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飛仙 第四章 修行時

    清晨，巫山，翠屏峰。

    朝陽初升，晨霧散去，竹林在風中起伏翻湧如碧浪。

    竹葉翠綠，在朝陽映照下，竟散發着淡紫色的光韻，接連成片，隨風浮動，如同九天垂落的一片紫雲。

    紫竹林風景如畫，美不勝收，尤以日出之際，紫氣生發時最美。

    林中有座雅致的小樓，叫做觀海樓，推開窗戶，便可以一觀這紫氣浮動的紫竹林海。

    這裏是徐讓的師父在巫山開闢的洞府，他師父常年不在家，於天地各處浪蕩，現在這裏是徐讓的家。

    他從十五歲回到巫山縣，便一直住在這觀海樓中。

    清晨開窗，觀窗外紫竹紫氣萌發，聽清風撫竹，這是他最享受的時候。

    他站在窗邊，身上穿着很乾淨的黑色道袍，頭髮用木簪扎着，打理得很整齊，鬍子也刮過了。

    看起來沒有在外面跑時的那種江湖氣，倒真像是玄門正宗出來的年輕道長。

    別看他在外面邋裏邋遢，那是走江湖沒時間打理，打理了也會馬上弄髒，便不在意那些。

    但是回家了，他還是會做這些事的。

    這也是師父的要求，修道之人，行立坐臥皆是修行，自當常淨己身，常淨己心。

    畢竟他們不光是儺師，也是道士，有道錄的那種。

    度牒山門寫的是東海金霞島火龍觀，上宗是三山符籙正宗的閣皂山，是其所轄諸多分支中的一條小法脈。

    至於度牒是真的還是買的，他也不知道，反正是師父給的。

    竹葉隨風而動，在耳邊沙沙作響，清風撲面，竹葉青香撲鼻。

    他深吸口氣，胸中殘存的睡意頓時煙消雲散，只覺神清氣爽，心情舒暢。

    「回家的感覺就是好啊。」

    然而真正讓他心情大好的，不只是回家。

    還有他三天前在蜂桶寨汲取的痘毒之氣已經煉化了。

    這次煉化了痘毒，一部分融入了他的食鬼咒印之中，使其咒力提升了。

    另一部分則融入了他的血脈中，壯大了他體內的儺血。

    儺血對於儺師而言至關重要。

    儺師因儺血而生，儺血壯大，會讓儺師的肉身變得更強。

    速度，力量，敏捷，反應，身體素質全方位提升，對各種負面法術的抗性會增加，靈覺和感官也會被強化。

    儺師的很多法術都是從儺血中誕生的血脈異術。

    比如儺眼，金罡氣，煌火，還有大儺法咒。

    隨着他儺血的壯大，這些法術的威力也會隨之提升。

    除此之外，儺師的儺血越強，就越趨近於大儺，請神借法時，請到和借到的力量也越多。

    還有那傳說中的血繼密藏，也和儺血有關。

    徐讓想到那血繼密藏，又覺得自己想得太遠了。

    他抬起左手，手上的皮膚已經恢復了正常，再看不見那猩紅的刺青。

    耳邊也清淨了，再也聽不到那重複嘈雜的咒聲。

    「我花了三天才煉化咒毒之氣，修為淺薄，終究難以駕馭這食鬼咒啊。」

    徐讓心中感嘆。

    他學會了這門厲害的法咒，卻不是靠他自己降服的，是借着雷師的力量去學的。

    有雷師鎮着，食鬼咒雖不會反噬他，駕馭起來卻有些力不從心。

    存神境的修行人結了陰神，神魂強大，自然可以駕馭它。

    食鬼煉煞，收放自如，驅如臂使。

    吃得快，消化也快。

    他卻不行，畢竟鍊形境界和存神境界之間差了一個大境界。

    光是那一點痘毒之氣，他就煉化了三天才煉完。

    一來是那痘毒不一般，是個硬茬子，二來是他修為不到家，食鬼咒吃得快，消化卻慢。

    煉化時需要他念誦食鬼咒去引導咒力，要消耗心念去控制，消耗法力去持咒。

    這段時間，他耳邊一直能聽到那咒印叫喚，連入定食氣都做不到。

    徐讓撫摸着左手手腕上的太玄金鎖流珠，不由想到師父曾經說的那句話。

    「一切法術，法寶，丹藥，符籙，統統都是外物，唯有修為才是修行人真正的依仗。」

    當時他十五歲學會了食鬼咒，得意忘形，師父便是用這句話來教育他的。

    這次遇到了痘毒這種詛咒，他就嘗到厲害了。

    吃得下，嚼倒是嚼爛了，只是太費勁太費時了。

    徐讓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臉頰，想着這三天被食鬼咒折磨的事，心中涌生出破境的渴望。

    手裏沒硬功夫，天上掉餡餅也接不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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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竹林中，順着小路一直走，很快便來到一處空地。

    這裏的竹子都被砍了，留出一處空地。

    地上建了一座小型祭壇，祭壇上立着一尊銅像。

    銅像有一丈多高，面目猙獰，通體暗紅，模樣很像猿猴，背上長着蝙蝠一樣的翅膀。

    它赤着上身，下身着甲裙，腰間掛着一面小鼓，皮膚上浮刻着古老的雷火紋。

    它左腳立地，右腳抬起，左手垂下，擊打腰間小鼓，右手高舉，持一個黑色鐵瓶，瓶口正對蒼穹。

    姿勢怪異，像是在跳舞，又像是某種特殊的儀式。

    這是一尊雷鬼像，雷鬼是傳說中以雷霆為食的怪物，居住在雷鳴洲上空的雷雲中，喜以雷電劈殺地上的生靈。

    此物是一件古寶，能引來天雷，它手中的鐵瓶，可盛裝雷霆之氣，名為迎雷瓶。

    徐讓修的是雷法，練法，煉器，祭神都要用到雷氣。

    這一套收集雷氣的東西，是跟着雷師儺面一起傳下來的。

    當今道門也有雷法傳承，卻都不用食雷氣煉髒這種古法了，畢竟雷霆之氣難取。

    而是食日月之氣，以陰陽二氣合化雷霆煉髒，會更安全方便一點。

    雷師是古代雷神，祂傳承的還是古雷法。

    當徐讓走上祭壇，一股熱意撲面而來，隱約間，他聽到了雷聲。

    昨晚一夜雷雨，雷鬼像引來雷霆轟擊，大部分雷氣被迎雷瓶攝取，小部分被雷鬼像吸收了，祭壇上也會殘留一些雷氣。

    雷霆者，乃陰陽之樞機，號令萬物之根本。

    自古以來，雷霆便是天威，雷法更有萬法之祖的威名。

    這祭壇上的雷氣雖稀薄，卻不是尋常生靈能承受的。

    若是一般修行人站在這裏，立刻就會被雷氣灼傷肉身神魂。

    徐讓卻覺得很親切，一走上祭壇，他體內的氣就被引動了，隱隱迸發出雷音。

    他周身精孔不自覺的張開，不斷攝取着祭壇上殘存的雷氣，雷氣入體，化為一股熱意順着經脈流入五臟。

    轟隆隆。

    他胸腹五臟之處有白光閃動，隔着衣服和肚皮都能看見，白光閃動間更是伴有雷鳴之聲。

    這是修行雷法的第一步，雷火煉殿，煉的是五臟。

    人身天地之中，五雷分屬五臟，歷來雷法一脈都將五臟稱為五雷殿。

    修行雷法須得先以雷氣煉髒，使得五臟之氣煥發，最後攢聚為一，方能入雷法之門，掌握五雷之妙用。

    這個過程也稱作攢簇五雷。

    徐讓將祭壇上的雷氣攝食乾淨，睜開眼睛，眼神中多了一點喜色。

    他內觀五臟之氣，發現五臟之氣開始流動交匯，隱隱形成五行相生的循環。

    這是即將破境的徵兆。

    他十二歲修行雷法，至今已有八年，五臟已經煉至大成。

    再進一步，五氣合一，五雷攢聚，他的雷法便能入門。

    同時也能開闢氣海，進入化氣境。

    如今只有一點苗頭，真要邁出那一步，還差點火候，但這也足以讓他高興了。

    「嘿嘿，八年寒暑功夫，終於看到那個門檻了。」

    徐讓心中激動，卻沒有失態，這是他早已預料到的。

    一個修行人，若對自己的修為連這點把握都沒有，那也是白修了。

    他深吸口氣，壓下心中翻騰的思緒，縱身一躍，飛到雷鬼像的肩膀上，取下它手中的迎雷瓶。

    這瓶子漆黑，沉重，浮刻着古樸的雷火靈紋，內里空無一物，入手滾燙，不斷在他掌中顫動，仿佛要掙脫出去。

    徐讓小心的拿着瓶子，另一隻手在腰間如意袋上一摸，摸出另一個迎雷瓶，放入雷鬼的手中。

    雷鬼像只有一尊，迎雷瓶卻是一對，一個瓶子滿了就取下來，再裝上一個空的繼續收集雷氣。

    徐讓取了迎雷瓶，便下了祭壇，沿着來時的小路朝住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