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爾吉沃特,屠宰碼頭。
當盧錫安搭乘的漁輪緩緩靠近海岸,比港那煥然一新的繁華市景浮現在眼前,他那張苦大仇深的冷峻面孔上,便不由地流露出了一抹驚訝。
「哈哈。」那位好心讓他搭順風船的老船長,不禁帶着一臉驕傲的笑容,來到了他的身邊:「盧錫安先生,我早就說過,你一定會被比爾吉沃特的變化震撼到的。」
「這...的確超出了我的預料。」盧錫安坦然承認。
他倒是早猜到,比爾吉沃特會在領風者的治下發生很大變化。
畢竟,現如今領風者的美名已經傳至了整個符文之地。
而作為總是在四方遊歷的聖槍遊俠,盧錫安在過去兩年的旅途中也曾數次途經雙城。
他親眼見證過領風者給祖安和皮城帶來的巨大變化,並且在好奇心的驅使之下,完整了解過迦娜女神的思想理論。
他深知領風者的強大與進步,也早猜到比爾吉沃特會像祖安一樣,在領風者的管理之下變得繁榮起來。
但比爾吉沃特的變化速度之快、幅度之大,還是讓盧錫安暗暗吃了一驚。
看那整潔的街道、繁榮的市景,恍忽之間,他還以為自己是來了皮城。
「這其實也沒什麼好奇怪的。」老船長說:「我們比港地方小,錢又多,又有祖安同志的支援,搞起建設來能不快麼?」
「錢多...」盧錫安回想起了過去。
的確,比爾吉沃特從來不缺錢。這裏地處恕瑞瑪、雙城至艾歐尼亞、諾克薩斯的海上貿易線之間,且擁有極豐富的漁業資源,以及完善的軍火及造船工業。
這種條件,本來就不應該窮。
可過去比港九成以上的土地卻都是混亂不堪的貧民窟,95%的人都過着極端貧困的生活。
再看看現在這兩年不到就煥然一新的比港,盧錫安才能深刻體會到,那幫蟲豸到底給這片土地帶來了怎樣的災難。
「普朗剋死得不冤。」他不由感嘆。
盧錫安原本對普朗克還有那麼一絲好感。
但現在看來,普朗克甚至都算不上一位合格的封建領主。
他連自己領地內海賊林立、黑幫割據的局面都無法結束,連一個他統治下的穩定秩序都無法提供,只能夥同着那些大大小小的海賊頭子,一起把比港禍害成一個貧窮混亂的無法之地。
和後來的領風者比,普朗克活該被歷史淘汰。
「不過...」話說回來。
領風者在建設發展方面要遠勝於普朗克,那安全方面呢?
盧錫安沒忘記自己真正的使命。他的使命不是建設凡俗社會,而是為人類抵禦黑霧亡靈。
而他過去之所以對普朗克還有一絲好感。
就是因為這位海賊之王每年都能很好地率領比港人,抵禦那蝕魂夜的亡靈侵襲,在那瀰漫而來的暗影島黑霧面前保護好這座城市。
不知道,領風者又做得怎樣?
應該也會強上不少吧?
盧錫安正這麼想着。
「盧錫安先生。」只聽那老船長望着前方那越來越近的碼頭,說:「過兩天就是蝕魂夜了。既然你以前來過比爾吉沃特,我想你也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是的...」盧錫安點了點頭。
他不自覺地撫上腰間的聖石手槍。他當然知道蝕魂夜是什麼。
每年到這個時候,暗影島的亡靈黑霧就會像終於醞釀成形的熱帶氣旋一樣,呼嘯着向暗影島之外的廣闊海域蔓延。
比爾吉沃特作為離暗影島最近的人類聚居地,就很倒霉地每年都要在這一天遭遇黑霧侵襲。
不恰當地說,蝕魂夜對比港人來說就像是過年。
只不過,比港人面對的可不是拿鞭炮就能嚇走的年獸,而是伴隨着黑霧侵襲而來的亡靈大軍。
這些亡靈並不好對付。在過去,即便有普朗克和芭茹教團的保護,每年也依舊有不少比港人命喪黑霧之間。
「盧錫安先生。」於是老船長好心提醒他:「等上岸之後,你就跟我去碼頭入境處登記一下。」
「到時候領風者會把你安排到避難所去,保你安全度過這蝕魂夜的。」
「避難所?」盧錫安愣了一下:「領風者還為所有人都建了避難所?」
「是的。」老船長告訴他:「從領風者接管比港之後,他們就將原先由海賊們控制的幾座地下船塢,給改建成了大型的臨時避難所。」
「避難所由領風者的精銳戰士和芭茹祭司們專門負責保護,絕對萬無一失。」
「嗯...」盧錫安暗暗點頭。這的確是一項善政。
以曾經普朗克的力量,其實也只能勉強抵禦亡靈侵襲,而無力保護所有的比港人。
甚至拋開力量不談,光是組織幾十萬人的避難工作,還得保證安全有序、不出亂子...這其中的難度,就足以讓那幫海賊頭子豬腦過載了。
「不過,還是不用麻煩了。」盧錫安又婉拒了老船長的好意:「您不用帶我去登記。我也不需要避難。」
他低頭看向自己腰間的聖石手槍,眼神悄然變得深沉:「該避難的,是它們。」
「這...」老船長表情微妙:「你是來這裏找刺激的?」
蝕魂夜常人避之不及,但也有人反其道而行之。一些對死靈魔法感興趣的外邦法師,就總會在這一天來比港「找刺激」。
「不...」盧錫安正想解釋。
卻只聽那老船長說:「那你恐怕得失望了。我建議你去避難所,只是出於保險起見。」
「事實上,真等到蝕魂夜那一天,你在街上可能連一個亡靈都看不見。」
「?」盧錫安一臉問號。
亡靈不是會在蝕魂夜那天瘋狂湧入比港,躥得滿大街都是麼。怎麼會看不見呢?
「因為今年政策變了。」老船長說:「去年我們還跟以前一樣,是在比港城內和亡靈交的火...」
去年蝕魂夜,差不多就發生在巴魯鄂決戰的前兩個月。
當時的比爾吉沃特已經組建起了一支浩浩蕩蕩的海軍艦隊,準備趕去艾歐尼亞和諾克薩斯侵略者決一死戰。
後來的事所有人都知道。連諾克薩斯的帝國海軍和弗拉基米爾的不死軍團,都被這支艦隊的恐怖火力給炸成了一地碎渣。
暗影島亡靈趕在這時候入侵比港...
最後鬼子們都是哭着跑的。
唯一的問題就是,這場仗是在比港城內打的。
雖然他們用的都是有真·信仰加持的「精確制導」彈藥,但最後還是不可避免地,把比港城區給炸成了一片廢墟。
「當時正好趕上比爾吉沃特舊城改造,也算是順帶着把拆遷給搞了。」
「可今年不一樣,今年新城都建起來了。」老船長看向前方那煥然一新的城市:「這是我們一磚一瓦建起來的新家,怎麼能讓它變成戰場?」
「...」盧錫安沉默無語。
他終於發現了,比港最大的變化。
現在的比爾吉沃特人有種蓬勃而發的自信。不管是面對生活、還是亡靈,他們都再也沒有了畏懼和迷茫。
以前的比港人就只能躲在陋室之中,在那廉價的鯨糞守夜燭的昏暗光芒中瑟瑟發抖。
而現在,他們卻都可以笑着討論,該怎麼在蝕魂夜無傷通關了。
「那你們打算怎麼辦?」盧錫安好奇問道。
「還能怎麼辦。」老船長笑道:「出海打鬼子,把黑霧直接攔截在海上!」
「你們能做到?」盧錫安有些不敢置信。
「當然能。」老船長自信回答:「不過是一群從暗影島漏出來的小魚小蝦罷了,以我們現在的火力和組織力,隨隨便便就打發了。」
「區區幾萬亡靈,呵...若敢來犯,定叫他有來無回!」
「這...」盧錫安聽得直皺眉頭。
他剛剛還覺得比港人自信了,現在再一看...這哪是自信啊,分明是狂妄自大!
他們在領風者率領下取得一系列巨大成就之後,已經開始有些膨脹了。
「說實話,如果不是暗影島已經被亡靈魔法徹底污染成了一片爛地,實在沒辦法清理改造...我們可能早就反攻暗影島,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了。」
老船長的牛越吹越大,終於,盧錫安忍不住打斷道:「船長先生。」
「我覺得你們,尤其是管理比爾吉沃特的領風者們,應該用更謹慎的態度去面對暗影島問題。」
殺退亡靈就算了,還反攻暗影島?
「暗影島上隱藏的黑暗力量,可要比你們想像的要更加可怕。」盧錫安語氣凝重地說。
可沒想到:「隱藏的黑暗力量?」
老船長愣了一下,便很自然地回答:「我知道,就那個『小丑王』嘛!」
盧錫安:「?」
「就是那個破敗之王,佛耶戈。」老船長說:「比爾吉沃特人都知道。」
盧錫安:「.....」
他突然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即便是在光明哨兵教團的秘密傳承之中,對於這位破敗王的存在,也只有十分模湖的記載。
就連他都無法準確喊出這位破敗之王的名字,只是依稀知道有這麼一個人,和暗影島的黑霧起源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
可現在,一名比爾吉沃特的漁民大叔,竟然就能準確地喊出破敗之王的名字,甚至還給他取了一個很不友好的外號。
「你們...是怎麼知道這些的?」盧錫安忍不住問。
「掃盲課本上寫的。就古福光島歷史那一章。」
盧錫安:「......」
領風者的歷史課本,可是在李維這個劇透先知的親自指導之下,詳細編撰而成的。
更何況,領風者的隊伍和同盟之中,還有迦娜、黑默丁格、凱南、樂芙蘭、阿茲爾、內瑟斯、雷克頓、澤拉斯這一眾上千歲起步的活祖宗。
歷史對他們來說就像是日記本,隨便回憶一下就能抖出無數令歷史學家血脈僨張的失傳史料。
如此一來,這歷史課本的含金量,自然是高得超乎尋常。
許多被後世人們遺忘的上古歷史,現在都記載得清清楚楚。
於是,很不幸地,佛耶戈憑藉着他逆天的行為表現,在符文之地歷代君王的排名中「榮獲」了倒數第一,成為了歷史愛好者群體中的一個笑話。
皮城的歷史學者們評價他「不似人君」。
比爾吉沃特人則乾脆將這傢伙稱呼為「小丑王」。
畢竟,在過去這上千年裏,比港已經不知有多少人慘死在了蝕魂夜的亡靈浪潮之下。
現在讓這些在蝕魂夜中失去了親人朋友的比爾吉沃特人知道,這一切苦難的根源,竟然都來自於千年前一個昏君對妻子的愛...
他們當然不會對這昏君有任何正面評價,只會痛恨且鄙夷地稱呼他為「小丑王」。
「這...」盧錫安是真沒想到。
傳說中的破敗之王,現在竟然都成了領風者治下的一個家喻戶曉的歷史梗了。
他驚詫得說不出話,但老船長接下來的話還更令他震驚難言:
「去年的蝕魂夜,李維會長還特地告訴過我們,這個破敗之王現在就沉睡在暗影島。」
「如果讓他復活過來,就會導致暗影島的亡靈黑霧徹底失控蔓延,侵襲整個世界。」
這你們也知道?
盧錫安詫異難言。
然後就聽那老船長說:「不過,你放心好了。這破敗之王是不可能詐屍的。」
在原世界線里,佛耶戈本來就是被錘石夥同普朗克,利用從比爾吉沃特發掘出來的芭茹寶物,來解開封印、重新復活的。
而在這個世界,作為關鍵人物的普朗克早就死了。比爾吉沃特也早就牢牢控制在了領風者手上,不可能再被錘石滲透進來了。
所以佛耶戈本來就不會像原世界線一樣復活。
這個連天啟者卡爾瑪和戰爭星靈都能腐蝕控制的逆天玩意兒,也早就沒可能出現在這個世界了。
這些事情,這位老船長當然不知道。
但他知道,李維告訴他們的一件事:「在那暗影島的亡靈裏面,有一個處心積慮想要復活破敗之王、陰謀顛覆人類世界的反動分子。」
「只要殺了它,就不會有人去復活破敗之王了。」
「這...」盧錫安心中一動。
他連忙問道:「這個人是?」
「錘石。」老船長語氣平靜地,說出那個讓盧錫安刻骨銘心的名字:「那傢伙手裏時刻提着個鬼火燈籠,還是挺好認的。」
盧錫安一陣沉默。
然後他就像發了瘋一樣,緊緊攥住老船長的胳膊問道:「那個錘石在哪?你怎麼知道它手裏有個燈籠?你見過它嗎?」
「這...」老船長不知道盧錫安為什麼要這麼激動。
但他還是配合地回答道:「我當然見過。」
「李維會長當初告訴我們它的名字和外貌特徵,就是為了我們從蝕魂夜的亡靈大軍里,找到這個反人類勢力頭子。」
「那他現在在哪?!」盧錫安緊緊攥住腰間的聖石手槍,又迫不及待地問道。
「在哪?」老船長表情古怪:「還能在哪?李維會長點名要殺他,我們難道還能讓他活着回去,繼續折騰他的陰謀詭計麼?」
「那傢伙在去年的蝕魂夜裏,就已經被炸死了。」
說着,老船長還驕傲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當時為了支援艾歐尼亞戰場,我還在海軍里當臨時水兵。」
「幹掉那小鬼子的最後一炮,可還是我開的呢。」
盧錫安:「.......」
錘石,魂鎖典獄長,殺死了他妻子的仇人,他追逐了數年的死敵,竟然...就這麼死了?
它竟然就,被一個籍籍無名的老漁夫給一炮炸死了?
這...
盧錫安突然覺得一陣茫然。
他亡妻的仇,竟然在一年前就已經報了。
而暗影島的亡靈黑霧,也已經被領風者處理得沒有了一點威脅。
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兩項使命,就這麼莫名其妙地完成了。他,聖槍遊俠,就這麼「失業」了。
那他該做什麼?他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麼?
盧錫安看着手裏那柄已經失去了目標的聖石手槍,沉默着說不出話。
而就當他思考着要不要回到德瑪西亞故鄉,他第一次和妻子相遇的地方,一個人安度餘生的時候...
只聽那老船長又感嘆道:「說來也真稀奇。」
「當時我們一炮轟死了那個老鬼,沒想到,那鬼子手裏的燈籠在被炸碎之後,竟然還憑空鑽出來了一個年輕的小姑娘。」
「那女孩說自己一直被關在錘石的燈籠里,是我們救了她。」
「什麼?」盧錫安勐地抬起了頭。
錘石的燈籠里...竟然還關着一個活人?
「她是誰?她叫什麼?長什麼樣?」
「好像叫...賽娜吧?」老船長努力回憶了一下:「看着有恕瑞瑪血統,長得挺漂亮。她還隨身帶着一把奇特的魔法火炮,誰見了也不會忘的。」
盧錫安聽得童孔劇顫,身體也激動顫抖。
「在哪?她現在在哪?!」
「就在比爾吉沃特。」老船長回答道:「她說自己和丈夫在幾年前失散了,而比港就是她丈夫最有可能出現的地方。」
「所以這位賽娜小姐就一直留在比爾吉沃特。我聽人說,後來她還加入領風者,當上了比港的治安聯防隊長...」
「唉?等等...你要去哪兒?」
他話還沒有說完。船也還沒有靠岸。
但盧錫安已經從船頭一躍而出,迫不及待地躍上了幾十米外的碼頭。
「謝謝你,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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