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蘊藹,像是紙糊上去的,沒有一丁點兒光輝,亂葬崗上的榆樹泛着灰白,慘澹無英。
罩在他們身上的光圈漸弱了下去,最後消失不見。
許驚鴻已落在地上,嘴角掛着細細鮮血,雪地上染了一大抹紅,刺眼明顯。
那團黑影籠罩在許驚鴻的身上,時不時發出小兒骸叫音。
許驚鴻在黑影中只冒出個腦袋來,憤怒痛苦扭彎了他的臉面。
穿在他腕上的佛珠透過衣裳露出點點金光,顯得格格不入。
「許驚鴻,你當真以為你以凡人之血供養妖不會受到反噬?區區一介凡人,偷習禁術,妄想隻手遮天翻雲覆雨,真是笑話!」雲初師一步步走向半跪在地上的許驚鴻,她的聲音不大,卻帶着從未有過的輕蔑之意。
許驚鴻掙扎着站起來,目光陰沉,眼底閃爍着毒辣的光芒,似要把人灼穿。
他仍是執迷不悟,幾近瘋狂:「我有什麼錯?我有什麼錯?我厭惡這個世界的種種一切,我只是想救回我的娘親,讓那個男人永世不得超生,我有什麼錯!」
雲初師大喝一聲:「瘋子!」
打蛇便打七寸,她繼續往許驚鴻的痛處戳:「你以傀儡術圈住那些對孩子有着愧疚的傀儡人,讓他們永遠活在無際幻想的痛苦罪業之中,以支配他們的痛苦為樂趣,掌控他人的命運,你當真以為這就是在折辱你死去的父親?」
許驚鴻惱怒,眼底泛着毒辣的凶光,似要把人撕爛咬碎:「你」
「你什麼你?我什麼我?驚鴻公子,你真是可憐吶。」雲初師故作憐憫,滿目慈悲,語氣確是剜人刀子,刀刀割下,刀刀見血:「連我都忍不住可憐你了。不過,你也真是活該。」
她似要一底把許驚鴻激怒。
許驚鴻眼底閃爍怒氣,緊緊咬着嘴唇,好像是在壓抑着什麼強烈情緒般,直到渾身都隱隱瀰漫着幽森邪氣。
那股氣團陰側側地蹦出來,環繞着許驚鴻,孩童骸骨的聲音也越發地駭人起來。
子桑寧潑墨眸子映着雲初師的身影,面色平靜如水,眸子卻幽幽掠過光芒。
雲初師後唇角翻起,似漫不經心地開口,眼底卻淬鍊着寒冰:「你有什麼錯?可笑啊,這串佛珠都掛在你手腕上五年了,你還有資格問你有什麼錯?」
「佛珠佛珠」許驚鴻急急地摸着腕上微微泛光的佛珠,露出可怕猙獰的面目來。
許驚鴻來不及抹掉嘴角流淌着的鮮血,急急地剝掉腕上的佛珠。
他手指輕挑,一道紫光飛身而來,緩緩注入泛着金光的佛珠中,那團黑影發着稚嫩的小兒聲「吱吱呀呀」陰側側冒出來了。
怨氣衝天,陰氣沉重。
「以人血多年供養着妖神,驚鴻公子真是煞費苦心,倒枉費了寺絕和尚日日為你誦經祈福。」
雲初師手指輕彈,靈力護身,旋了個身子,衣袂飄飄,瞬間閃到了許驚鴻眼前,單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嚨。
華光一轉,子桑寧的符籙化成一把利劍斬刺在了那團冒頭氣團上,小孩兒痛苦的咿咿呀呀聲四響,不久便偃旗息鼓散作空氣化為虛無。
許驚鴻被一腳踢跪在血地上,大口喘着粗氣,鮮血順着嘴角汩汩流出,染紅了他一身白袍,在寒風中輕顫着。
他腕上的佛珠散落,珠線斷裂,滾落一地彈來彈去,掩藏在雪地上,寂靜無聲。
「許驚鴻,你千不該萬不該碰袁大伯他們的,他們在你踏入鬼門關時拉你一把,你卻如此不知廉恥?」雲初師單手加深力道,指尖宛如化作匕首,細細慢慢剜割着他的血肉,直直奔着命門而去。
「袁大伯他們當年救下你,又怕你被你養的妖神反噬而死掉,袁大伯和袁大娘上普渡寺為你求得佛珠,又輸入他們大半生的修為在佛珠中,只為救你一命。」少女輕飄飄的聲音漫過雪地,帶着無法隱忍的憎惡與憤怒。
「袁大娘說過你是個善良懂事之人,這五年,他們一直喝你護你,以為可以治癒你的不幸。但沒想到卻是你本性可憎,真是該死。」雲初師最後的尾音加重,已是飽含殺伐之意。
許驚鴻被掐得喘不過氣來,因憤怒而面目扭曲,青筋暴起,雙腳不斷拖拽着雪地,發抖的雙腿在泥土地上亂蹬亂踢,沾染上滿身的泥土。
雲初師繼續恨恨地說道:「你還真以為你以血供養妖神,他們會不知道?同類可是對同類的氣味最是敏感。」
話說到最後,聽着已是咬牙切齒了。
袁大娘說那是一個幸運的人對一個不幸之人的愧怍
許驚鴻嘴角輕顫着,通紅的臉上努力扯出個笑意來,眼淚也差不多顫了出來,嘴角抽動,似要冒出來話來。
雲初師猛地甩開他的臉,灌滿恨意狠狠扇了下去。
許驚鴻被扇倒在地,痛苦使他的呼吸聲越發大起來,靜靜的夜似乎都可聽到他的喘氣聲。
他掙扎着坐起來,拖着身子艱難地靠在了他身後的墳塋上。
「自從我有記憶起,都是他對我和母親的拳打腳踢。他終日酗酒,喝得酩酊大醉,母親日日為他人浣衣維持家計。母親病倒沒錢醫治,最後死了。他卻假惺惺的為了母親而梨面,哈哈哈,多噁心」笑聲瀰漫在安靜的夜色中,令人心生寒意,大笑導致許驚鴻血氣不通,猛地吐出一口大血。
血絲灌滿在他的嘴,一張一合間,順着嘴角漫漫下來:「他這種人就不配活在世上,我本來想殺死他的,沒想到先被那富商打死了,所以,我就把那富商捅了。哈哈哈。」
驀地,許驚鴻的目光死死落在雲初師的身上,幾近偏執:「我想要復活我的娘親,我想要狠狠地折磨他,我有什麼錯?我需要更強大的力量,他們也活了這麼久了,貢獻一點力量給我怎麼了?他們這般好,一定會支持我的,對不對?」
許驚鴻已是破罐子破摔:「哈哈哈哈」
雲初師怒罵道:「瘋子!」
臉上寒光逼近,斬掉了散落的頭髮,一把利劍已架在他的脖子上。
一道白光輕影掠過,直直炸落過來,帶着決地誅殺之意。
「小心。」子桑寧大喊一聲,快劍出鞘,一道青芒直直劈落下來,震開地上鋪積的雪花,空中揚起陣陣雪絮,露出土地本來的青灰面目。
雲初師眼疾手快,以一掌之力躲了開來。
「哈哈哈,竟這般熱鬧,看來柳某來遲了。」
還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只有他的笑聲宛若幽靈迴蕩空中。
雲初師轉到了子桑寧身側,二人視線相撞,相互點頭示意,很快移開了目光。
「玉面玄狐。」
「二位,幸會幸會。」柳歸帆現身於虛空中,着一身玄黑墨色袍子,幽幽星光之下,與天色融為一體。
「無事不登三寶殿,玉面玄狐,有何貴幹?」子桑寧語氣不善。
「莫生氣,我只想要,他!」待說到最後一個字時,聲音從耳邊穿過,人已經在遠處了。
只聽得骨頭斷裂的「咔咔」聲,雲初師扭過臉去,只瞧見汩汩鮮血從許驚鴻嘴上流出,人已經直直倒在地上了。
在瀕死之際,痛苦席捲而來,許驚鴻不斷掙扎着,一滴冷的淚珠流到紫黑的嘴唇上,封住了他想說又說不出的顫動着的口。
他,死了。
「死有餘辜,竟敢暗算我。」柳歸帆神情冷冷地吐出話來,眼底凝着殺意。
足尖一轉,柳歸帆已懸在半空中,他細細打量了握在手裏的佛珠,佛珠發出暗弱的光芒。
「佛珠。」雲初師驚呼出聲。
「看到你們都在搶,定然是個寶貝,那我先替你們保管了,哈哈。」柳歸帆視線落在子桑寧身上,話中帶着笑:「子桑天師,小娘子,後會有期」
話音未落,子桑寧手中的利劍已砍向柳歸帆,玉劍似感受到主人的靈力,在空中發出清脆的鳴叫。
柳歸帆一轉身,極速躲開,二人在空中鬥起法來。
雲初師趁其不備,從後面襲擊而去。
柳歸帆被前後夾擊,看似不敵,但她卻悠悠慢慢地丟下佛珠,閃身躲開了。
「子桑天師,後會有期哦。」附在耳邊的話語隨着人的消失而消失不見。
雲初師手中拿着微泛金光佛珠,瞧了一眼橫死在雪地上的許驚鴻,慢慢將佛珠隱在手中。
想來是許驚鴻打了玉面玄狐的主意,才會被他下死手。
「他死了,接下來什麼打算?」子桑寧視線落在她身上,觀察着她的情緒。
雲初師回頭望着許驚鴻立下的衣冠冢,答道:「遷墳。」
「沒想到許驚鴻連玉面玄狐都要招惹。」雲初師微微舒了口氣,波光一轉:「子桑天師,我可以問你個問題嗎?為什麼你」
子桑寧似預判了她的想法,直接打斷了她的話:「不許問。」
「哦。」
不問就不問,但她偏要問:「你怎麼知道我要問什麼?」
子桑寧回頭,惡狠狠道:「不許問,遷墳。」
雲初師登即閉上了嘴巴。
不問就不問,干正事。
雲邊舒捲,東方翻卷魚肚,微微露出一點白,日腳透過雲層瀉了點火花出來。暈在天邊,天邊緋紅,絢爛丹霞。
雪花若柳絮因風起,紛紛揚揚,沐雪淋淋。
雲初師緩緩吐出口熱氣,圈在口鼻間,隨風而散,隱於風中。
「子桑天師,下雪了。」一滴熱淚隨着話音落下從眼角滑落至她的脖頸上,融化了飄落在她脖頸上的一片雪花。
「嗯。」子桑寧應道,聽着語氣是放鬆的。
雪花細細鋪落在二人的頭上,遠遠瞧着,欲淋成白頭。
雪花飄飄,北風蕭蕭,天地一片蒼茫。
東方已是微微露白。
天要亮了。
這十年,承蒙他們照顧。
杯酒之澆,焚香繞繞,果野蔌蔌,祀奠其人。
這一走,此生盡便是永生盡。
一路走好,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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