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從來不跟清歡說外面的事,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沒有告訴他。
清歡曾經問過一次現在的朝代,老夫子告訴他,清歡現在的任務只有一個,那就是學習。
旁的事,只會擾亂他的心,等他的心徹底歸正,並能一直保持,才算學有所成。
於是清歡便不在詢問,所有心思都投入學習中。
他身上的衣服越來越華麗,穿戴起來也越來越繁瑣,但清歡卻越來越適應。
而一身華麗的衣服,也跟他越來越搭了。
儒家修身,修的不僅僅是身,還是在修心!
一套《禮記》,清歡一直學到十二歲。
當然,這不是指他這些年只學這一套,這些年他也在學習別的知識,只是《禮記》中的刻板要求,清歡一直遵循着。
無論是走路說話,吃飯睡覺,穿衣洗澡,都嚴格按照《禮記》的要求。
包括了每年的節氣祭祀,老夫子全都交給清歡來主持。
一直到十二歲這年,老夫子又帶着清歡去釣魚。
清歡一身華服,背着手,筆直的站在老夫子身後,一手捧着《詩經》誦讀者,一如當年。
老夫子笑着道:「還記得當年我在這裏,問你「禮」是什麼,你怎麼回答的?」
清歡不苟言笑,表情嚴肅,道:「回老師,學生回答:夫禮者,自卑而尊人!」
老夫子笑道:「那為師今天再問你,禮,是什麼?」
清歡思索着,道:「水無常形,以禮框之,禮是溝渠!人性趨利,以法令之,禮是國法!五里不同俗,禮從宜,禮是移風易俗!
臨財毋苟得,臨難毋苟免,禮是太上貴德!傲不可長,欲不可從,志不可滿,樂不可極,禮是節制有度!
定親疏、決嫌疑、別異同、明是非,禮是是非尺度!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禮不定,禮是尊卑職權!
鸚鵡能言,不離飛鳥,猩猩能言,不離禽獸,禮是人獸之異!來而不往,往而不來,禮是規範安定!
富貴而驕淫,貧賤而志短,禮是人心份定!冬溫而夏凊,昏定而晨省,禮是醜夷不爭!」
老夫子聽完,拍這大腿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從今天起,你可以脫了華服去了!」
「是,老師!」
清歡嘴角咧了咧,努力扯出一個笑容,《禮記》要求表情時刻嚴肅思考,所以清歡這些年很少笑,如今想笑一下,臉上都有些僵硬了。
笑完後,清歡抬起雙手,伸了個懶腰,舒展着身體,這又是《禮記》決不允許的。
將手上的《詩經》插進腰帶,清歡直接蹲在河邊,鞠水洗了個臉。
再笑,就自然多了。
老夫子說清歡可以脫了華服,其實是說,清歡可以重拾本性了。
《禮記》通過束縛身心的方式「修身」,嚴重壓制了一個人的本性,讓人的一舉一動都有所規範。
如今清歡修身有成,本性就無需再被壓制了。
脫了華服,重拾本性!
當然,有些東西已經養成了習慣,也沒必要特意去改,比如清歡的腰背一直挺直,脖頸一直很正
甩干手上的水,清歡扭頭,沖老夫子咧嘴,露出個大大的笑容。
老夫子欣慰大笑,道:「為師直到四十歲,才有了你如今的境界,有弟子如你,為師甚慰!」
把「正心誠意」修到心裏,一般儒家要到七十歲才能達到這樣的境界。
老夫子四十歲達到這樣的境界,從心所欲不逾矩清歡十二歲!
清歡一屁股坐在河邊草地上,身子後仰撐着,歪的不行,但眼神卻異常的清徹,異常的「正」,給人的感覺也是正而穩,道:「學生遇到老師,才是人生一大幸事呢!」
老夫子笑眯眯的道:「你雖天資異稟,但終究年少,還是要時時刻刻保持,心中念念不忘!」
清歡點頭,道:「老師放心,學生明白。」
他的「正心誠意」如今已經不需要那些刻板的要求來束縛身心了,也無需浮於形式,但不代表着清歡就能放鬆。
修身,是自己的,別人強迫無用,「正心誠意」這東西可以騙別人,卻騙不了自己。
到了這個程度,完全取決於個人的自覺,願意修身的,自然不會自己騙自己,只會在心理更加嚴格的要求自己,不容自己懈怠半分!
不願意修身的,別人也拿他沒辦法,因為「正心誠意」全在個人心裏。
非要繼續用《禮記》刻板的形式去要求,也只能培養出一個死板的書呆子罷了。
儒家的「修身」,稍一懈怠,就會變成一場空了。
所以,很多人嘲諷儒家禮節的繁瑣,殊不知這繁瑣枯燥的禮節,從來都不是要求別人的,而是用來「克己修身」的!
因為繁瑣,必須要時時刻刻念着,保持着,也就沒心思去想別的了!
老夫子心滿意足的空軍而歸。
清歡背着手,邁着散漫的步子,一邊走還一邊扭頭四周張望。
這一幕,看傻了迎面而來的胡管家,跟四名丫鬟之一的紅梅。
「胡管家,紅梅姐姐!」清歡笑着打招呼道:「呀,紅梅姐姐又變漂亮了!」
胡管家身子下意識的後仰,紅梅也張圓了小嘴,一臉驚訝的表情。
一直板板正正,表情嚴肅,不苟言笑的清歡,突然這麼跳脫,讓他們很不習慣,一時間都反應不過來了。
而且看老夫子的表情,似乎極為欣慰,一點責罵的意思都沒有。
清歡打趣道:「哎呀,紅梅姐姐牙齒上沾着菜葉子。」
紅梅迅雷不及掩耳的抬手捂嘴,紅着臉慌張的退後。
老夫子指了指清歡,哈哈大笑,對胡管家道:「以后庄子上的事,就交給清歡去管理了。」
胡管家總算是回過神來了,連忙道:「是,老爺,那以後就有勞清歡少爺了。」
清歡也不拒絕,笑着道:「還要胡管家多多提點呢。」
胡管家跟着老夫子這麼多年,如今總算明白過來,眼神震驚中帶着歡喜,恭敬道:「清歡少爺學有所成,老胡哪有那個資格,不過積累了一點經驗,只要清歡少爺不嫌棄就好。」
清歡湊過去,低聲道:「也包括每個月去鎮上逛青樓的經驗嗎?」
胡管家老臉頓時一紅,正要辯解,清歡已經跑進房子了。
老夫子用探究的眼神看着他。
胡管家蠕蠕嘴唇,最後苦笑道:「原來清歡少爺是這促狹的性子,老爺,以後有的熱鬧了。」
「他還敢鬧到我頭上來不成?」
老夫子哼哼一笑,道:「下次去,記得叫上我!」
胡管家:「」
「修身」有所成後,便可以「齊家」了!
儒家的「家」,並非現在的一門一戶,《孟子》曰:萬乘之國,弒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國,弒其君者,必百乘之家。
所以儒家的「齊家」,從來不僅僅是管好自己的老婆孩子父母兄弟,而是管理一方勢力!
如果能齊「百乘之家」,如何治理不了「千乘之國」?
若是能齊「千乘之家」,又如何治理不了「萬承之國」?
所以儒家在「治國平天下」之前,早已在「齊家」積累經驗了!
老夫子將莊子交給清歡管理,便是讓他「齊家」。
同時,在處理各種雜事俗世時,也是對清歡「修身」的考驗——若是一點雜事就亂了心,乾脆從頭在學《禮記》!(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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