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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珂從市局出來的時候,陳末還沒有回來。
今天早上,因為要載黎淵的那兩籮筐吃食,她開的是四個輪子的車。
之前還烈日炎炎的天,到這會兒已經陰沉了下來,狂風吹着白色的膠袋到處飛舞,眼看着就要走暴,下一場急雨了。
沈珂一上車,豆大的雨點便落了下來,打得車窗砰砰作響。
她在褲袋裏掏了掏,掏出了趙小琴給她的那張皺巴巴的名片,在導航里輸入了那個地址。
在明珠塔附近,寸土寸金的好位置。
經過那條她跟黎淵打架的小巷,第一眼瞧見的那座高樓的十二層便是。
沈珂將名片揣進了兜里,她原本的那一張給了那個李鳴楠粉絲後援會的會長,那上頭的地址不在南江,在京都。
張海倫是一個快五十歲的老太太。
沈珂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還很年輕,渾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子海歸精英的氣息,說話半中文半英文夾雜着。她長得很隨和,讓人很容易就對她卸下心防。
星河路十八號的案子發生之後,她一直住在陳末家中,直到警方聯繫到了當時在國外的陸曳。
她那段時間,的確是沉默了許多,陸曳擔心她自己排解不了,便四處打聽好的心理醫生,最後經人介紹,輾轉找到了張海倫。
「您好,有預約嗎?海倫醫生正在會客。」
前台小姐的微笑猶如春風拂面,沈珂覺得,這份工作齊桓能夠很好的勝任。
「沈珂!」
沈珂還沒有張嘴,就瞧見診療室的門打開來,張海倫一臉驚喜的走了過來,她先是送走了今天的病人,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叛逆中學生,然後衝到了沈珂面前,一把抱住了她。
沈珂掙扎了幾下,「這裏是華國,不要隨便抱我。」
張海倫哈哈一笑,眼睛裏都是熱情,在不診療的時候,她簡直像是一個吉普賽老太太。
「我有事問你,很重要」,沈珂一如既往的開門見山。
朱獳的舊案要查起來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職業習慣告訴她不要聽一家之言,張局說得掏心掏肺,但是他是這個案子的利益相關者,他說的就是全部的真相嗎?
而且他是帶有立場的,如果沈珂順着他的思維去看待這個案子,很容易就被他引導着,得出跟他之前一樣的結論。
她需要冷靜一下。
朱獳案沒有線索,但是張海倫擺在這裏。
明顯,她在最近的案子裏出現了不止一次;而且,為什麼她缺失的記憶會跟朱獳有關?
種種跡象都表明,她應該立即馬上來這裏,找張海倫問個清楚明白。
張海倫見她表情嚴肅,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忙引着沈珂進了診療室,並且對前台的小姑娘做了一個手勢,取消了後續所有的預約。
「曼特寧咖啡可以嗎?」
「不用,你對我進行了催眠,屏蔽了我的某些記憶麼?」沈珂直接問道。
張海倫拿着咖啡豆的手一頓,驚訝的轉過身去,她的神色一下子認真了起來,她將咖啡豆放在了枱面上,走到了沈珂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你還是跟小時候一樣,有什麼事情就直接問。我確實會催眠術,在治療某些受到巨大心理創傷的人的時候,也會屏蔽她的記憶。」
「你現在是成年人,有知情權,我不會有任何的隱瞞,同時你也可以查閱你在這裏的診療記錄。我跟你舅舅的確是提出過這個方案,而且我們也嘗試了。」
「但是很遺憾,我能催眠的人裏頭,並不包括你,沈珂。」
張海倫說着,認真的盯着沈珂的眼睛說道,「我並沒有催眠你沈珂,如果這個世上有人能夠催眠你的話,我覺得只可能是你自己。」
「你是我見過的最堅毅的人。老實說,我在治療你的時候,經常會覺得無能為力。」
沈珂平靜地看着張海倫的眼睛,「我不會催眠術,雖然我學過犯罪心理學。」
張海倫搖了搖頭,「人不會學會催眠術,當他覺得某一段記憶十分痛苦的時候,他的大腦會自動開啟屏蔽機制。這事事情不常見,但並不是沒有。」
「而且,在當年你就出現了這樣的現象。明明你記憶力超群,現在我跟你說的每一字每一句,甚至我今天穿的衣服上有幾顆紐扣,我辦公室里有多少盆綠植,你都能記得一清二楚。」
「過去二十年都不會忘記。但是你家裏的那個案子,在你的記憶里,就是模糊的。」
「我認為這是你對自己的自我保護」,張海倫看着沈珂那張陌生又熟悉的臉,站了起身。
「我知道你並不相信我說的話,所以你直接殺過來,甚至沒有提前給我打電話,就是為了不讓我有準備的時間,比如說篡改當年的診療記錄。」
「你可以直接拿走回去看,我說的這些,都詳細的記錄在裏頭,並非是我一時興起,順着你的話頭在說。」
張海倫說着頓了頓,她的臉上有些紅色的小雀斑,眼角也都是皺紋,笑起來的時候,一簇一簇的。她顯然對沈珂很熟悉,擅長用她的節奏來說話辦事。
「但是,你那時候,並沒有提出記憶缺失這件事,只是單純的不清晰而已。」
沈珂聽着仔細的思考着,張海倫的這一句話倒是沒有錯,直到今天她聽到張局說的陌生場景,才發現自己的記憶出了問題。
在此之前,她對於「不清晰」這件事,心中有數。
「那麼我缺失的部分,是不是我的大腦判定有重大影響的事?」
張海倫遲疑了片刻,點了點頭,「理論上是這樣沒錯,只不過人的大腦是一個很玄妙的東西,記憶也是。我再重審一次,我沒有對你的記憶動過任何的手腳。」
為什麼呢?
為什麼在警察局裏遇到了張局,看到了那個紅包,是比兇案現場更有影響的事?
還是說,她對於父母被殺那個晚上的記憶,也是被屏蔽過的,其中也有這種有重大影響的細節,被她給刪掉了?只是她根本就沒有發覺。
她是星河路十八號唯一的倖存者,警方辦案也依託於她當時的供詞。
這個案子一直毫無頭緒,是不是說,她當時給的信息,是不完整的呢?
沈珂想着,不動聲色的握緊了拳頭。
「你能檢查得出來,我是不是有被人催眠過嗎?」
張海倫遲疑了片刻,「我可以試試,但是十有八九沒有結果。如果是別人催眠了你,那說明他的水平比我高多了,畢竟我對你束手無策。」
她說着,對着沈珂做了一些測試。
等一切結束了,如預期之中的一樣,搖了搖頭。
「抱歉,我沒有辦法。」
沈珂眯了眯眼睛,她並不覺得慌亂。
她不知道別人是怎麼想的,但是於她而言,這是一個重大的發現,她把這個視為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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