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最開始眾人只是覺得呂家略有些不對勁,那現在他們已經隱約感覺出具體的問題了。
天花
這是個上至皇帝下至流民,不論男女老少身份尊卑都聞風喪膽的東西。
多少醫者都想找到徹底滅殺或是能夠預防的辦法,但都沒有找到。
一般來說,如果一個村子裏有一人得了天花,那麼這意味着這整個村子都即將淪陷,因為普通百姓們只能憑經驗去預防,例如捂住口鼻,但醫者們要求所有人都要燒掉可能有問題的衣裳,這是百姓們萬萬做不到的。
不是不知道該這樣做,只是因為這對他們而言代價太大,人都是有僥倖心理的。
普通人得攢多少錢才能置辦一身好衣裳?
坤寧宮,正殿。
可即便是沒見過,宋慎也知道,天花這種烈性傳染病的危害性有多強。
「這看起來是善舉,但本宮聽完總覺得不大對勁。」
宋慎:!!!
臥槽!
光說什麼對了、對上了有啥用?伱倒是說清楚啊!
但宋慎只是喃喃自語:
「那就對了都對上了」
「留疤這些倒可以另說」
她看了看丈夫,又看看有點惶恐的毛驤,略微皺眉:
屏風後。
讓這些人白吃飯?
要說找做工的,單單耗費一個莊子來養着那幫病人,等養好了之後再讓他們做工,這耗費也太大了些,完全不合理。
「啊???」
他解釋道:
「子畏,你想到什麼了?」
「您方才也說過,呂家莊子裏的天花病患全是女孩兒,若臣沒猜錯,裏頭的女孩年紀都不大吧?」
宋慎卻是意料之中地點了點頭:
「那就更沒錯了。」
「如果不出意外,呂氏流產的那個胎兒是男孩吧?」
半個小時查翻了呂家,這尼瑪也太牛逼了!
「痘症是什麼?」
她急切問:
「本宮說了,有事情你就放心大膽說,本宮替你擔着,兜底!」
「若讓臣來猜的話,有些駭人聽聞了。」
「太子妃此時看着安然無恙,但一旦那男胎出生,呂氏便會用盡手段讓太子妃病逝。臣算過了,明年年底,太子妃將會再產下一位皇孫,屆時或許是讓她難產,或許是在月子期間動手腳,總之,生產前後是女子最虛弱的時候,便是死了也沒法說什麼。」
「一旦呂氏當上了太子妃,那她就會開始籌備除掉皇長孫的事情。」
「太子側妃呂氏的父親,是如今禮部尚書呂本,而呂家在京郊有一處莊子,時常施粥救濟流民,還救了不少染了痘症的女孩在莊子裏。」
而天花
諒誰都沒這個膽子。
「皇后娘娘,臣不用再吃別的糕點了,就這些吧。」
連她都是一刻鐘前才知道!
「你怎麼知道的?!」
沒等她說完,宋慎趕緊阻止:
糕點這玩意兒本身只是乾巴,但肚子裏再進點水,那就跟壓縮餅乾一樣直接膨脹起來了,難怪古時候的富貴人家早晚吃糕點就能飽呢,這麼個吃法,再大飯量的人來了也餓不着。
熟悉的馬皇后聲音傳來,她先吩咐道:
也就是說,這是一種他只聽說過、沒見過的病。
「如此一來,那胎兒便從庶子成了嫡次子。」
宋慎:
朱元璋眼睛眯了眯,大手一揮:
「現在這些事情就差不多夠了,毛驤,你在外頭候着,要是等會兒宋慎那兒有吩咐,你直接去辦。」
他深深吸了口氣:
「咱出過天花。」
饒是馬皇后見過那麼多鬼蜮伎倆,此時也難免有些慌張了。
「你怎麼想?」
「據臣所知,天花分為兩種,一種大天花一種小天花,區別具體很難說清楚,您只需知道,小天花的死亡率會低一些、留疤和其他症狀相對不那麼嚴重就好。」
「皇后娘娘,這麼會兒時間,您難道就查出來些眉目了?」
「先跟你說說,有一件事如今看來頗為蹊蹺。」
「出過天花而僥倖不死的人,痊癒後就會有抵抗力,此生不會再染上。」
「你們把這兒收拾收拾,給子畏斟些茶,糕點」
他聽說過的那件事,可能並非空穴來風,只是因為隱去了馬皇后與朱雄英死去的原因,所以聽着像是馬皇后臨死前還在為太醫考慮,不希望有人因為自己的死陪葬。
馬皇后若有所思。
朱標和馬皇后同時震驚看去,異口同聲道:
馬皇后有些驚訝於他不知道這個,但也沒多說,只解釋道:
「就是一種病,患之渾身起水泡,高熱不退,病情來勢洶洶,運氣不好的話十天半個月就會死,而即便是運氣好些,病情轉好後也會在臉上身上都留下麻子,如天女散花一般,是以民間也稱之為天花。」
這種讓人聞之如洪水猛獸般的病,呂家居然還養在莊子裏?
也不怕害死全應天府的人!!!
看着宋慎驟然變化的臉色,馬皇后猜到他對此有所了解。
這就是所有人心裏的疑惑。
馬皇后一拍椅子扶手:
「對,是本宮執意逼問你的!」
天花是一個很好的途徑。
「皇后娘娘,陛下是不是出過天花?」
「加上小孩不容易留疤,所以現在才看不出來。」
朱元璋出過天花,有抗體,所以不怕被傳染,也不可能被傳染。
宋慎想起自己以前看過的一些事,說馬皇后瀕危的時候只見朱元璋,將所有人和太醫都拒之門外,理由是知道自己沒救了,要是讓太醫們看病,事後他們一定會被責罰甚至砍頭,所以乾脆不治。
朱元璋和朱標父子倆也是心急如焚,一個個耳朵豎得比誰都高,生怕自己漏了一丁點!
要是她再讓人給自己上糕點,吃吧,又吃不下了,不吃吧,這是人家皇后的一份心意,不好拂了面子,真是進退兩難。
朱標是朱元璋捧着的最穩皇太子,朱雄英又是朱標的嫡長子,他的尊貴程度比普通皇子皇孫要尊貴百倍。
馬皇后有點着急了。
「沒錯,是查出來了些。」
朱元璋是從那種階層里爬出來的,當然知道百姓過的是什麼日子,哪怕他現在已經當了皇帝,也很難改變所有人的命運。
「而她和她的孩子被一群染過天花的宮女們嚴防死守着,自然不會有問題。」
「可是臣見皇長孫殿下上次還是健健康康的,又住在宮中,一旦有恙便有無數太醫看顧,就算失去了母親也有您這位祖母照看。怎麼才能除掉他?」
但這玩意兒怎麼帶進宮?
呂氏就不怕害人害到自己頭上來嗎?!
「不過不是現在查出來的。」
「但您執意要聽」
於是,她又問:
她沒想過竟然有人能喪心病狂到這個地步,拿天花這種誰沾誰死的東西來做筏子,居然還敢帶進宮裏來
這樣的一個孩子,莫名其妙的七歲夭折,還跟一直帶着他的馬皇后前後腳
別的都算了,單是清朝,就有順治皇帝死於天花,而後康熙因為小時候就已經出過痘,此後終身不會再感染天花病毒,所以才小小年紀被推上了皇位。
天花面前人人平等,別說是達官顯貴,就是天子和皇子,該死也得死。
「而太子妃病逝後,膝下有男胎的呂氏就是扶正的最佳人選,她的家世沒有權貴到常家這地步,但畢竟也是禮部尚書,不壞,所以也算合理。」
「但是出痘又要不留疤,需要兩個條件,比如咱就是,小時候村裏有一戶人家出痘了,但大家不知道那是天花,因為那家人的症狀跟天花的比起來輕很多,也沒有一直高熱不退,所以沒往那兒想,咱爹娘還說可以多去他們家裏玩一下。」
正吃着一塊桂花糕,門外忽然有了動靜。
別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得很。
系統面板的右上角有提供時間功能,從出去到回來,馬皇后只用了半個小時左右,這麼短的時間,能查出來什麼?
但馬皇后卻雲淡風輕地點了點頭:
馬皇后這才鬆口,似乎是揮手示意其他人先下去,於是那群人又浩浩蕩蕩地走了。
宋慎腦子裏一片混亂。
「天花的傳播途徑很多,可以通過說話,接觸,甚至只是將病人用過的衣物丟到床上都能讓人染病,相當危險。」
呂家人,究竟養着那些出痘的人準備做什麼呢?
良久。
看現在這樣子,連陛下都恨不得直接找宋慎問策了,他一個小小的儀鸞司指揮使聽宋慎吩咐,也算不得什麼。
宋慎長出了口氣。
朱元璋瞟了他倆一眼,心說媳婦和兒子還是沒過過苦日子,這種事情對他們而言有點超出認知了。
宋慎撓撓頭。
宋慎什麼娛樂活動都沒有,光是吃糕點喝茶,已經差不多給吃撐着了。
「沒,沒錯儀鸞司的人說,最大的不過十幾歲,最小的才幾歲,全是小女孩。」
馬皇后大喘氣了一下,接着解釋說:
「先前因為太子側妃莫名摔跤導致皇孫流產一事,儀鸞司那邊本來就嚴查過,本宮方才只是找人來問了問具體查了些什麼,他們如今也已經去東宮了。」
「我們怎麼不知道?!」
「後來咱才知道,天花也有厲害的跟不厲害的,那家人得的就是不那麼厲害的,所以咱染上之後沒到半個月就好全了,而且這輩子都不必再擔心染天花。」
如果是天花,那馬皇后這樣做非但是為了避免太醫被砍頭,也是為了避免天花繼續在宮裏傳播。
好容易等馬皇后坐下,宋慎才問:
「毫無防備的皇長孫和您就不同了。」
平民百姓中,衣裳大多都是父親穿了兒子穿,姐姐穿了妹妹穿,更貧困一些的甚至一家只能湊出來一兩身衣裳,出門的人穿,其餘人就嗯。
小孩夭折,在古代說來很常見,可放在皇子皇孫身上就有些罕見了,以他們的身份,除非是胎裏帶來的先天疾病,或者得了什麼古代無法醫治的重病,否則很難出事。
「臣猜測,她豢養那些出天花的女孩,恐怕是想等她們都痊癒之後再學習禮儀,以後等到時機成熟,再將人送到東宮去當宮女。」
因為呂氏即便是為了朱允炆能當嫡長子想害朱雄英,也必須考慮到馬皇后的身份地位,她要是一死,哪怕查不出來,朝堂也必定會亂套,朱元璋以後再要大開殺戒就沒人能攔得住了,甚至很可能牽連到她家裏,所以呂氏不大可能想害死馬皇后。
「此時,那莊子裏的天花病患就派上用場了。」
「只要再除掉嫡長子,他便會成為東宮新的皇長孫。」
他之前猜了很多種可能性,或許是慢性毒藥,或許是謀殺,最後也想過傳染病,看起來傳染病是最有可能的。
宋慎嘆了口氣:
他豁然抬起頭,問:
得了她的金口玉言,宋慎放下心來,直截了當道:
「臣以為,呂家養的那些天花患者,是準備好了日後要送進宮裏來的。」
毛驤:聽宋慎的吩咐?
也行吧。
天花?!
他曾經聽家裏老人說過,在八零年代左右出生的人,都會打天花疫苗,但他是九零後,當時打的就是卡介苗,並沒有預防天花的功能,因為在宋慎出生的那個年代,天花病毒已經被全球範圍內徹底消滅了。
主要是出天花的人實在是一眼就能認出來,他們臉上都有麻子,那些是出痘之後留下來的印,會伴隨終身。而朱元璋非但臉上沒有,馬皇后作為他的枕邊人,自然知道他身上也沒有這些,只有陳年的刀傷。
要說別的原因,那確實扯淡,可如果是連現代都沒有醫治手段的天花,那就太正常了。
馬皇后比他還震驚:
馬皇后說話難得有點磕巴。
「不是所有出痘的人都會有疤。」
「子畏,你想到什麼大可以直言不諱,放心,殿內的人已經被清出去了,這裏沒有外人。」
因此馬皇后才肯見他。
一群人進來了。
「若如你所言,呂家人養着的那些都是染上了不厲害的天花,那他們倒是善心大發了不成?」
宋慎頓了頓,又說:
「若您不信,可以找一個看着體弱的男嬰抱過去給她,告訴她,她的孩子只是早產,沒有死,再暗中看看她的反應如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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