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氏之所以阻止侄子率軍南去,倒也不是因為預判到了兒子高演有什麼謀划行動而做出配合,只不過是基於最樸素的認知,那就是敵人所需要的就一定要阻止!
儘管她也並不清楚高演的計劃,但在此刻限制削弱皇帝的力量,毫無疑問就是正確的。雖然婁仲達所言皇帝如今病情危急,讓她心內也略生不忍,但是一想到皇帝過往的作為與其針對愛子的惡意,婁氏的心腸又變的硬了起來。
她早已經習慣了死亡與分別,生死乃是自然發生、無從避免的事情,而且有的人活着不如死了!
婁仲達不肯違抗姑母的命令,離開這裏後便返回家中閉門謝客,既不配合調集晉陽的軍人,也不主動推辭自己的任務,就這麼硬拖乾耗着。
他這裏不肯配合行事,自然讓相關的事情大受影響。一同受命的唐邕等人,各自任務也都無從進行。唐邕雖然久掌軍機,但所掌管的主要還是籍冊名簿等檔案性質的內容,具體的兵馬調集則仍需仰仗一眾晉陽兵將領們執行。
婁仲達雖然不是什麼權傾朝野的軍國大將,但是作為皇太后的母家侄子、皇帝的中表之親,與一眾晉陽勛貴們也都交情深厚。
其人不肯出頭,雖然不知道具體的原因,但也影響到其他將領們不肯盡心盡力,以至於調令下達幾日,實際聚集起來的兵馬數量尚且不足一半。
一件事情,不同的立場就會有着不同的態度,有的人刻意拖延,有的人則就希望越快越好。
趙郡李祖勛任職並省五兵尚書,除此之外,他還是當今皇后的兄長,然而這還不是他最為特殊的身份。他的女兒還在不久前嫁給了太子高殷,成為了太子妃。
因此李祖勛既是皇帝高洋的舅子,同時還是太子高殷的丈人,關係如此親厚,那自然就是皇帝的心腹。所以在晉陽方面收到皇帝的命令之後。李祖勛也是最希望人馬快速調集完畢前往遼陽迎駕的。
他所任職的並省五兵尚書主要掌管晉陽的禁軍宿衛與鼓吹儀仗事宜,命令抵達當日便將自己職內的事情安排妥當,然後便一直在等待晉陽兵師旅的集結。
可這一等就是數天的光景,卻遲遲不見出發的命令下達,李祖勛自是焦急難耐,索性便直向唐邕的官署詢問道:「請問唐尚書,大軍幾時能夠出發?至尊調令明言儘快,如今都已經逾時數日,來日至尊若作追責,誰人擔當此罪?」
唐邕這幾天過的也並不輕鬆,由於一干督將們的不配合,這幾天他幾乎是逐一訪問、兼帶親自前往周遭兵城營地中徵調人馬,但數量仍然有些不足,此時聽到李祖勛的問責,他便不無歉意的說道:「署中行事未夠周全,以致調令未能及時下達諸方,請李尚書再寬緩短時,待到師旅聚齊便即刻出發!」
李祖勛聽到唐邕的回答之後,臉色頓時便是一沉,旋即便怒聲說道:「唐尚書任事精明,陛下屢有稱讚,但如果技止於此,怕是配不上過往諸種讚許重用!今待短時、明待長日,君令威重,又豈容你屢屢尋求方便,事若不能,便付能者!」
他對唐邕的不滿、或者說是嫉妒由來已久,因為覺得自家本是關東名門,如今又與皇室擁有着如此密切的關係,理所當然應當執掌軍機,如此才能變得內外顯赫。
但唐邕卻因深得皇帝的信任而常年佔據這樣的職位,如今總算抓住了唐邕任事的錯誤,自然要大加抨擊指責。
唐邕這會兒也是自知理虧,只是垂首聽着李祖勛的訓斥,並沒有多作辯駁解釋。李祖勛在發作一通之後,眼見唐邕這樣的態度,一時間也有些索然無味,於是便拂袖而出。
離開此間後,李祖勛並沒有就此便對此事不聞不問,而是繼續多方打聽何以行事如此緩慢。一方面他確實擔心如今身在遼陽的皇帝陛下,另一方面則就是希望能夠藉由此事來證明唐邕的能力不足,從而一舉將之取代,由自己掌管軍機。
在經過李祖勛一番認真的打聽之後,終於了解到事情的癥結是在濮陽王婁仲達身上。了解到這一點之後,李祖勛當即便打算前往婁仲達府上去拜訪督促。
雖然婁仲達乃是晉陽勛貴的代表人物,但是講到皇親國戚這一層身份,李祖勛自覺得自家並不比婁仲達差上多少,甚至還要更加的親近一層,因此對於婁仲達也就沒有太多的敬畏。
當李祖勛來到濮陽王邸中時,自知理虧的婁仲達便直接避而不見,只是着令家奴來作招待、並轉告自己惡疾纏身、不便見客。
「濮陽王既然體中不適,自當安心養病,勿為別事擾懷。然而皇命軍機也不可因一人不適便困阻不行,請濮陽王速速向省中請辭,由並省再揀員代替!」
李祖勛自然不會被輕易打發走,聽到這話後當即便表態說道,總之今天他要麼見到婁仲達的人,要麼就要見到其人告病請辭的文書,否則便不肯離開。
婁仲達對此也有些無奈,因見李祖勛當真坐在堂中不肯離去,於是便着令家奴前往告知皇太后並作請示該當怎麼做。
婁昭君本就不喜皇后李氏,連帶着對其家人也都多有偏見,聽到婁仲達家奴奏報此事之後,她不由得便大怒道:「這一家漢奴過往恃着賣女我家得享榮華富貴,在鄴都作威作福也就罷了。既然不見,便作不知。但今在晉陽,竟然還敢如此猖狂,欺侮到我親侄門中,這豈能容忍!」
此時她的少子博陵王高濟正來拜見母親,因見婁昭君如此惱怒,於是便發問道:「阿母何事惱怒?兒為阿母了事!」
婁昭君聞言後便又怒氣沖沖的將李祖勛堵在婁仲達家中不肯離開的事情略作講述,然後便對高濟說道:「你現在也正閒處無事,便去你表兄家中逐走那李氏厭物,勿使其再繼續逗留!」
高濟聞言後便點點頭,旋即又問道:「可若這李祖勛不肯離開的話,兒又應當怎麼做?」
「些許小事都還拿不定主意?怎麼事事都要旁人傳授!」
婁昭君聽到這話後,頓時眼皮一翻、怒聲說道。
高濟聽到這話後便嚇得縮了縮腦袋,不敢再作發問,當即便灰溜溜的出了門,在宮前召集卒員之後,才又恢復了趾高氣昂的姿態,一路上耀武揚威的向着濮陽王府邸而去。
很快一行人便抵達了濮陽王府,李祖勛聽到博陵王入門來訪,便也站起身來出堂相迎,然而高濟望着他卻並沒有什麼好臉色,指着李祖勛便沉聲說道:「孤今日來尋濮陽王,有要事相商,閒雜人等速速退出,休再留此滋擾!」
李祖勛也不是傻子,聞言後便知其人是針對自己而來,當即便也正色說道:「啟稟大王,下官今日登門求見濮陽王,亦有公務要事相商,待見到濮陽王商討完畢後,自然便會離開!」
「你不肯走?給我推出去!」
高濟聽到對方這麼不給自己面子,當即便臉色一沉,索性直接擺手讓家奴將之逐出。而李祖勛的家人們見狀後,自然也都忙不迭衝上來推搡抗拒,很快雙方便扭打在了一起。
「狗賊當真張狂,莫非不知今是誰人天下!」
高濟見狀後越發的惱怒,一邊着令隨行的卒員們全都上前毆打驅逐,一邊左右環顧,抓起一根粗長硬挺的木杖握在手中,瞅準時機當見到李祖勛被自己帶來的卒員扣住兩肩給控制起來的時候,他當即便大吼一聲,掄起那木杖重重的砸向了李祖勛的腦袋。
只聽嘭的一聲悶響,這木杖落處血花四濺,那李祖勛臉龐上霎時間塗滿了鮮血,哼都沒來得及哼上一聲,身軀便軟軟的滑落在了地上。待有卒員入前稍作察望,旋即便臉色大變,口中驚呼道:「大王,不好了!這人、這人他死了!」
「死、死了?」
高濟聽到這話後頓時也是一驚,忙不迭丟下手中染血的木杖,接着便左顧右盼的緊張說道:「我可不是有意此人自是該死,剛才讓他趕緊走他卻偏不走,偏偏留此糾纏、還要鬥毆!」
這會兒,一直縮在內堂中的婁仲達也是在後邊蹲不住了,匆匆入前來稍作察看,發現李祖勛滿頭滿臉的鮮血,確是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一時間也是心涼了大半。
但他終歸還是比高濟要淡定一些,忙不迭又喝令家奴們一起上前將李祖勛的隨從家奴全都擒拿控制起來,然後拉着仍自有些驚慌失措的高濟說道:「大王不必驚怕,速速歸宮去求告皇太后!」
「我沒有驚是,趕緊回、回去告訴阿母!我只是輕輕敲了一下,誰能料到此徒如此的短命難禁!」
高濟還有些羞於承認自己的膽怯,但在聽到婁仲達的建議後,還是趕緊也點頭說道,同時拉着婁仲達的手疾聲道:「至尊若作追究,表兄一定為我作證,不關我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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