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盛春成都沒有接到雲總的電話。他打蘭姐電話,又總是關機,他給蘭姐發了一條微信,問,
「你好嗎?」這條微信始終處於未讀的狀態。襈盛春成甚至想到了,給安靜打了一個電話,安靜連蘭姐宮頸癌復發的消息都不知道,更別說她去住院了。
安靜一聽到這個消息,就說:「盛先生,不要急,我打電話給她的醫生問問,我陪她去複查過幾次,我有她醫生的電話。」盛春成說好好。
過了幾分鐘,安靜打電話給盛春成,和他說,蘭姐沒有去住院,醫生建議過她,要她儘早去住院,結果蘭姐沒去。
「醫生說,很大的可能,現在上海解封了,蘭姐可能去上海了。他的病人里,很多都是在他這裏看了,最後都去了上海。雖然他知道,像宮頸癌這種病,根本就沒有去上海的必要,但那是患者希望的泡泡,他不能戳破它。」盛春成想想,還真的有這個可能,患了大病都是這樣,下面的人往省城跑,而杭城這裏的人,但凡有能力的,都習慣往上海的醫院跑。
只是,蘭姐要去上海的話,昨天是不是應該告訴自己?可她沒告訴自己的事情,不要太多。
襈到了晚上,盛春成還沒有等到雲總的電話,他就做了一個決定,明天中午的時候,直接去雲總店裏找她,當面問她,她總不至於把他趕走。
第二天上午,盛春成到了辦公室,坐下來,還是先給蘭姐打了電話,電話還是關機,再看看自己昨天發的那條微信,還是未讀的狀態。
盛春成心裏有了一種很不好的感覺,他想,即使蘭姐已經住到了醫院,躺在病床上,她也不可能電話不開機啊,這是怎麼回事?
走廊里傳來前台和一個人說話的聲音,盛春成聽到了,心裏一凜,趕緊站了起來,這個時候,前台帶着一個人進來,來人居然是雲總。
盛春成連忙走過去,請雲總坐,雲總的臉色有些難看,盛春成心裏咯噔了一下。
雲總看看盛春成,沒有吭聲,在沙發上坐下。前台去飲水機那裏倒了水,走過來放在雲總面前,雲總用兩根手指,在茶几上篤了一下。
前台準備走出門去,雲總突然叫道:「小妹,幫我們把門關上。」前台看了看盛春成,盛春成點點頭,前台把門帶上了。
盛春成也坐了下來,他正要開口,雲總說:「本來昨天該給你打電話的,想了想,還是見面說比較好。」襈盛春成一聽這話,感覺自己的心,似乎在快速地下墜,他問:「雲總,是不是蘭姐她的情況不太好?」雲總看着他,沒有說話,她的臉色鐵青,盛春成在心裏嘆息着,看樣子自己猜測得沒錯。
「她已經走了。」雲總突然冒出一句。盛春成渾身一震,脫口而出:「誰,你說誰?是不是蘭姐,她去哪裏了?」雲總點了點頭,還是看着盛春成,接着眼眶紅了起來:「不在了,已經去世了,你還不明白嗎,她已經去世了!」盛春成
「啊」了一聲,問:「怎麼可能?」襈雲總搖了搖頭,淚水從她的眼眶裏流了出來,她看着盛春成,罵道:「你這個傻逼,前天下午你們是不是還在一起,你就沒有感覺嗎?什麼都沒有感覺到?她那是在向你最後的告別!前天晚上,她就離開了!」盛春成驚呆在那裏,淚水也順着他的眼眶流了出來,他喃喃地說:「不可能,怎麼可能,她前天下午和我說的是,她第二天要去醫院,要去住院,她和我說的就是,她要去住院,她還說,還說讓我等着她出來。不可能的,她怎麼可能這麼快就走?!」
「這是她自己決定的,她那是在安慰你,你還不明白?」盛春成看着雲總,淚眼婆娑地說:「快告訴我,雲總,求求你快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快告訴我好嗎?」雲總嘆了口氣:「她是自己選擇要離開的,吃了很多很多的安眠藥,前天晚上,我和她一起去吃飯了,她還和我說,明天要去住院了,這一住進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出來,今天不管了,一定要好好吃一頓。襈
「我們兩個吃了很多,還喝了紅酒,回到家裏,還一起坐在沙發上,看了電視,說了很多的話,說的都是我們小時候的事情。我們兩個,一直聊到十二點多鐘,她還想坐坐,我不許了,讓她一定要回房間睡覺,她這才回去了。
「昨天上午,我起來做好早飯,看她還沒有起床,我們說好吃完早飯,我送她去醫院的,我就走過去她房間門口,敲了敲門,裏面沒有聲音。
「我推門進去才看到,她躺在床上已經去世了,床頭柜上,有三個空的安眠藥瓶,還有一個優盤,裏面是她錄下的要和我說的話,把她的後事,都交待得清清楚楚。」
「為什麼啊?」盛春成問,
「為什麼蘭姐要這麼做?她這次不是發現得很早,治癒的可能性很大嗎?她為什麼還要這麼想不開?」
「她騙你的,把我也騙了,我問了醫生才知道,這次確實及時發現了,但發現的時候,癌細胞已經擴散和遠處的多方轉移了,癌細胞已經到了盆腔和肺、肝、直腸了。」雲總拿紙巾擦了擦自己的眼睛,繼續說:「醫生和我說,像她這種情況,如果不治療的話,大概還能活兩三個月,如果積極治療,繼續放療、化療,把癌細胞控制住,大概還能活一兩年。她放棄了,不想再堅持,一般人理解不了放化療有多痛苦,對人的身體和心理,會有多大的影響。襈
「她在錄音里和我說,做放化療的時候,她感覺自己就像一條狗一樣,在泥地里打滾,掙扎,整個人趴在地上,不要臉地乞求,向死神乞求,讓我活下去,不管怎麼難看都要活下去,哪裏還有什麼尊嚴,她說,要是吃屎能減輕痛苦,能讓她活下去,她都天天吃屎了。
「她不想再吃那樣的苦,就為了多活一兩年,她和我說,不要了,就是這一兩年,也不是活着,哪裏可能會有一點點活着的樣子,就是把自己拿出去,被人折磨。她說她不要了,還是就這樣走吧,至少還有一點體面。」雲總說着說着,又哭了起來,她邊哭邊說:「其實我很理解她,她第一次治療,我都在邊上,我知道她吃的是什麼苦,我在邊上看着,都感覺受不了,都想死,別說是她,每天就那麼被折磨,真的是一分鐘的安耽都沒有。
「吃過了那樣的苦之後,現在還說要再吃一次,誰受得了,換作是我,我也情願去死,真的,我真的理解她。」雲總抬起了頭,伸手拉住了盛春成的手,和他說:「這樣想想,小盛,我們要為她感到高興才對,她終於解脫了,不用再受這樣的苦了,我們都要為她感到高興,知道嗎?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她不想自己再被折磨,不想自己最後被折磨得皮包骨頭,人像個鬼一樣,然後像一條狗那樣死去,你曉不曉得,我們要為她高興。」襈盛春成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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