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要怎麼查,本宮使喚得動儀鸞司。」
馬皇后雖然也被宋慎的話給驚到,但她畢竟是當年在軍營里混跡長大的,後來也見過不少血腥,膽量、心性、見識都遠超尋常女子,甚至比許多男人都要強。
所以此時此刻,她只是頓了頓就靜下心來,盯着宋慎道:
「你給個路數。」
宋慎思忖了一下,還是沒有把自己的猜測說出去,只道:
「儀鸞司的人可以隨意徹查東宮嗎?」
馬皇后淡淡笑了笑:
「別人不行,本宮可以。」
「陛下。」
「之所以排除太子與太子妃,是因為他們二人都身在危險之中,而上次臣聽聞東宮有位側妃出事,測算一番後才發覺問題,這就是臣請求您徹查的原因了。」
「她身邊有人,再多手段也無法施展,於是臣設計讓其他人去引開了宮女,最後只留了一個人在呂氏身邊,又沿着她們來回的路線,鏟了些青苔鋪在鵝卵石路上,叫她摔倒、大出血。」
「既然你說得這般明白,本宮也就放心了。」
「臣上次是先去的太醫院,太醫說在呂氏懷胎五六月穩定之後,他們便建議呂氏有空多去花園走走,如此對胎兒好,也對生產有所助益。」
但馬皇后不為所動。
屏風後。
「後來有幾個膽子大的硬要進去,個個都戴了罩巾捂住口鼻,跟進疫村似的防着,他們倒是沒事,但出來後跟臣說,裏頭養着的全是女孩兒,年齡從幾歲到十幾歲不等,全在出天花。」
外面有好幾個宮人進來。
朱標脫口而出:
眾人齊聲應是。
就算有了陛下的金口玉言,可毛驤身為儀鸞司指揮使,怎麼會不知道自家這位陛下的德性。
他說話就跟他發的那丹書鐵券似的,都是放屁。
雖然聽起來漏洞百出,比如宋慎只知道太子是金蟒但不知道太子妃用什麼代表,只含糊其辭地用伴侶給糊弄過去。
「此地為坤寧宮,鳳鳴九天,坐北朝南,與往南陛下所在的乾清宮遙相對應。」
宋慎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搜腸刮肚地想到了自己上輩子看的那點風水小說。
宋慎暗叫一聲不好。
這件事朱標自己是知情人,他一直對呂氏有些愧疚,不敢問明經過,更不敢去見,所以到現在他都沒有去探望過呂氏。
朱元璋、馬皇后、朱標三人同時脊背發涼。
「來人!」
「你們」
「呂本此人只有呂氏一女,無子,陛下應當很清楚他的來歷。算是淮西勛貴一系,也是鳳陽人,但他並非武將,當年起義之時依附陛下的時間也晚些,所以最初只是在中書省做司郎中。」
馬皇后補充道:
馬皇后和朱元璋同時像看傻子一樣看兒子。
但好像也算是那麼回事。
而後。
宋慎當即道:
「臣記得先前聽說,東宮有位側妃叫呂氏?」
毛驤拱手:
前者見慣了生死,後者也見慣了因生產、難產、流產而元氣大傷甚至直接死去的女人,不是沒有同理心,只是有些麻木,加上這呂氏本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所以壓根生不起憐憫。
朱元璋面有得色,摸着自己的短須笑:
朱元璋也在拼命沖自家妹子使眼色,讓她別為難宋慎,該查就去查,這會兒要是非讓宋慎說個一二三來,萬一他沒說圓乎,那麻煩就大了!
馬皇后欣慰一笑。
毛驤被嚇了一跳,但眼前三人,任何一個他都得罪不起,只能小心捂着自己狂跳的心口略微安撫,還得繼續回話。
「蔣瓛最近做事雖然也做得不錯,但他接手的時間終究太短,這事關東宮,還得毛驤來,上回呂氏那事兒不就是讓他去的嗎?」
凡是不知該問不該問的,一律就都別問,這事兒毛驤不知道嗎?!
這就是設計讓朱允炆胎死腹中的全過程。
「他連史書都知道,那史書上什麼司天監啊相師所說的話難道還少了麼?他隨便找一段出來編一編,只要咱們不真計較,這事兒糊弄也就糊弄了,他什麼都察覺不到。可要是不問,那問題就大了去了。」
馬皇后還是那母儀天下的樣子,吩咐道:
「去弄些方便的茶點來,讓子畏墊墊肚子,本宮去去就回。」
宋慎也沒什麼別的辦法,只好老老實實地坐在那兒等着。
「你說要見宋慎的時候,咱就把毛驤給喊回來了。」
她只是安靜地等着宋慎開口。
這孩子心眼是實的?
「臣不知道那裏頭究竟有什麼病,當時以為,或許正如傳言一樣,莊子裏面的人就是多災多病的苦命人,我們這些身強體壯的進去也一定就能頂住,被過了病氣,所以沒有再細查,因為儀鸞司的人也沒被害死在裏頭,無論如何這賬也算不到他們身上。」
除了他們這倆微末夫妻,後宮裏的婆娘們都是從小就讀過書識過字的高門貴女,朱元璋有時候聽她們鬧到自己跟前來都眼暈,更別說日日跟她們打交道的馬皇后了。
毛驤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倒是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轉了個彎,道:
馬皇后沒有立刻叫人,而是直直地看着宋慎,好半晌才問:
霸氣!
一家三口出門後就繞到了側殿去。
「重八,你既然知道他通曉歷史,也該知道他不是個笨的,套話沒那麼簡單。都說三個女人一台戲,我這皇后看人演戲看了多久?你要是親眼見見你後宮裏那些女人一天天都在整什麼么蛾子,這青天大老爺也是難斷案!」
忘了,他現在能膽大包天說出這些事情來的根源,是因為他曾經跟劉伯溫學過一段時間,如果是原主在這裏,那麼隨口胡謅也能說得頭頭是道。
「你們幾個好生看顧着他,小心伺候。」
「他不是被你發配去種地了嗎,怎麼在這兒?」
「只是後來」
「連照看他們的人,臉上也都是麻子,看着是出過的。」
「毛驤,你跟他們都說說,上回是怎麼對付呂氏的,還有查出來的事情。放心大膽說,這次呂氏是真有問題,太子聽了也絕對不會怪你!」
「您不妨讓人去查一查,東宮有多少人與她是有瓜葛的,再查一查她跟外頭的聯繫。」
他走到門邊,在門上敲了個三短一長,外頭便立即有人應聲。
朱元璋拉開門,看見外頭是毛驤,就招手讓他進來說話。
「還有。」
「呂氏出自呂家,她父親是如今的禮部尚書呂本。」
馬皇后涼颼颼地瞟了他一眼,沒吭聲,又看向了朱標。
這裏是平時皇長孫朱雄英玩耍和學習的地方,現在倒是便宜了他們幾個。
「回皇后娘娘的話,臣當初查了一些事,都稟報給陛下了,原本其中許多事情粗看之下都並不起眼,呂氏本人也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但是陛下方才吩咐臣,要將宮內宮外的事情連起來看,臣倒是有個猜測。」
朱標想了想,道:
「娘,您是不是想做戲做全套?」
馬皇后沒好氣道:
「宋慎雖然是個心性純善的,可也沒那麼好糊弄。」
馬皇后先打了個手勢,示意屏風後的朱元璋和朱標混在宮人們的腳步里一起出去,而後自己才施施然離開了坤寧宮正殿。
毛驤小心翼翼低聲問:
「您提拔呂本為禮部尚書,這事兒跟呂氏懷孕有關係嗎?」
「從中書省出來之後,他仕途便步步高升,只在洪武六年、七年時先後被免職,又被彈劾,直到獲赦後才去了北平做按察司僉事,之後在某些政議上有所建樹,到今年年初才被召回京城,升任禮部尚書。」
「有問題嗎?」
好嘛,又挨罵了。
朱元璋和馬皇后倒是都沒有什麼異常反應。
跟劉伯溫學道之事本來就是個託辭,怎麼還刨根問底起來了真是的!
朱標聽得面色發白。
「而東宮,臣不記得具體宮殿叫什麼名字,但光猜也能猜到其位於皇宮以東。」
「太醫那邊,臣也拿着密旨提前囑咐過,讓他們不要全力醫治,落個死胎就行。」
見到毛驤的時候,朱標和馬皇后都有些驚訝。
「臣查到,呂家在京郊有一個莊子,遇到難民流民往京城逃的時候,那莊子時常會施粥救濟,因此名聲不錯。」
朱元璋額角青筋跳了跳。
「就憑他隨口一句話,我這皇后和當娘的就要大手一揮徹查東宮,哪裏有那麼簡單的事情?」
「而後臣就去了東宮,果然在春和殿外看見了正被宮女扶着散步的呂氏。」
「要真是如此,他即便是現在反應不及,等出宮回過味兒來了,還不得翻來覆去覺得今日之事有蹊蹺!」
要怎麼編呢?
「宮女慌忙跑去找太醫,臣將那宮女迷暈,之後就把她送出宮,對外說是因為伺候不力杖斃了。」
「呂氏的父親大致就是如此陛下,臣有一問,不知該問不該問?」
見兒子沒有過激反應,她才問:
他想了想,說:
「你且在此等一陣子,本宮出去交待他們一些事情。」
三人精神同時一振,齊聲問:
「什麼猜測?!」
生產尚且如此可怕,呂氏有八個月的身孕,摔倒後流產,想來更是容易一屍兩命。
沒人搭理朱標,馬皇后皺着眉頭問毛驤:
「那莊子,你們派人去裏頭看過了沒有?」
「標兒,伱以為呢?」
可宋慎自己是個完完全全不懂這些事情的
毛驤麵皮抽了抽:
「派過,但潛入進去的那個兄弟,出來不久就病死了,痘症、高燒,我們最後都只能給燒了。」
朱元璋摸了摸鼻子沒說話。
剛進門,朱元璋就迫不及待地開口道:
「這是好事啊!有什麼問題嗎?」
要論裝模作樣,沒人比媳婦手段多。
朱元璋咬牙:
「有一點,但不多,大部分還是因為呂本自己有能耐。」
「妹子,你說你,為啥那麼咄咄逼人,非要讓宋慎說個由頭出來?他能知道那些事情,都是因為他通曉歷史,又不是真會看風水算卦,要是一個不好沒編出來,這可怎麼收場!」
「不過那莊子平日裏不開門,臣手下人查了一下,說是因為莊子裏頭本身人不多,所以遇見了實在可憐的流民,他們會收容進去,讓流民幫着幹活,也有口飯吃,只是這些人有不少都身有殘疾,或者患病,所以不好開門,怕影響了周邊村落。」
小心謹慎地觀察了一下朱標的臉色,見真的沒有異樣,毛驤才稍微放心了些,恭敬開口。
可現如今,聽到宋慎親口說出要徹查東宮和呂氏的時候,朱標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終於死了。
「這是怎麼算出來的?」
「臣雖然是瞎子,看不見這宮中情形,也忘記了宮中構造,但卻能望氣。」
馬皇后沉吟着開口:
「子畏,本宮不是有意為難你,只是,太子是本宮的親骨肉,若要徹查他宮中,也得找個有理有據的名頭出來,否則就算本宮能使喚得動人,底下人也不敢真的去查個底朝天。」
馬皇后詫異道。
馬皇后默然片刻,問:
「那,先前陛下叫你去查呂氏,你有查出什麼來嗎?」
他經歷過太子妃生產,但產房不讓男人進去,哪怕丈夫也不行,更何況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太子殿下。可即便是沒有親眼見過,朱標也聽了幾個時辰的慘叫,最後朱雄英生下來的時候,妻子聲音都是嘶啞的,整個人都虛脫了。
但身邊妻子的兒子的目光灼灼,又有正事,他也不好發火,只隨便點了點頭,示意毛驤直接說。
這才是她的崽!聰明!
朱元璋愣住了,看了看媳婦又看兒子,狐疑道:
「你個莽夫,下次使喚我幹活,可別在後頭指手畫腳的了,術業有專攻聽說過沒有?」
朱元璋訕訕答應下來。
「本來東宮應當是氣場僅次於帝後二位的居所,上方也該有四爪金蟒盤旋,可如今東邊頂上的金蟒卻血氣纏身,他的伴侶甚至在哀鳴,此事極其不詳,所以臣才有此一問。」
畢竟媳婦說的是實話。
天花
呂家養着出天花的人?!
(本章完)
小提示:按【空格鍵】返回目錄,按(鍵盤左鍵←)返回上一章 按(鍵盤右鍵→)進入下一章
()
1秒記住品筆閣:www.pinbige.com。手機版閱讀網址:m.pinbige.com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04s 3.4688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