要回去也是情理之中。這兩個人,你不要了,我倒是也不介意繼續收着他們。」
她說完,轉眼就見越千辰一副毫不遮掩的質疑目光打量在自己身上,顯然,是在思量自己這話里幾分真、幾分假,而這一舉將手中所有『俘虜』交還與他的背後,又有一番如何的謀算。
誠然,此刻的越千辰,確實一個答案都尋不出來。
他不知道她是真的不曉得聶逐鹿是自己的人,還是在裝作不曉得;同樣的,他更加不明白,她這樣做的目的。
——元類、傅聽濤,自己那所有為她兄妹所俘的手下,如今再加上這兩個人,竟還未及自己開口,她便都主動放還了,甚至連蒼舒起,都不曾為重華所殺。
這一切,顯然都不在他的想像之中。
長久的見他不言語,伊祁箬反倒覺得挺有意思,自己脫了長靴往榻後挪了挪,隨口調笑道:「怎麼,心裏又打鼓了?」
越千辰這一回沒有同她玩那些個九曲十八彎,索性直接將心頭的疑惑問了出來:「我是真看不明白,你何以如此?」
宸極帝姬翻了翻眼珠子。
她將榻上的一方矮案朝自己的方向拉得近了些,抬臂拄上去,歪着頭挑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我給你兩個選擇吧,其一,我為你釋疑,不過嘛,魚與熊掌不可得兼,這人也就不必到你手裏了;其二,你就念着一句難得糊塗,這人我明兒個就送還給你。」說完,還挑着眉加深了一層笑意,抬抬下巴繼續道:「怎麼樣,你想想選哪個舒坦些。」
越千辰無奈的低頭一笑。
兩個選擇,又是兩個選擇。
心裏泛起一重不大好的預感,他抬起右腿屈膝踩上了榻沿兒,朝她問道:「這事兒你會記一輩子麼?」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不過勾起他這話的人卻自是知道他問的是什麼。
——兩盞無夜一盅解藥,迫他兄妹在那倆孩子之間二選一的事,她是要記一輩子麼?
「那是當然。」伊祁箬點點頭,笑意還帶着,回答的得極是乾脆,跟着又道:「不過好在我這一輩子的長短,你也有份參與。」
越千辰嘆了口氣。
沒過多久,他抬首投出一道質疑的目光,不大確定的問道:「明日我就能見到他們倆?」
這一句話,也算述清了他的選擇。
「不只他們倆,」伊祁箬眼裏勾起一道暗含深意的光芒,映得紅塵光華璀璨,緊接着道:「日前我派人去了趟拂曉,該帶回來的人一個不差,估摸着明日也是時候入都了。到時候帝婿可不要像當初在千華城那樣不給面子喲!」
她說完,越千辰的臉頃刻便拉了下來。
——無疑,她是將當日遠謫路上,鉛陵蘩特遣雲霓送去她的那十二個面首弄了回來。
「你把那十二個人弄來了」眼裏斂着危險的光芒,他傾身勾起她的下巴,輕笑一聲,道:「呵,是想在成婚前,打我的臉嘍?」
宸極帝姬不贊同的揮開他的手。
「你心裏是認定了我乃睚眥必報之人,我不認不駁也就罷了,但是對你嘛」她勾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半晌嘆道:「大仇大恨都忍到這個地步了,口頭上占點子便宜是一回事,正經起來,卻斷不會因小失大。」
因小失大,往後,便是得不償失。
越千辰的臉色微微好了那麼一點,只是看向她的目光依舊充滿了討伐,「那是說,那十二個人你有用處?」自己說着,偏生往自己心窩子上杵了一刀,「你總不會想告訴我,鬼斧石屋寥寥之日裏,你還真捨得將你那唯剩不多的情愫,攤一塊兒在那起子俗物身上了罷?」
有時候細想起來,伊祁箬真是覺得越千辰這性格里多多少少還是有些隨了元徽帝的地方,就比方說這小心眼兒亂吃醋的一點。
隨手抄起昨日撇在案上的一卷《孤憤》往他胳膊上不輕不重的打了一下,她輕嗤了一聲道:「收起你房公妻的那一套,且放寬心罷!宸極帝姬還是眼高於頂的,這點,看她選的帝婿不就知道了?」
她說完,帝婿的唇邊便逸開了柔柔淡淡的笑意。
伊祁箬正過頭看着他,繼而,兩人便一起將這笑意持續了好一會兒。
歲月靜好。
之後,他便沒再提前話,只是許是因着她突然提到此事,又讓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鉛陵蘩身上,這一想,神色便有些沉凝,許久沒再說話。
伊祁箬索性拿着那捲《孤憤》又翻了起來,兩頁之後,寂靜的屋室里兀然響起她的聲音,卻是頭也沒抬的對他道了句:「若不然成婚之前,你也去一趟回峰,見一見你那前內弟?」
越千辰微微一怔,心裏說不上的意外。
略一想,他也不知她這又是起了什麼心思,只問道:「你放心?」
以他的身份、過去的那些事,此刻即便他真有心回一趟回峰,也算與那段時日作別,可真要去,牽扯起來卻也多事。
比如說,他會不會藉此機會與外臣勾結,又比如說,他能不能活着回來。
種種皆無定數。
可伊祁箬卻淡描淡寫的回了一句:「有什麼不放心。」
越千辰皺起了眉,心裏那點小心眼的勁兒又要使上了。她一抬頭便看到他那副哀怨的神色,哼笑一聲,又問:「蘇泊正聽說過麼?」
他微微有些意外,沒洞悉她此時問起一個毫不相關之人的用意,目光鎖在她身上一動不動,嘴裏流暢答道:「神機中郎將,蒼舒離大人的心腹,長澤霍氏家臣,蘇氏之子,宸極帝姬昔年貼身護衛蘇照族弟。」
她斜了他一眼,諷笑道:「嗤還真是一清二楚啊,既如此,也該知道此人非不入流的貨色,手底下的功夫、腦子裏的想頭盡皆不差。」
越千辰瞅着她冷笑了一聲,繼而也用與她差不太多的語氣諷了回去:「就憑長澤霍氏積威至此的名聲,他也不敢差。」
伊祁箬翻了個白眼兒,目光又復落在書冊上,一邊道了句:「蒼舒離不好時常瀆職,這一回我讓他帶幾個人陪你去,元類給我留下就行。」
她說出這話,他臉上的哀怨瞬息便化作了烏有。
原來,此事她也是早已慮在先了
不過嘴上卻還不願意就此服輸,他笑了一聲,道:「怎麼,你也知道帶着神飛二部身兼雙職的蒼舒離大人,是時常的瀆職啊?果然是背靠大樹好乘涼吶」
伊祁箬也不客氣,直接道:「嘁,你這太傅大人不是更過分?我倒想問問,皇上的功課你可曾照料過一次?好在如今這宗正的位子分在奉初身上了,不然,你這瀆職之罪可比阿離更甚了十倍不止!」
她這麼一說,倒是又勾起了他十分的意外而不止。
最初的驚訝被他壓在眼底,似笑非笑的搖了搖頭,他問道:「呵我本以為這太傅不過是個有實權卻不必做實事的名頭,難不成你還真放心讓我教你那皇帝侄子?」
當年永安帝拜師林覺章的場面史冊在望,天知道這帝師之位,在她心裏是有多大的份量,教導帝王的責任,過去無論她說什麼,他都不曾想直到今日,她竟還敢將這重任交給自己。
交給自己,讓被大梁伊祁亡國滅種的越氏之子,教導仇人的帝王!
這是魄力,還是謀算?抑或是犯蠢?
宸極帝姬卻是半點兒奔兒都不打的反駁道:「這怎麼話說的,國庫里撥着銀子,逢年過節你那也沒少撈好處,合着我是高官厚祿養着個富貴閒人?讓你上兩節課都不成?既如此,眼下你也將要有另一重身份了,光曜殿上還是掛冠致仕的好,寧願虧得我自己一個人養你,也別給國庫添累贅!」
他沉默了許久。
忽然一聲笑音划過,越千辰低低輕笑,湊近了貼了貼她的鼻尖,纏綿里透着調笑,問道:「你養我?」
她也笑,難得帶着狡黠,答一句:「我又不是養不起。」
於是,便勾起了他好一陣大笑。
說不上為什麼,聽到這句話,便是開懷。於是,玄夜太子便也沒有自虐般的去追尋這話的真假。
笑夠了之後,他看着她,目光沉定,道:「就憑你這當姑姑的這句話,這侄子,我定然好生教。」說着,唇角一勾,透着許多未曾言出的深意,接着一句:「絕對讓他生出林公再世的錯覺,讓你放心。」
伊祁箬輕輕頷首,笑道:「你能做到這句,我自然放心。」
第二日一早,二人才用過早膳,思闕便帶人進了庭中。
看到那兩個站在眼前時,越千辰心裏的一塊石頭落了地,管他日後如何,至少這兩人今日便回到自己這裏了,往後,自然有自己護着。心裏九曲八彎,尚且來不及贊一句宸極帝姬果然信守諾言,他便眼見着她眸眼含着有意的笑意,那頭已與聶逐鹿說起了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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