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身為什麼叫「修身」,而不叫「修心」?
因為一個人心裏的東西旁人看不見,只能通過身體的變化反應來推測,揣度。
反過來也是如此,用繁瑣的《禮記》形式來「克己」,這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但一旦拋卻《禮記》的形式,那一個人還能不能「克己」就全看個人心裏的自覺了!
人都是好逸惡勞的,有人監督還好,沒人監督時,意志薄弱的人往往都會自己欺騙自己,不知不覺就頹廢了。
所以很多儒者,一輩子都把繁瑣的《禮》展現在身上,把自己的「正心誠意」放到別人眼皮子底下,從而來「克己」修身。
華服一輩子都穿在身上。
這就跟明星在大眾面前,永遠是光鮮亮麗的一樣,但私底下如何,終究還是要看明星自己的自覺。
克己修身也是一樣!
清歡身上的華服脫下了,但心裏穿上了更加繁瑣厚重的「華服」!
書房裏,清歡一身素樸長衫,專心聽着胡管家介紹莊子的情況。
胡管家沒有說上河村以前是誰的,也沒有說是怎麼落到老夫子手裏的,他只是單純的介紹上河村的收入來源。
上河村有村民二十五戶,良田一千三百餘畝,老夫子來了之後,田裏產出提高了些,平均下來,每百畝產出大約在二十兩銀子左右。
老夫子減了兩成租後,每百畝村民可得八兩,不過村民的糧食並沒有全部售賣,大部分都是留着自己吃。
所以光田裏產出,每年可得銀子一百六十兩左右。
然後是山上跟河裏的產出,自從老夫子對村民開放後,每年的產出下降了不少。
每年秋季胡管家都會雇獵戶入山,捕殺獵物,採集山珍,藥草之類的,扣除獵戶的費用,總收入大約在五百年兩左右,萬一有獵戶遇險受傷,甚至丟了性命,這個數字還要再減少許多。
河是流動的,河裏的產出更加不穩定了,春汛,落樵,冬捕一年三次捕撈,每年總收入不足百兩,聊勝於無。
總的來說,上河村每年能帶來七百兩的收入清歡穿的最貴的一套華服,一百三十兩!
胡管家介紹完情況後,就站在一旁不再說話,只是默默看着清歡。
十二歲的少年,已然一身儒雅沉穩之氣,端坐在案後,臉上含笑,眼神清徹,以胡管家的閱歷,也絲毫看不出他心裏在想什麼。
書房裏安靜了好一會,清歡才開口,道:「收入太單一了啊」
胡管家一愣:「少爺指的是?」
上河村只能算是很小的莊子,很多權貴人家的莊子每年收入還到不了七百兩呢,甚至有些還要倒貼錢進去。
除非是在那種人煙稀缺的地方,莊子隨便一圈就是上萬畝地,山里隨便一扒拉就是人槮鹿茸,寶石翡翠之類的高價值產出,每年能得數萬兩的收入。
清歡搖搖頭,沒有解釋,只是起身,道:「胡管家,讓牛二哥跟張三哥準備一下,陪我上一趟山吧。」
牛二跟張三,是老夫子八位護院之二,實力怎麼樣清歡不知道,不過長得人高馬大,曾經也當過獵戶,熟悉山裏的情況。
胡管家也不問原因,點頭退出去。
清歡走到一旁的院子裏,老夫子正躺在一張躺椅上,閉着眼睛,悠閒地逛着。
服侍在一旁的紅梅跟綠柳起身微蹲行禮,紅梅還暗自瞪了清歡一眼。
清歡一齜牙,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紅梅俏臉一紅,連忙低頭。
老夫子眼睛都不睜,道:「村裏的情況都了解了?」
清歡站到老夫子身邊,接過綠柳手中的扇子,替老師打着,口中道:「還行,了解的差不多了。」
老夫子笑着道:「這麼快啊?真的了解清楚了?」
清歡委屈道:「老師,我好歹從出生到現在,就一直生活在村子裏,很多事情,我怕是比胡管家知道的都清楚。」
老夫子指了指大門,道:「那你說說,下一個從門口經過的人,會是誰?」
清歡愣了一下,不明所以:「這我如何知道?」
老夫子哼哼道:「半盞茶後,村頭劉老漢家那口子,會從門口連續經過兩次!」
清歡皺起了眉頭,默默盯着大門外。
胡管家已經從側院將牛二跟張三叫來了,正要說話,被清歡抬手制止。
三人面面相覷,順着清歡的目光,一起看向大門外。
半盞茶後,一個滄桑黝黑的婦人,從大門口慢慢走過,片刻後,又一次從門口返回
正是劉老漢家的婆娘。
清歡眉頭緊皺,苦思許久後,搖頭道:「老師,學生不明白!」
老夫子釣完魚回來後,就一直坐在院子裏,怎麼會知道劉老漢家婆娘會從門口經過兩次的?
老夫子笑了笑,沒有回答,而是道:「先去做你自己的事。」
清歡咧咧嘴,道:「老師明明知道,不搞清楚這件事,我哪還有心思做別的?」
老夫子從清歡手裏拿過扇子,敲在他頭上,道:「你就是這么正心誠意的?」
清歡渾身一顫,眼中流過明悟之色,道:「多謝老師,我懂了!」
正心誠意,就是要專注投入的做好眼前之事,而不會分心旁騖。
清歡眼前要做的事,就是帶着牛二跟張三上山,如果心裏一直記掛着劉老漢家的婆娘,分心去思考她為什麼會從門口經過兩次,那就不是「正心誠意」!
清歡剛剛脫了華服,差點就前功盡棄了。
老夫子就是故意用劉家婆娘的事,來考驗清歡。
悻悻將扇子丟給綠柳,老夫子道:「你啊,就是太聰慧,領悟力太強,弄得為師都沒機會多訓斥你幾句儒家講執中貫一,要求主「一」之功,除了你眼前要做的事,其他都是旁枝末節!」
清歡思索片刻,正色道:「世事繁雜,如一團亂麻,如果理不清頭緒,只會無從下手,束手無策!
如今僅僅兩件事,就讓我徘徊不定,看來我還差得很遠呢多謝老師指點!」
老夫子沒好氣的道:「知道了還不快滾?」
清歡笑了笑,道:「老師,那我先去做事了。」
說着,沖牛二跟張三使了個眼色,帶着他們出門而去。
等人走後,老夫子才對胡管家道:「你說這小子,怎麼就這麼聰明,一點就透呢?」
話里話外都是抱怨,但那語氣,卻怎麼聽怎麼欣慰。
胡管家笑着道:「都是老爺教得好。」
老夫子「嘿」了一聲,道:「換其他人,我把扇子敲爛了,他們都領悟不了沒想到在這裏撿到這麼個寶貝!」
胡管家拍馬屁道:「清歡少爺確實優秀,但沒有老爺的教導,再好的美玉,也終究是頑石一塊啊。」
「說的也是!」
胡管家的馬屁直接拍到老夫子心裏,讓他頗為自得,起身道:「好久沒聽曲了,陪我去聽聽曲兒!」
胡管家表情大動,激動地差點喊破音:「是,老爺!」
老夫子嫌棄的道:「喊這麼大聲做什麼?生怕別人不知道?」
胡管家眼淚都出來了,抹着淚道:「老爺,自從那件事後,您都快十年沒聽過曲了,您從前是最喜歡的」
老夫子拍拍他的肩膀,道:「那以後多陪我聽聽。」
「只要老爺想,胡朔隨時陪着老爺」(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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