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農溪不是溪,而是一條河。
北起龍昌縣北邊的神農山,自北向南,流過狹長的縣境,注入橫穿龍昌縣中部的長江。
在神農溪剛出神農山的河段西邊,有起伏連綿的丘陵和山野。
無論白天還是黑夜,這一片山野都被一片濃霧籠罩,就像是被蓋了一張厚重的灰白色地毯。
霧中林深樹密,枝丫形狀猙獰扭曲。
這三百里山林常有孤魂野鬼在林中遊蕩,便被修行人稱為百鬼霧林。
卯時三刻,天已漸明。
百鬼霧林濃霧瀰漫,一片灰白朦朧。
只有樹影斑駁,分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
一個白衣少年在林中飛奔。
他身材高大,寬袖大袍,衣服上墜着很多穗子,看起來像是一件白色蓑衣。
他面色慘白,腳步踉蹌,左臂齊肩而斷。
左半邊衣袍被鮮血染紅,血跡早已乾涸了。
白郎昨晚難以抵抗雷光,只能自斷左臂,請門教的門神幫他開了一扇秘門。
他跨過秘門,被門直接傳到了百鬼霧林的邊緣。
他在林中轉了大半夜,是要尋一個很厲害的大夫幫他治傷。
「鬼醫啊鬼醫,你到底躲在哪裏啊?」
白郎在林中飛奔,一直找不到人,臉上已顯出焦急之色。
百鬼霧林陰氣濃郁,陣陣陰風呼嘯,吹在他身上彷如針刺。
周圍迷霧中窺探的目光,更讓他覺得渾身發冷。
百鬼霧林是一塊邪地,他平日過來就得小心。
如今他元氣大傷,法氣幾近乾枯,這片大地對他而言更加危險了。
百鬼霧林的土地陰氣非常重,被很多修士稱為冥土。
這裏的陰氣異常濃郁,吸引了無數孤魂野鬼在林中聚集。
經過漫長歲月之後,其中一些鬼靈會被這片大地同化,沾染上這裏獨有的陰邪之氣,變成凶邪詭異的魘鬼,也叫作魘怪。
它們是鬼所化,卻已經超出了鬼物的範圍,比鬼物更兇惡,狡詐,陰邪,即便是鬼都害怕它們。
耳邊風聲呼嘯,隱隱傳來女人的哭泣聲。
「嗚嗚嗚,郎君,郎君,我死得好慘吶,嗚嗚嗚。」
白郎聽到哭聲,渾身汗毛乍起,一股異樣的危險感覺湧上心頭,仿佛有條毒蛇盤在他的脖頸上。
他腳步一頓,眼神警惕地看着前方。
前方不遠處有顆畸形扭曲的樹,樹下站着一個挺着大肚子的女人。
那女子身着白衣,披頭散髮,看不清面容,卻讓白郎嚇得一哆嗦。
他一眼看去,只見那女子低垂着頭,頭頂發縫間生着一隻猩紅的眼睛。
他和那隻眼睛對視,立刻感受到了一種陰冷之氣撲面而來。
「嗚嗚嗚,郎君,郎君,我死得好慘吶,嗚嗚嗚。」
白郎再次聽到了哭聲,很清晰,很近,就像是在他耳邊響起一樣。
接着兩條細長潔白的手臂從身後伸上前,將他的脖子抱住。
「不好,我要被魘鬼纏住了。」
白郎雖是化氣修士,此刻已經元氣大傷,修為警覺比不得平時。
只一個恍惚,他就被魘鬼纏住了。
那長發女人此刻不在樹下,而是在眨眼之間就到了他背上。
背後一片冰涼,仿佛背了一塊寒冰。
寒氣不斷滲入他的五臟六腑,快速凍結他的生機血肉,連體內的法氣都被凍住了。
白郎臉色發青,渾身發顫,臉頰上裂開了一道縫隙,其中隱隱有一隻猩紅的眼球在蠕動。
他感覺到自己臉上長了東西,心知自己中了魘鬼的手段,一旦這眼珠子睜開,他可能就要被奪舍了。
生死危機之前,他渾身法氣涌動,嘴巴張開,一點黑光飛出,在他面前化成一個漆黑銅鈴。
鈴鐺上刻着密密麻麻,鮮紅如血的小字,一出現就晃蕩起來。
叮鈴鈴,叮鈴鈴。
銅鈴一響,上面的小字泛起紅光,盪出一圈圈暗紅色聲波,在寂靜的樹林中迴蕩。
那魘鬼聽到這鈴聲,頭頂那隻腥紅的眼睛頓時顯出迷茫和睏倦。
叮鈴鈴,叮鈴鈴。
白郎臉上的眼睛在鈴鐺聲中越閉越緊,痕跡也漸漸消失,仿佛傷口癒合了一樣。
鈴聲越來越急,波紋越來越密。
白郎背後的寒氣越來越淡,直到最後,他感覺背上一輕,仿佛有什麼東西卸下了一樣,渾身都放鬆了下來。
他沒有回頭去看,也沒有再停留,而是朝着前方飛奔。
黑色銅鈴沒有再響起,也沒有收起,而是在他身前懸浮着,一直跟着他前進。
這是盜魂鈴,有勾魂攝魄的妙用。
若非有此法寶傍身,他也不敢在重傷之時在百鬼霧林中走動。
好在他因禍得福,剛才盜魂鈴一響,他不光將那魘鬼驚走了,還驚動了隱居在附近的鬼醫。
朦朧白霧之中,一點幽綠的火光搖動。
白郎看到火光,立刻沖了過來,只見一條小溪邊立着一間很大的茅屋,周圍用籬笆牆圍成小院。
院門上掛着一隻黑色燈籠,火光是碧綠色的,將匾額上的字映成碧綠。
鬼心齋。
白郎門前的匾額,心中終於鬆了口氣。
他終於尋到鬼醫的住處了。
砰砰砰。
他在門上連續敲了三下,然後朝着大門行禮,恭敬地說道:「白家後輩白郎,拜見鬼醫前輩。」
周圍樹枝怪異,濃霧瀰漫,眼前的小院仿佛虛幻,沒有一點回應。
只有門上那一盞黑色的燈籠在搖晃,其中綠光閃爍不定。
「我知道前輩多年不出診了,不過我身受重傷,只有前輩才能為我重續斷臂,我與迷香洞的喜夫人有交情,前輩可否開恩一見。」
白郎知道鬼醫醫術高明,卻還有個好色的毛病。
診金再多他未必心動,若是能方便他去迷香洞找樂子,那才可能叫他出手治傷。
果然,白郎一提到喜夫人,門上燈籠頓時燃燒起來。
綠色火焰熊熊燃燒,將漆黑的燈籠包裹,卻沒有將之燒壞,而是在燈籠表面幻化出一張蒼老猥瑣的臉。
「你小子真和喜夫人有交情?」燈籠上火焰浮動,傳出一個尖細的聲音。
「啟稟鬼醫前輩,我是白七姑的侄子,我那姑姑與喜夫人是舊相識,我在迷香洞見了喜夫人,還要喚她一聲喜姑姑的。」
白郎和喜夫人的關係可不止這麼簡單,他在床上也喚喜夫人為姑姑。
不過他不必說的這麼清楚,只要他讓鬼醫知道他和喜夫人是熟識就夠了。
「桀桀桀,既然如此,那老朽就幫你這一次。」
白郎聽到鬼醫答應,立刻朝燈籠躬身行了一禮,「前輩大恩,沒齒難忘。」
「先別急着謝我,想要我幫忙,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前輩請問,小子知無不言。」
白郎仰頭看着燈籠上的綠火人臉,眼神十分真誠。
「桀桀桀,你只需告訴我一件事,你心竅之中的『欻火真形符『是被誰下的?」
白郎聽到這話頓時渾身冰冷,他不知道自己心竅之中被人下了符,也不知道欻火真形符是什麼東西。
卻忽然想起當年白老太太給後輩說過的一些傳說。
傳說白日飛升者在登天之前,需要渡一大劫。
芸芸眾生,劫難不同,有的生靈要渡雷劫,有的要渡風劫,有的要渡火劫。
三劫也名三災,其中火災的火不是凡火,而是傳說中雷霆與日精之氣融合所化的劫火。
那種劫火的名字,便叫做欻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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