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口窩班所拜神靈,乃仙庭四品仙官,二十八星宿之一的翼宿星君,民間俗稱老郎神!
《翼宿神祠碑記》曰:
——星之精各有所司,而翼,天之樂府也!
故而翼宿星君,權掌人間百戲。
又名梨園神、戲神。
聽着名聲不顯,實際上,乃是壟斷垂直細分領域所致。
在百戲領域如雷貫耳,出了這個領域,自然鮮有人關心。
顧雲禮在想,若互聯網能順利發展下去,他是不是也能憑藉執掌人間網絡之權柄,榮登星君之位?
可是,看到戲神神龕的他,第一反應卻是想在互聯網裏開個「cctv戲曲」頻道!
真的,戲神不在互聯網裏傳播,簡直虧大了。
要不,請香聯繫一下?
在顧雲禮浮想聯翩中,平口窩班戲子們也完成了焚香拜神,隨着一陣鑼鼓聲起,各色角色粉墨登場。
咿咿呀呀的唱腔響徹鄉野靜夜。
本來還熱熱鬧鬧的觀眾,霎時陷入一片安靜,搖曳的火光照亮戲台,亦如泉水般流向四面八方,滋養着貧瘠的精神世界。
稚童仗着身小,團雀似的擠在前排;
老人身子骨弱,坐在馬紮上,眯着老花眼,瞧着戲台上人影晃動;
再往後,青壯們你挨着我,我挨着你,誰也不讓着誰。
顧雲禮站在最後面,瞧着聚精會神的人群,心中泛起一絲恬靜喜悅。
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
自打入了這方天地,他已經很久沒有停下腳步。
生存壓力,成仙欲望,歸鄉之情逼着他不停奔跑!
趕巧今兒登階裝髒,心中最緊繃的那根弦終於能松上一松,再看此情此景,由衷歡喜。
倏地,他似有所感,扭頭望去,便見天庵土地廟陰差們,竟齊刷刷聚在後面,再往後看,還能看到三五名仙家,跟着湊熱鬧。
「來看戲?」顧雲禮問道。
「是啊,顧伯公,很久沒有戲班來俺這唱戲了。」
趙滿倉眼神不離戲台,臉上難得沒了諂媚之色,搖曳火光映得他雙眼迷離失神,不知是不是想起當年坐在父親肩頭,打盹等着戲子翻跟頭的時光。
顧雲禮點了點頭,回頭繼續看戲。
平口窩班雖然名不經傳,乃是一支走南闖北的流動班子,表演起來卻格外賣力。
英雄氣宇,秋娘情味,在方寸戲台上,展現得淋漓盡致。
「轟隆隆——」
不知何時,一陣綿延起伏的悶雷從夜空中傳來。
顧雲禮皺眉,仰頭望天。
「刺啦——」
正好瞧見一道閃電,划過厚厚雲層,少頃,又有沉悶雷聲傳來。
「呀,打雷了?」
「不是要下雨了吧?」
「這鬼天氣,怎麼說風就是雨?」
沉悶雷聲,驚動了沉迷戲中的看戲人。
有人仰頭看天;
有人罵罵咧咧;
還有人已經未雨綢繆,起身離去。
「呀,這不是要下雨吧?」
戲班後台,幾名正在補妝,準備登台的戲子,聞雷面面相覷。
他們流動窩班,除了偶爾接到邀請包場之外,平時全靠看客打賞生存。
瓜果蔬菜、雞蛋鹹菜不管什麼東西他們都收。
鄉民這要是走了,今晚可就白唱了。
一時間,一個個下意識看向老班主。
「看我幹啥,趕緊補妝,登台。」
「祖宗定下的規矩忘啦?戲已開腔,八方來聽,一方為人,三方為鬼,四方神明,他們不聽,還有鬼神在聽嘞!」
老班主話音剛落。
「轟隆——」、「轟隆隆——」
悶雷聲再次響起,且愈發頻繁,看戲人也愈發躊躇,滿心祈求老天爺不要下雨。
「啪嗒!」
一點雨水落在顧雲禮的額頭,少頃,又是三五滴落下,驅散了盛夏酷暑。
「呀,真下了。」
「唉!」
「娘,咱回家吧,你身子骨弱。」
人群騷動起來,抱怨聲四起,都說三天不吃飯,也得把戲看,可是在夏日雨夜面前,看戲人還是滿臉惱色,不得不三三兩兩散去。
「嘩啦——」
不等村民散去,瓢潑大雨便是傾盆而下。
嘩啦啦——
天地間頓時成了雨海,遠遠望去,仿佛雨幕覆蓋人間。
戲台前的兩個火盆,在雨幕下,發出滋滋哀鳴,蒸騰起滾滾濃煙,為戲台攏上一層仙氣。
可看戲人再也堅持不下去,頓時一鬨而散。
不過須臾間,熙熙攘攘的戲台,已然人去樓空,門可羅雀。
只有少數青壯,仗着身強體壯,一把抹去臉上雨水,看着黑暗中,在微弱光芒下,翩翩舞袖的戲子。
戲台上,唱腔不斷。
可是雨勢卻愈發滂沱,沒有絲毫停下來的意思。
剩下青壯,看着黑漆漆的戲台,堅持片刻,也不得不轉身離去。
台下靜,聲小也能聽得清。
如今天地一片安靜,咿呀唱腔穿過雨幕傳遍山野。
「都說『玩藝兒是假的,精氣神是真的』,今兒當真見識到了。」
站在顧雲禮身旁的趙滿倉,看着在一片漆黑戲台上賣力表演的戲子,滿臉唏噓。
顧雲禮不吱聲,靜靜看着。
難得瞧見熱鬧的陰差們,也終於湊到近前觀禮。
當雨勢漸收之時,這一幕曲,也在鏗鏘鑼鼓中緩緩收場。
雨停了。
戲子們也成了落湯雞。
一個個退台之後,沉默不語。
「趕緊卸妝換衣服,別受了風寒,今晚雷雨剛過,明晚肯定沒雨,咱們再唱兩晚,有今晚打底,明兒肯定人多。」
老班主吆喝着,給班子鼓勁打氣。
戲子們聞言這才舒服一些,連忙卸妝換衣去了。
老班主轉過頭去,卻黯然神傷。
他是能連唱幾晚,可那大老遠趕來的老人,還願意冒風險過來嗎?
唉!
轉頭間,老班主又悄然斂去沮喪之色,指揮着戲班子收拾起來。
待一切收拾妥當,隨即將馬車拉到土地廟前,一群人擠進土地廟,打算在這挨過這顆粒無收的一晚。
事實上,老班主之所以選擇在這擺台唱戲,就是考慮後半夜正好可以借宿土地廟。
老班主進了廟之後,第一時間焚香上敬,低聲念道:
「窩班夜宿伯公廟,借神片瓦以棲身,老郎神明快遞聲,庇佑弟子度艱辛,願神恩賜吉祥氣,驅散陰霾留溫馨。」
香火奉上,互聯網光幕悄然降臨老班主視野。
老班主頓時一臉莫名其妙。
得虧他接觸過互聯網,因此並不慌張,只是有些奇怪,互聯網咋冒出來了?
他沒想通。
今晚糟心事,也令他無心多想。
他微微吸了一口氣,走到門口,尋個地方,蜷縮下來。
「班主,咱什麼時候能在縣城開個戲樓?」
被戲班大人護在廟裏面的半大小子,突然抬頭沒頭沒尾問道。
「快了。」
老班主一如既往的答案,聲落沒多久,疲憊鼾聲便微微響起。
土地廟安靜了下來。
互聯網卻在這一刻悄無聲息的沸騰起來。
因為在互聯網社區【雍縣風土】版塊,悄然冒出有史以來第一個視頻帖子。
帖子寫道:
「台下人走過,不見舊顏色;台上人唱着,心碎離別歌。」
這不是關鍵,關鍵是那無人可以註冊的「雲禮道人」暱稱,赫然出現在用戶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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