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州所在東連上黨、西略黃河、南通汴洛、北阻晉陽,可以說是山河表裏的山西地區最為重要的交通樞紐,兵家必爭之地。
李泰之所以要進取晉州,看重的自然也是這一點。僅僅只是在汾北搞陣仗哪怕打得再熱鬧,不過都是隔靴撓癢,根本就達不到什麼戰略性扭轉的效果,直接進取晉州,對於北齊而言才是真正的掏襠之痛!
只不過晉州這樣重要的地方,哪怕眼下並不被北齊當作一個戰略重鎮在經營,其本身的防禦力度同樣不小。而且還有一個最為關鍵的問題,那就是晉州距離北齊的晉陽大本營實在是太近了,可以說晉州一旦遭遇襲擾,晉陽方面就會第一時間加以增援。
所以韋孝寬將攻奪晉州的重點放在對其援軍的阻截上來,只要北齊不能針對晉州進行有效的增援,那麼拿下晉州就不成問題!
歷史上北周之所攻取晉州,所採取的也是類似的策略,主力人馬直赴晉州,然後分兵進據晉州附近的交通要道,將各路援軍阻截在外,在北周將士們的激烈攻勢之下,守城將士自覺堅守無望,於是便紛紛請降。
李泰之所以要大張旗鼓的將北齊的注意力給吸引到河洛方向去,也就是為的削弱一下晉陽方面的力量,給其救援晉州增加困難與波折。
雖然不能從速攻奪晉州讓人有點失望,但是如此一個戰略計劃當然也不能完全寄托在對手錯誤頻出上面。晉州就算能夠固守一段時間,同樣也在李泰預估之內,並且就是計劃將晉州作為第二階段戰事的魚餌,用以圍點打援。
韋孝寬的軍事能力自然不必多說,其人用心沉浸一年多的時間所做出來的一個作戰方案可謂翔實具體,李泰在與其商討一番後,也並沒有其他要補充的了。
於是他便又着令韋孝寬返回玉璧,做好接應大軍過河進擊晉州的準備。在這第一個階段的戰事當中,晉州方面的戰事便由韋孝寬負責主持。
至於李泰自己,則就重新返回上陽宮,並且着令整編六萬人馬,作為中路師旅,隨其往潼關方向而去。
在等待人馬整編的間隙,李泰特意抽出一點時間來與家人告別。妻兒方面自不必多說,為免他出征時分心家事,並為討得一個好彩頭,妙音教了兒子們許多吉祥話,繞着父親叫喚不停,孩子們的活潑叫喊也沖淡了離別在即的忐忑傷感。
如今李泰已有三子,除了正室獨孤妙音所出二子,妾室姚婉兒在去年也為誕下一子。而今妙音又有身孕,李泰倒是希望能夠添一個女兒,以往夫妻獨處沒有孩兒吵鬧顯得冷清,如今則又過於喧鬧了。
家中比較讓李泰擔心的,還是他父親李曉。舊年自襄陽發病以來,李曉的身體便一直不算好,儘管也有家人悉心照顧、醫師們認真診治調養,但近年仍是肉眼可見的衰老起來。
所以李泰在行前也特意來到父親這裏,待到李曉午休睡醒才到室中探視,溫聲說道:「阿耶,邊中又有事發生,兒須得統軍出征,順利的話月余即歸。此間短於晨昏問安,待兒凱旋再入榻前受杖!」
「且去且去,你父雖老不昏,豈不知今時勢力因何乃至?家國大事俱仰我兒,辛苦阿磐了。」
李曉靠在榻中,伸手抓住了李泰的手腕,口中微笑說道:「近來我時常夢見你諸伯父親長,他們向我笑語家勢必將更加興旺。我思度應是你此番又將大勝,北國歸一有望」
李泰聽着父親的笑語嘮叨,心中也並不覺得厭煩,他也清楚這樣的相處時光怕是越來越少。對於這個父親,他或許並沒有那種基於血脈、最為純真的感情,但已經是以這個身份在此世道中落腳生根,當然也有義務滿足這一位垂垂老矣的父親對兒子的這一份關懷。
李曉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待到李泰親為侍藥完畢,他才嘴
角掛着笑容漸漸睡去。
因為父親身體不好,李泰便也將之前任職外州的兩個弟弟李超和李奧召回關中,讓他們能夠居近侍奉陪伴父親。這會兒將要披甲出征,便將二弟招至面前來,認真叮囑道:「我出征後,你兩人一定要專心侍奉阿耶,晨昏交替,榻前不要缺了守護!」
「阿兄放心吧,我們一定會照顧好阿耶!」
李超和李奧聽到這話後,也都連忙點頭應聲。
拜別親長後,李泰便直赴上陽宮外的軍營中,等待師旅整理行裝而後出發。
當西魏這裏正自厲兵秣馬、整軍備戰的時候,北齊鄴都朝堂上也是亂作一團,因司馬消難反叛一事而眾說紛紜。
原本司馬消難的反叛乃是證據確鑿,朝廷下令出兵平叛也是最正常的情況,但就是這樣正常的決定,還是有人提出了質疑,認為司馬消難反叛一事或是別有隱情,不應該派軍急往誅之,而是應該先遣使臣前往訓問招撫,如果能用比較和平的方式解決此事自然最好。
之所以朝中會有這樣的雜聲,根源還在於司馬消難的父親司馬子如。司馬子如不只是東魏四貴,更可以號稱是東朝人脈王,就沒有他搭不上的關係。
如今北齊重臣當中,趙彥深、魏收等多為司馬子如所舉薦,再加上其他的一些親友關係,自然也是給兒子留下了比較可觀的人脈資源。
這些人倒也並不是刻意的徇私包庇,也是覺得用平和的手段解決此事對北齊朝廷也是有利的。如若真的事情鬧大,只會給西魏這一宿敵興兵來寇的機會。
上一次類似情況所引發的邙山之戰,雖然最終結果是以東魏大獲全勝而結束。可是如今形勢卻大有不同,李伯山執掌西魏權柄以來,便一直都在勵精圖治、大興武備,如今實力增長到了哪一步也實在不好判斷。更何況其人舊年便在河洛反覆蹂躪他們北齊大軍,今次若與交戰,則實在勝負難料。
如今的齊主高洋,也不復稱帝初期的豪勇好鬥,聽到此類諫言不少,竟也真的派遣一路使者,準備前往虎牢城去招撫司馬消難。
只是使臣還沒有出發,便又傳來更加準確的消息,司馬消難非但據城反叛,而且已經向西魏投降,並且西魏開府鄭偉也已經率軍進入虎牢城中協同守城。
如此一來,便意味着事情已經徹底沒有了轉機,之前那些勸諫緩圖的臣子們自是連忙閉嘴,看這情況如果再多嘴的話,少不了要引火燒身了。
而齊主高洋自然也是怒不可遏,當即便着令武衛大將軍綦連猛與高阿那肱率領兩萬禁軍南去,匯同河陽行台斛律光一起進攻虎牢城。
可是當這支人馬剛剛抵達河陽、還未及過河的時候,洛州刺史獨孤永業便進奏宜陽、關南等地皆有魏軍動向,似乎是要大舉進擾河洛地區。同時更有西面的消息傳來,西魏大丞相李伯山於其國中徵調大軍三十萬,不日便要兵出潼關,浩浩蕩蕩的殺向河洛而來。
人的名樹的影,如果說有一個人單憑名號就能讓北齊君臣心生驚疑憂恐,那絕對非李伯山莫屬了。所以當這一消息被奏報上來時,便仿佛一支火箭直衝北齊朝廷之中,沿途凡所知曉此事者,全都變得緊張不已。
當然除了憂恐之外,也有人表示質疑:「羌賊當真有三十萬精兵勁旅?」
「應當是有吧,羌賊雖然前有敗績,但李伯山卻治才卓着,更兼其人典兵素來不以胡夏為限,多取夏人充其甲伍。縱然數不至於三十萬之巨,但十幾、二十萬應是不難。況且李伯山天下名將,今統軍親征,其名當巨萬師旅,也未為狂言啊」
當然,眼下最重要的還是要如何應對這一次的危機挑戰,再計較西魏那幾萬、十幾萬的兵力差額也沒有意義。
而齊主高洋對此也
未敢怠慢,在得知此訊之後的第一時間便將擔任冀州刺史的平原王段韶召回朝中,並幾名宗王商討對策,包括正自居家服喪的彭城王高浟也被奪情起復、重新任命為司州牧。
一時間,整個北齊朝堂中都充斥着一股緊張凝重的氣氛,有資格發表意見的那自然是爭相上書,希望能夠進獻智計以紓憂解難,沒有資格參議大事的則就紛紛翹首以待,希望朝廷能夠儘快拿出一個方案以解決當下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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