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井樹換上以前工作時買的西裝,系好紅色的領帶,刮乾淨鬍子。
天空清朗,僅有小雪紛落。
清晨七點十七,正式出門。
藤井樹提着辦公電腦,才剛走出門,便發現司機已提前抵達,佇立在車後門等待。
——藍銀款的奔馳邁巴赫S680。
光這接客的車就不是他靠努力就能買得起的。
「你好,藤井先生。」
對方的微笑和行禮恰到好處,能讓人從他身上體會到「尊敬」二字。
「你好。」
藤井樹上前,伸手,與他互相行了個握禮。
「永山櫻,藤井先生可以稱呼我永山,平時管理負責老爺家中的大大小小事務。」
管理老爺家中事務...
也就是管家對吧。
從面相來看,這位管家也有六十多歲的高齡,資歷很老。
看得出這位「老爺」很心疼他的女兒。
就連接自己這個臨時的家庭教師,都要家裏的老管家親自出馬。
也難怪一周就能給到50萬円的報酬。
「你好,永山先生。」
永山櫻抬頭,笑眯了眼,「想不到藤井先生居然居住在這裏...真是令人意外。」
藤井樹看得出來這位永山管家話中有話,但他沒什麼興趣過問。
畢竟九花這個姓氏的知名程度,只要是個北海道人,基本都會知道一二。
更別說他們這種有錢人。
「因為一些偶然,暫居罷了。」
「冒昧地問一句,藤井先生今年多大了?」
「二十六。」
「我看過您的履歷,之前是在東京的三田都立高等學校教書對吧?」
「沒錯。」
「這樣就對了,那可是個好學校啊,雖是公立高校,卻一向以成績優秀和管理嚴格出名...這樣老爺也能放心了。」
藤井樹見對方很在意這個學校的樣子,便問:「是您家小姐的成績不好?還是說您家小姐的性格需要稍加管束?」
永山搖頭,「倒不是這樣,請藤井先生也並非是為了給小姐提成績,只是補習...藤井先生先車裏坐吧,路上慢慢聊。」
「行。」
藤井樹上了後座,隨後汽車發動,開始朝札幌的手稻區駛去。
......
「小姐她學習成績很好,請藤井先生過來為小姐補課,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小姐在家休養許久,需要補上這期間丟下的所有課程。」
「休養了許久?」
「是啊。起因是半年前的一場車禍。」
永山櫻開着車,嘆了口氣,臉上流露出似有似無的煩惱,「小姐本是學校吹奏部的部員,那天...因部活時間結束得太晚,她的指導老師便主動送她們回家,卻不想深夜在半路遭遇了一個酒駕的司機......」
「...真是個不好的消息。」
永山櫻輕輕點頭,「小姐的老師和同學都不幸離世,小姐因為坐在後排,又是後排唯一一個系安全帶的人,所以整個車內五個人,僅有小姐一人活了下來。」
「......」
這個事件告訴藤井樹,看來無論是前座後座,安全帶都是必須的,萬一用上了呢?
永山櫻轉動方向盤,將車身轉向,駛出小樽市區。
車窗外的景色開始出現大山與農田。
「老爺因為這次事故嚇得不行,小姐當然也受到了一定的驚嚇,這半年裏一直都在家修養......這次事故影響重大,等到小姐重新上學後,老爺怕是不會再讓她獨自一人,亦或是乘坐他人的車回家了。」
這種事件造成最大的影響還是當事人吧。
藤井樹是無法想像一輛車上,自己的老師和同學都死了,僅有自己活下來的情形。
這怕會是一輩子的心理陰影。
「之所以問藤井先生先前就任的學校,只是想當面確認藤井先生的身份...身份對得上,說明藤井先生的水平完全能達到小姐所需的要求...畢竟只有一周,時間較為緊湊...還請藤井先生多多見諒。」
「沒什麼。」
......
藤井樹對他家小姐身上所發生的事表達了惋惜,安靜片刻後,抓住了一個細節問題:
「不過...永山先生確認是在半年前?」
「是這樣。」
「半年前發生的事故...也就是說您家小姐丟了半年的課程,而我則需要在一個星期內為她補完這半年的課程?!」
「藤井先生是有什麼問題?」
這問題很大,非常大。
藤井樹補充說:「我個人倒不是有什麼問題,因為有之前學校留下的補習資料,只要目標明確,給我一天的時間,我就能整理完要學習的課時和知識點,但主要的問題是...您家小姐是否能在這一個星期內就學完這半年的課程?」
「藤井先生放心。」
「放心?」
永山櫻點點頭,開車的同時,目視前方,眯着眼睛笑道:
「藤井先生的擔憂不無道理,但還請不要擔心,小姐她一定能學完這些課程。」
「......」
藤井樹保持沉默。
半年,一個學期的內容在一星期完成。
即便是他見過最天才的學生,也沒有如此的學習效率。
這都不是學生了,這是學習仙人。
他反正是不相信有人能有如此學習效率,真有這麼厲害,十多歲就能直接讀博了吧?
這怕不是個假工作,專門坑人的?!
不太確定。
畢竟邁巴赫可不是假的,永山櫻的行為言談也不是假的。
...先走一步看一步吧,車要是開到了什麼不太對的地方,他直接下車。
......
穿過國道,駛過小鎮,來到市區周圍。
不久後,藤井樹下了車。
事實上,是他多慮了。
他這時候才明白什麼是有錢人。
整座日式大庭院位於手稻山腳下的平原之上,周圍有着足足三米寬的人工護城河,庭院的高牆向左右延伸而去,被常青樹所遮掩,他根本看不到邊。
站在庭院大門口,抬頭一望,還能發現庭院內的小山上,有着鳥居、神社。
這都不叫庭院了,得叫城。
這日式大庭院裏面放個天守閣他都不會覺得離譜。
「這整座城...都是你們的?」
「是老爺的。這裏還稱不上城,只是個小庭院而已。」
「你們可真是有夠謙虛的...」
「藤井先生說笑了。」
藤井樹站在這面日式庭院的木門前,看見了一個由四個菱形所組成的家紋。
等等,這東西...不是四割菱丸麼?
是過去北海道道長,松前氏的家紋。
藤井樹的瞳孔當即縮小:
「你們家小姐...姓松前?!」
「沒錯。」
「北海道松前氏的那個松前?」
「如果北海道歷史上沒有第二個松前氏的話,那麼老爺便是藤井先生口中的松前了。」
「松前氏不是在松前郡那邊?」
永山櫻解釋道,「北海道現如今的經濟中心是札幌,自然,松前氏在這邊也設有家產,其實從明治8年開始,松前氏的家主基本都居住在這裏。」
明治八年,也就是1875年,當時北海道的鐵路開始鋪設,工商產業也開始發展,並以札幌為中心,建立輻射整個北海道的都市圈。
如果管家句句屬實,八成這裏還真就是那個松前氏的地盤。
見他還沒從震驚中清醒過來,永山櫻笑呵呵地對藤井樹說道:
「藤井先生不用多想,如今已是現代,21世紀了,松前家的客人不需要遵守那麼多的繁縟禮節,放輕鬆就好。」
「......」
越是這麼說,反而越是覺得不可思議。
不止是九花家,這又讓他遇到了歷史書上記載過的家族。
見到這麼一座豪華的雪中庭院,他這種平頭百姓,多多少少都會產生一定的夢幻感。
很不踏實。
「藤井先生請先進吧。」
「行。」
路上,永山櫻同藤井樹說了很多有關於松前家的事。
包括在維新過後松前氏如何繼續凝聚實力、如何在工業革命時期選擇發展方向、如何在戰亂時期出國躲避...
永山說,比起一直都擁有實力、財力傳承的財閥,他們松前家更像是歷史豐厚,但又是靠着新時代趨勢發展起來的新興家族。
簡單來說,就是松前家經歷過了一次重生...他們在過去沒落,而後又在近幾十年裏的現代,重歸到了過去的地位。
藤井樹聽得蠻感興趣,因為這都是歷史文獻上沒寫多少的內容。
......
進入院內,藤井樹看見庭院中間有條筆直的巨大參道,兩旁種滿了櫻花樹。
雪中的櫻花樹從兩旁向遠處延綿而去,盡頭是個鮮紅色的鳥居,那裏直通山頂上的神社。
如果是春天的話,這裏應該還會更加漂亮。
只可惜現在時節不對,櫻花樹全是葉子墜完的狀態,樹幹光禿禿的。
他靠近才發現,神社原來是在庭院的外面,與居住地分開。
這條櫻花參道直往神社的地方,中間有個大門阻隔。
大概是考慮到周圍居民要在神社進行參拜的緣故,所以神社與居住區進行了分割。
藤井樹抬頭,望向小山上被樹影遮掩一半的雪中神社。
神社後方有個展望台,站在那裏往下看的話,大概能將整個庭院和半個手稻區盡收眼底吧。
一定很美。
「那麼這個神社就一定是松前神社了。」
「是的。」
「松前神社也搬過來了?」
「是的。」
「來國俊太刀、和豐臣秀吉的那個銅章也都放在這裏?」
永山櫻聽後,不由讚嘆道:「藤井先生還真是學識淵博,是這樣沒錯...因為松前家的家主在這裏,凰舞松、臥龍梅、祥雲松這三個名木也放在這邊神社供奉。松前郡那邊陳放的是供遊客參觀的仿製品,只有必要的慶典才會移交過去。」
松前神社供奉的是第一代家主武田信廣以及當初建設北海道的開拓者,也就是松前家的先祖們。
當初松前氏還不叫松前氏,叫蠣崎氏。
北海道也不叫北海道,叫蝦夷地。
這群傢伙...也就是松前家,是當初第一批從日本來到蝦夷地開拓的人,是流傳至今的、貨真價實的名門望族。
......
藤井樹隨永山櫻進入會客廳。
在這裏喝茶,一側頭就能透過古樸的屋檐,瞧見小山上的神社與神社展望台。
雪與景,互襯得相當有風雅之味。
永山管家親手為他泡了一壺茶。
「在下還有其他事要處理,還請藤井先生在這裏稍等片刻,這會兒小姐應該還在做練習,不久之後我會帶她過來。」
「了解。」
「那麼我就先離開了,藤井先生在這裏稍作等候即可。」
「嗯。」
永山管家拉門離開,藤井樹喝熱茶的同時,開始觀察這日式風格的庭院內部。
整體內飾很古樸,無論是坐墊,小茶桌,以及牆上所掛的漢字書法。
正上方位上供奉有一長一短,兩把武士刀...不知道是不是什麼古代傳下來的名刀。
門外有着走廊,走廊前後兩層,外面用可推拉的玻璃門遮掩隔寒。
屋檐下支出去的房梁是古的老柏木,用銅皮包裹,賦以雕花點綴。
藤井樹沒想到自己會來到這種地方。
野中那傢伙,是怎麼能接到松前家的委託的。
不過現在這些都不是藤井樹所需要考慮的事情,他只要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為松前家的大小姐補習完半年來落下的功課就行。
他耐下心,安靜喝茶。
......
等待了大概一個小時,永山管家沒有出現。
按理說對方應該會很守時才對。
藤井樹繼續等待,半小時後,依舊沒有動靜。
茶也喝完了,於是他選擇起身,準備走出去看看是什麼情況。
走出會客廳,藤井樹沿着房間內的走廊開始找出去的路,偶爾欣賞欣賞松前家的庭院景色。
小庭院的矮松養得是真不錯,頂着皚皚白雪,風姿傲骨。
往右...貌似是書房。
往左...很大的房間,空蕩蕩的,不知道用來做什麼。
再往右...貌似又是一間會客廳。
松前家真是大,會客廳都不知道準備有幾間。
再往左...等等,自己這是到哪裏來着?
藤井樹左右張望,明白了,自己這是迷了路。
為什麼要把家裏修得跟個迷宮一樣,他很是不解。
秉着往下走總會找到回去路的想法,藤井樹繼續走下去。
他這會兒來到了屋群的外圍,外邊便是沒有葉子的櫻花樹,以及那條直達神社的大參道了。
山腳下的赤紅色神社鳥居,道路兩旁向中綿延着雪中櫻花樹。
無論看多少遍,都會覺得這景色相當有古雅的味道。
只是藤井樹鞋都沒有,肯定沒法下去,於是又回頭,選擇了另外一條路。
......
又閒逛了五分鐘,這時候,拐角忽然迎面走來了一位妙齡少女。
她甚是好看,用「清秀」二字形容她的外貌恰如其分,她身着素雅、潔淨的羽衣,頭上金燦燦的前天冠泛耀着光,小巧的輕抿的柔唇泛着光滑的紅彩。
她站在面前,疑惑的樣子也是那樣的靈巧動人。
「伱是——」少女略略歪斜着臉。
還沒等藤井樹開口說自己是誰,少女便用手掩面,輕輕笑了出來,「我明白了,您就是櫻伯昨晚所說的藤井先生對吧!」
說完,少女微微彎腰,行禮,她頭上的耀眼金飾隨她的點頭,熠熠閃爍。
「貴安,藤井先生。」
「...貴安。」
藤井樹很不適應,因為少女所用的語法很是正式傳統...這都現代了,沒人會用「貴安」這個詞來打招呼。
並且眼前這名少女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歲的樣子,身高也不高,大概只有一米六左右,矮矮的。
可她的言語語氣,行為舉止,都給人一種她無比成熟的感受。
像是個小大人。
「啊,不太對,我應該叫您藤井老師才對...父親說過的,對待有身份的人,有求於對方的人,需要帶上對方的職業尊稱才行。」
說完,少女再行一禮。
「您是松前小姐...?」
「松前心春。」
「名字很好聽啊。」
只是為什麼他總覺得「心春」這個名字似曾相識...好像是在哪裏聽說過。
「心隨風舞,如柳婀娜...謝謝,藤井老師的姓名也應該有所由來吧?」
「來自一本小說罷了。」
「那我便猜的不錯了。很抱歉讓藤井老師等待這麼久,櫻伯臨時有事被父親喊了過去,如今只有我一人自行前來,我見您不在茶室,想必是久等心切,出來走動....真是十分抱歉。」
少女又是一禮。
真是禮貌...
「這倒是無妨...只是松前小姐您這身打扮,是巫女服吧?叫千早外衣來着,剛剛去參加過祭祀?」
松前心春雙手的襦袖合攏在前,點點星眸直視對方,大方地說道,「每星期都會有的參拜,為的是悼念和敬仰家中過去的祖先們,也算是我們家族的傳統了,我母親在我這個年紀也是如此...當然了,我剛才是在為新年慶典做練習。」
「原來如此...」
「藤井老師先到茶室就坐吧,我去換身衣服,稍後就來。」
「......」藤井樹沒有挪步。
「藤井老師有什麼問題嗎?」
「...茶室怎麼走?」
松前心春愣了愣神,隨即臉上露出微笑,「十分抱歉,是我考慮不周,我先領老師您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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