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明白了嗎?」珠珠沉聲質問。
蓮兒鵪鶉般點點頭。
珠珠將碎裂的硯台往中間碰撞,敲出脆響,「聽明白了就管好你的嘴,再讓我聽到——
呵,我賤命一條,在這宮裏磕了碰了的什麼都不怕。」
蓮兒灰溜溜地退了出去,狠狠朝院子裏的樹踢了一腳。
珠珠哼了一聲,才去了沈青鸞面前。
「姑娘,奴婢按您說的將蓮兒趕了出去,日後她想必不會再來姑娘身邊伺候筆墨了。」
沈青鸞放下手中的書本,輕輕頷首。
早在蓮兒和冬雪到她身邊伺候,她便將兩人的性情摸了個差不離。
冬雪為人沉穩老實,心思卻細。
蓮兒卻是個靈泛的,只是如今她是萬貴妃的眼中釘,她身邊的宮女若是太靈泛,只怕反倒成為漏洞。
還不如早些打發了為好。
珠珠見她沒什麼別的反應,便也沒再多說。
只是到了晚膳的時候,蓮兒拎着飯盒翹着眉毛就這麼放在沈青鸞所在的書房門口。
「珠珠姑娘脾氣大,奴婢不敢招惹,廚房裏送來的晚膳,煩請您自己個來拿。」
珠珠衝着沈青鸞看了一眼。
但見她嫻靜的睫毛在臉上打下深深的陰影,並無被輕忽怠慢的不快,珠珠的心便也定了下來。
自己去到門口,將飯盒拎了回來。
才一打開盒蓋看清裏頭的菜,珠珠便抿緊了唇。
「姑娘,蓮兒太過分了,居然拿這樣的菜來對付姑娘。」
沈青鸞終於動了動眉毛,往餐桌邊走來。
往日她們吃的都是太后宮中的小廚房做的飯菜,倒也算得上精緻。
今日是什麼菜,居然惹得珠珠這樣的老實人都發火了。
沈青鸞側頭往餐盒裏看,隨即心中瞭然。
只見精緻的餐盒裏,擺着兩碟子素菜。
一碟醃蘿蔔皮,一疊發黃的白菜幫子
沈青鸞挑了挑眉,「在皇宮裏頭找出這樣兩碟子連狗都不吃的鑲邊菜,也是費心了。」
「姑娘還有心思說笑!」珠珠跺了跺腳。
「那個蓮兒如此怠慢姑娘,姑娘非要將她揪過來狠狠打上一頓。」
沈青鸞將飯盒蓋上,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在皇宮裏,一旦失了冷靜,下一步便會行差踏錯。
珠珠,你比翠翠更穩重些,這也是我帶你入宮的原因,在宮裏頭合該更長進些才是。」
珠珠抿唇,雖未反駁,卻還是滿臉憤慨。
沈青鸞知她心中還是不服,頓了頓又緩緩道:
「一頓飯而已,吃或不吃,也不會少塊肉,你若真的放在心上生了氣,反而讓她得意。」
珠珠扭過頭,「奴婢就是見不得姑娘受委屈,既然在宮裏,奴婢去太后娘娘面前告她一狀總使得吧!」
「說的傻話。」沈青鸞搖頭,「她總歸是慈昭殿的人,就算告到太后面前,這等小打小鬧也不過警告一番,非但不能讓她吃教訓,反而更惹得她記恨。
再說了,咱們若什麼大事小事就去告知太后,太后能為咱們主持公道多久?」
珠珠咬唇,「那就這樣忍氣吞聲嗎?咱們在宮中不是只呆一兩日,若不給她個教訓,日後她只會更過分。」
沈青鸞單手托腮,「要教訓她,也不難,你且過來。」
珠珠靠了過去,聽沈青鸞輕聲說了幾句,狐疑地皺起了眉,「這樣做,管用嗎?」
沈青鸞高深莫測道:「你只管去試罷。」
珠珠側頭想了片刻,定了定神,「好,奴婢這就去。」
她出去時,還聽見蓮兒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姑娘可快些吃完,一會奴婢還要將食盒送回廚房呢!」
珠珠忍着氣瞪了她一眼,腳步越發快了。
蓮兒得意洋洋地看着她的背影。
她自打十三歲就進了宮,如今已有七八年了。
俗話說爛船還有三斤釘,她在宮中經營許久,人脈不知多少。
沈青鸞一個剛剛入宮的女子,毫無根基不說,也並未在貴人面前怎麼露臉。
哼,給她甩臉子,也不打量自己配不配!
蓮兒哼着歌回了自己房間,將從沈青鸞那換出來的菜端出來,自己吃了個滿嘴油。
一邊暢想着沈青鸞被她整得受不了,灰頭土臉沖她低頭的那一幕,高興得將米飯扒了個精光。
正意猶未盡地摸着肚子,忽然聽到外頭傳來一陣響動。
「淑棋怎麼來了?」是黃公公的聲音。
蓮兒正在吃最後那一點子菜沫,隨意聽了一耳朵,並未放在心上。
「皇后娘娘給沈姑娘賜了晚膳,奴婢特意送過來。」
蓮兒耳根動了動,夾菜的動作慢了下來。
外頭,珠珠仍是那副老實本分的模樣,「奴婢替姑娘多謝淑棋姑娘,可是我家姑娘已經在用膳了,怕是要辜負皇后娘娘的美意。」
淑棋這會在太后宮中,沒了之前的頤指氣使,可語氣里照樣是不容拒絕的強硬。
「皇后娘娘的賞賜,是你一個奴婢就能拒絕的嗎?」
珠珠閉了嘴。
淑棋轉頭去看黃公公,「還請公公帶路,奴婢送完膳,還得回去伺候皇后娘娘。」
黃公公不疑有他,連忙往沈青鸞屋子裏引路。
屋子裏,沈青鸞果然在用膳。
桌上擺着簡單的兩個素淨碟子,一碗發黃的米飯,在昏黃的燭火下,寒酸得可憐。
見一行人進來,沈青鸞放下筷子起身,「淑棋姑姑來了,可是皇后娘娘有什麼吩咐?」
淑棋給她行了個禮才往桌子前走,見了桌上的菜,眼珠滴溜溜轉了一下,幸災樂禍地掃在黃公公身上。
「喲,沈姑娘就吃這些菜?看來皇后娘娘的賞賜倒是來的及時。」
她揮了揮手,後頭的小宮女忙將提着的食盒打開,一疊又一疊的菜往桌面上擺出來。
「沈姑娘,這是皇后娘娘賞賜的晚膳,俱都是娘娘愛吃的菜。」
御花炒鴨舌、蜜汁烤鹿肉、龍鳳雙翅,幾道菜色澤鮮亮,質地細潤,一看便讓人食指大動。
對比起桌子上原本擺着的那兩疊素菜,更讓人覺得差距懸殊。
黃公公一時有些面頰發臊,對院子裏的宮女怒道:「是誰給沈姑娘送的膳,辦事如此疏忽大意,自己個來領罰!」
話音剛落,蓮兒驚慌失措地跑了過來,「公公恕罪,奴婢方才肚子痛,一時疏忽弄錯了,奴婢不是故意的。」
黃公公拿拂塵狠狠在她身上抽了兩下,「沈姑娘是太后娘娘的貴客,你也敢如此怠慢,掌嘴三十!」
蓮兒嘴巴一陣發苦。
她想着磋磨沈青鸞,好讓她有苦說不出,最後向她低頭認錯。
沒想到這教訓還沒給出去,她自己反倒遭了殃。
想起她先前的得意洋洋,這會簡直就是一個又一個的巴掌,扇得她的臉蛋生疼。
「奴婢,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終是拉不下這個臉在這麼多人面前掌嘴,哀求地看着沈青鸞:
「沈姑娘,奴婢伺候您這麼久,以往都是盡心的,今日當真是身子不適才疏忽了。」
說這話時,她幾乎要被羞恥給整個淹沒。
比道歉這件事本身更讓她顏面掃地的,是對她看不起,還以為能夠拿捏的人道歉。
可形勢比人強,哪怕又恨又臊,她也只能向沈青鸞開口求饒。
好在羞恥過後,她很快便說服了自己。
沒關係,只是暫時低頭而已。
這次被抓到了,她在宮中有人脈,日後早晚找別的機會讓沈青鸞見識她的厲害。
至於沈青鸞會不會開口饒恕她,蓮兒壓根未作他想。
蓋因沈青鸞這幾日表現得太過溫和寬厚,就連今日她出言不遜,也只是她身邊的丫頭嚇唬她幾句,並未被懲罰。
更何況,一個毫無根基的女子,哪裏敢懲處太后身邊的宮女。
自己向她求饒,已經是給她面子了。
蓮兒理所當然地等着沈青鸞開口替她開脫。
沈青鸞眉眼往桌上掃了一眼,並未停留,而後淡淡道:「黃公公,蓮兒不是故意的,掌嘴三十的確太多。」
蓮兒臉上一喜,正要開口謝恩,就聽沈青鸞繼續道:「不如就掌嘴二十九下吧,太后娘娘身邊的宮女,理當寬厚些。」
蓮兒神情一僵,隨即就是勃然大怒。
放什麼屁!
什麼二十九下,那跟三十下有什麼區別!
臉照樣丟完了,照樣打腫了,按沈青鸞的說法,自己還要領她的情!
這個女人,怎麼會這么小氣,她就不怕自己懷恨在心,日後繼續給她使絆子嗎!
似乎感受到她的想法,沈青鸞又開口道:
「黃公公,這畢竟是慈昭殿的事,我雖是暫住在此卻也不好過多插手,還請黃公公來定奪。」
蓮兒惶惶地看着黃公公,一顆心沉入谷底。
沈青鸞嘴上說不好過多插手,可她這句話已經表明了她的態度!
她不想出手幫自己。
既然如此,又有淑棋在,黃公公怎麼還會放過自己。
果然,周圍安靜片刻,黃公公慍怒道:「既然如此,你就按沈姑娘說的,掌嘴二十九下。」
蓮兒將周圍環視一圈,只見黃公公冷漠含怒的視線,淑棋隔岸看好戲的眼神。
還有沈青鸞忽然朝她看來,平靜而冰冷的視線。
冷得讓蓮兒心口一縮,一股畏懼膽寒後知後覺地攀上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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