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業 1149 阻軍南去

    這段時間以來,北齊內外各種紛亂,但是作為軍事中心所在的晉陽,局面卻一直比較平靜。

    僅僅只是在魏軍進寇雀鼠谷的時候,城中發生了些許人情騷亂,但在得知前線將士們成功的將魏軍抗拒在外後,人情便又變得平穩起來。

    但是值此大爭之世,哪怕是晉陽這種政權中樞所在,想要保持比較長期的平穩狀態也是非常困難。在經過了短暫的安寧之後,很快一支隊伍的抵達便打破了晉陽人事平靜的局面。

    因恐被人察覺並攔截下來,常山王府家奴們一路上晝伏夜出,小心翼翼的疾行趕路,總算是將王妃元氏與世子高百年平安護送到了晉陽。

    抵達晉陽之後,王妃元氏仍然沒有放鬆警惕,未敢把兒子高百年帶在身邊,而是着令家奴帶着兒子在晉陽城外一處隱秘莊園中藏匿起來,而後自己才在家奴們隨同下直入晉陽城中皇太后婁氏寢宮求見。

    此時的皇太后寢宮中,婁氏正在一眾內外命婦們陪同下宴飲遊戲,聽到常山王妃入宮求見,心內自是一奇,忙不迭着員將常山王妃引入,旋即便詢問道:「新婦久從我兒定居鄴中,怎麼忽然回到了晉陽?莫非我兒也已歸都來見他老母?」

    講到這裏,婁昭君臉上便不由得流露笑容,她與神武帝所產諸子女中,心內最為鍾愛的便是第三子高演,此時誤會高演返回晉陽來探望她,已經是忍不住笑逐顏開。

    因有外人在場,常山王妃不便直言,只是跪在皇太后的席前垂淚不語,皇太后見狀後自是驚奇惱怒不已,臉上的笑容頓時收斂起來,指着元氏怒聲道:「阿女因何垂淚?何事不可直言!休再作此悽怨姿態,若是折損我兒福氣,愚婦將何來償!」

    元氏聽到這訓斥聲,一時間越發的哭聲大作,而皇太后自然也是越發的惱怒。在場其他一干命婦們眼見將要爆發家庭矛盾,便也都紛紛站起身來告退離開,留在這裏又不知該說什麼,若是再被殃及池魚,不免便欲哭無淚。

    待到廳內其他閒雜人等悉數退出,元氏才又哭拜道:「皇太后關懷大王,但今大王命不久矣,皇太后又知否?」

    「刁婦,休得胡說!我兒正當壯年、身強力健、百邪不侵,你怎敢邪言妨之!」

    婁昭君聽到這話後,臉上怒氣更盛,指着這個兒媳便破口大罵起來,甚至還要抬手着令侍者將其逐出房去。

    元氏自然不會輕易離開,而是繼續哭告道:「皇太后若真愛護大王,應當速速出手搭救,而不是說這些漫無邊際的虛言。妾再怎麼拙劣不堪,也不會遠行千數里來此詛咒自家夫婿!」

    「究竟怎麼回事?你不要再哭,速速告我,我兒他究竟是怎麼了?」

    婁昭君聽到這裏後才意識到事情似乎不是什麼夫妻矛盾,而是真的有災禍降臨到自己愛子的頭上,心內頓時也是大慌,她直從坐席中站起身來,來到元氏面前拉着她的胳膊疾聲發問道。

    「大王、大王遭遇刁難,是、是至尊不容,至尊要謀害我家大王」

    元氏壓抑許久的情緒如今總算得以釋放出來,自然沒有那麼簡單便收斂住,一邊哭泣着一邊將自家大王所遭遇的困境斷斷續續的向皇太后講來。

    皇太后在聽完王妃的哭訴後,才知家門中將要發生手足相殘的慘劇,一時間頓時也慌了神,身軀搖搖晃晃,要扶着桌案才能穩住,口中則顫聲道:「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大王自知至尊唯恐會威脅到太子嗣位,故要想方設法加害大王,萬般無奈,唯能將妾並小兒百年送至晉陽,希望皇太后能夠加以庇護」

    元氏又捂着臉悲哭說道:「但妾也不知皇太后究竟願不願、能不能庇護住大王這一脈骨血,只能將小兒暗藏在外,妾隻身來求,死則死矣可憐我兒,還未斷乳、未知人事,便要流落在外,無人可憐!可恨、可恨他為什麼要生在皇家,哪怕閭里黔首,誰捨得將如此小兒拋棄在野」

    「我怎不願、我怎不肯?我的兒,我的心肝皇帝怎敢這般造孽!我兒何處得罪了他、竟不能容!」

    婁昭君聽到元氏的哭訴,一時間也是方寸大亂、悲聲大作,她膝下諸子唯高演最得其心,此時聽到最疼愛的兒子遭到威逼折磨,心幾乎都要碎了,又聽王妃說的可憐,連忙又大聲交待道:「速去、速將我孫兒尋回,帶回宮中來,誰敢加害我兒骨肉,老身與之誓不兩立!」

    待到宮奴匆匆退出,房間中婆媳兩又是忍不住抱頭痛哭。

    又過了一會兒,婁氏的哭聲漸漸停了下來,她終究是經歷過大事,並非一般養在深閨、不知人世艱難的尋常貴族婦人。

    剛才是受王妃元氏的影響,加上自己關心則亂,這會兒悲情稍微收斂,思緒又轉動起來,口中沉聲說道:「據你所言,事情眼下似乎仍有轉機,你夫遣你至此想來不是只為乞活,還有什麼叮囑,你速速詳細道來,不要遺漏!」


    元氏在經過一番痛哭宣洩之後,便也漸漸收住了悲聲,然後才又小聲稟告道:「大王自知情況兇險,又不甘就此坐以待斃,如今在鄴都也在盡力自救。但是跟至尊相比,大王勢力寡弱,群徒怕也未敢追從大王抗拒君名,尤需皇太后給予大王支持」

    婁昭君聽到這裏,頓時便皺起眉頭,但很快便又舒展開來,口中則忿忿說道:「皇帝近年越發昏暴,又專受漢婦蠱惑,疏遠至親,而今竟然連手足兄弟都不肯放過!其子若當真有享天命,又豈我兒能夠輕奪?若無,縱殺我兒又何益之?

    我兒敢作反擊,不愧其父兄之風,難道還當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帝如何用人治國,我自不敢擾問。但他若要加害我兒為其拙子鋪路嗣位,我絕不答應!天下任其擺弄,但在此家門之中,誰都休想謀害我兒!」

    雖然皇帝也一樣是自己的兒子,但是在婁昭君心目中,兒子與兒子卻是大不相同,內心裏是完完全全站在高演這一邊,非但不覺得高演暗中聚集人勢對抗皇命有什麼不對,反而還發自肺腑的支持。

    不過眼下除了口頭上的表態支持之外,婁昭君也做不了更多的事情。

    她並不是那種不甘寂寞、好用權謀的婦人,自神武帝去世以來多年都安居後宮中,凡有出入往來也都是週遊貴戚之家,對於宮外的時局人事了解和掌控並不是很多。

    而且高演也並沒有交代王妃轉告皇太后應該要怎麼做,自己這裏貿然有所舉動的話,反而有可能會因為泄露兒子的計劃、壞其好事。因此眼下婁氏也只能將王妃與世子收留在自己宮中,將這對母子給保護起來。

    不過隨着後續消息的不斷傳來,局勢也漸漸變得明朗起來。

    首先是皇帝的命令抵達晉陽,濮陽王婁仲達將要率領師旅前往遼陽迎駕。而在其臨行之前,先行來到皇太后宮中拜別姑母。

    當皇太后知其受召率軍南去,心內敏感神經頓時受到了挑撥,旋即便連忙發問道:「皇帝因何召你前往?」

    婁仲達聞言後倒也不疑有他,當即便開口回答道:「啟稟皇太后,陛下令中並無特別說明,只是着臣引軍前往迎駕。但有同行親舊告是陛下於遼陽病情轉危,已經不敢再滯留於外,須得速速轉回晉陽以安排朝情人事。」

    「情況已經這麼危急了?」

    由於皇帝近來有數次當眾犯病,事情也並非絕密,只是病情的發展仍難探知,而皇太后聽到婁仲達這麼說後,當即便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心中也有些煩躁傷感。

    但是僅僅過了片刻,她便又瞪眼說道:「你不許去,找個藉口推脫一下!」

    婁仲達聽到這話後頓時一臉的不解:「可是、陛下着令速往皇太后因何不准行?」

    「原因不要多問,我自然有我的道理!」

    婁昭君聞言後便不耐煩的沉聲說道,語氣也變得不甚客氣:「如果還當老身是你姑母,那便聽我命令,不准前往,儘量拖延!」

    「臣自然敬重姑母,可是臣除了是姑母的侄子,更是立朝的大臣!至尊體中欠安,召臣前往迎駕,臣若不往,君恩何報!」

    婁仲達也不是什麼凡事都對長輩言聽計從的垂髫小兒,聽到皇太后蠻橫的命令,他便皺眉說道。

    婁昭君聽到這話後,神情更怒,直接拍案呵斥道:「難道你真覺得自己是憑才幹見用於朝?不要忘了因何而顯!往年你們傍此門戶共享榮華權勢,如今便到了該當報還的時刻!來日自然有你向君王效忠之時,只是眼下不准奔赴遼陽,你不准去,大軍也不准去!」

    「姑母請息怒,我從命便是。只是、來日陛下歸都問責起來,該當何以應答?」

    婁仲達見婁昭君動了真怒,不免也是嚇了一跳,不敢再作堅持,忙不迭垂首說道。

    「他若能生歸,再為後計不遲。」

    婁昭君聽到這話後,先是沉默片刻,而後才又低聲說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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