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綱、劉目,護住了池先生。淳于鑄左側插上,公孫箭,先射殺敵軍最前面的那個掌旗官。」
眾人齊聲低應一聲,自去行動。
劉綱、劉目等八名衛士,各執兵器,圍住了我和池早。淳于鑄罵一聲:「殺你!」引二百騎軍突擊過去。公孫箭不敢怠慢,取出大弓巨箭,瞪着血紅的眼睛,斥喝一聲,一箭飛去,敵軍一陣譁然,沖在最前面的那杆大旗已緩緩墮地。
他的聲音,也已完全嘶啞了。
我摸摸自己的咽喉,感覺幾乎快要冒出三味真火來。
已經大半天都沒喝水了。
順手摸摸行軍水囊,癟癟的。取下來搖了搖,還有最後一口。
徐庶的舉止依然是那麼從容,流彩劍輕輕一指:「破軍陣第一變化,殺。」
身後二百多虎豹騎兵發一聲喊,在公孫箭的率領下,列陣衝殺出去。
我把水囊遞給徐庶,他掃我一眼,也不客氣,接過來一口喝乾。
對方如清晨那撥敵軍一樣,在意料之外的我軍兩路快速強壓之下,抵擋一陣後便很快支持不住,往西敗退了下去。公孫箭和淳于鑄正要揮軍追擊一陣,徐庶示意收兵的鑼聲卻響了。
虎豹騎出擊快,回軍也很快。淳于鑄半道上遇上公孫箭,不覺嘆口氣。公孫箭啞着嗓子道:「淳于兄弟別遺憾,徐先生必有要我們撤退的由。」
淳于鑄舔舔乾裂的嘴唇,拿手遮搭在額前,擋一下晃眼的太陽光,嘿了一聲。
這三天兩夜以來,徐庶令他倆各引一軍,協同作戰,擊退了好幾次敵軍的偷襲和進攻。公孫箭感激他在美龍口不顧生死,和飛帥聯手救助自己之情,時時幫助指點他領導之道。淳于鑄很好,長進極快,指揮越來越得心應手,反過來又刺激了公孫箭的教熱情。殘酷的環境是友情的溫床,經過這種聯手配合,二人感情日進。
回到中軍,徐庶神色嚴峻道:「剛剛得到消息,前方離我們只有四十里的尉縣雙泊河地帶,黃巾主力三千餘人,已列陣相待,敵軍主要將領,如張燕、上淮子徒兄妹等都在軍中。」
大家早有準備,聽到這種消息倒沒現出什麼意外的表情,池早還能勉強湊個惡趣:「跑了這麼久,離我們還這麼遠啊!」
公孫箭道:「關鍵是後面趙氏姐弟的兩千人,一直窮追不捨,卻又不即不離,轉了這麼多圈都沒甩脫掉,實在太難受了。」
徐庶道:「我們已前後無路。要回許都,只能通過雙泊河。」
池早道:「過了雙泊河,就能回許都了麼?」
徐庶道:「再往正南行1多里,就是許昌。」
池早道:「那……再繞繞呢?」
徐庶搖頭,道:「我們已經不能再繞了。」
池早道:「為什麼不能再繞,我們這兩天北轉東繞,已經把敵人都轉昏了,連我們自己恐怕都快繞昏了。再費點氣力多繞他幾百里路,不就閃過他們的主力,逃之夭夭了麼?」說着,不禁得意起來,覺得自己多流汗少流血的戰術真是絕妙之極。看看諸將,卻都是寒着臉看他,道:「怎麼了,難道我這方法不好麼?」
徐庶道:「是,當然很好。嗯,池兄你渴不渴啊?」
池早勉強咽口唾沫,道:「今天連打了兩仗,看得我眼花繚亂,都忘了這事。你一說我起來,我好像很久沒喝水了。」伸手去摸自己的水囊。
徐庶道:「池兄的水似乎早喝光了,早晨還喝光了我的。」
池早哦一聲,似乎很詫異。翻着眼左右搜,發現周圍將領馬鞍後的水囊都是癟的,便轉頭去看身後衛士,也沒有什麼收穫。不禁愕然:「我們斷水了?」
徐庶嘆道:「其實斷水倒不是太大的問題,這附近總能找得到水源。最可慮的是我們隨身帶的乾糧,最多只夠支撐到明天中午。而且這兩天老是受到黃巾的騷擾,大家都沒有能睡一個好覺,精力再好,也到強弩之末了。」看看公孫箭和淳于鑄,倆人雙眼都是紅絲成群,霞涌瞳仁。
我點點頭。我自己就深有體,雖然我內功在這些人里可能是最好的,行軍中途也不斷利用空隙內視運息調,還能保持穩定狀態,但也感到精神大不如平日。公孫箭他們還要時時保持警惕,不停地和攻上來的敵人周旋,狀態就更不行了。幸好徐庶早有準備,把虎豹騎分為兩軍,輪流休息,不然這兒大家估計都躺下了。
眾人眼睛都集中在徐庶身上,淳于鑄道:「既然躲不過,那就硬沖好了。過了最後這一坎,咱們就安全了。就算過不去,殺一個賺一個,也比這麼被拖死纏死了強。」
池早瞪他一眼:「年紀輕輕的,怎麼盡着尋死了。徐兄,我們這夥人都聽你的,怎麼辦才能跑出去,你就說吧。」
徐庶看看我,沉吟許久,道:「剛才池兄說到繞道而行,倒醒了我。從此繼續東行二十里,有一地名為南席,附近有河名賈陸,西、南、北三面為嵩山余脈的陘山等環抱的高亢平原區,那裏地勢平坦,水草茂盛,利於我軍休。我即使要和敵軍決戰,也不能任由他們選擇決戰地點。我們先補充一些飲水,然後就去那裏,休息半日,等候他們。」
公孫箭道:「飛帥說過,我要戰,便作戰!徐先生的主意好,到時候人和馬都吃飽喝足休息好了,黃巾雖眾,也未必就能攔得住咱們。」
淳于鑄和池早一齊叫好,淳于鑄是贊公孫大哥以我為主的堂堂氣派,池早卻着「也未必就能攔得住咱們」這句妙語。
然後大家的眼光,都集中到我身上。
我疑惑地看看徐庶,徐庶卻不看我。
我最終點點頭。
徐庶傳令下去,全軍直趨南席。
一路上,徐庶和我並馬而行,默不作聲。
最後我實在忍耐不住,道:「徐兄,你真打算在南席與敵人決戰?」
徐庶點點頭,又搖搖頭,低聲道:「飛兄還在惱我陷蔡、朱二將於死地的做法嗎?」
我也點點頭,然後搖搖頭。
徐庶笑了,然後一,覺得奇怪,看着我眨了幾下眼。
自徐庶兩天坦然把他借蔡陽、朱贊之軍抵擋十石蹶張,引開黑山黃巾的後方狙擊部隊的計劃告訴我之後,這兩日,我已經很少和他說話了。
我不是傻瓜,也不是要和蔡陽、朱贊這種人講什麼義氣,徐庶這麼做,我其實比公孫箭更能解他的苦衷。如此一箭雙鵰之計,我是拍雙手稱讚的。
我只是不喜歡他做這種事之前不把實情全部告訴我。
這是我最不能忍受的。
我不希望這種明顯我得到巨大好處的事情讓我的朋友去獨自承擔惡名,而我則可以不知情不怪的噁心辯解去搪塞世人。
當然,我更不希望別人把我當傻瓜一樣擺弄。
不管他是誰。
徐庶察覺到我的不悅,但在這非常緊張的局勢中,他身擔一軍主將重任,需要他做的事有很多,所以也只能任由我生氣而不多做解釋。
現在,也許我們倆都覺得是該澄清誤,解決矛盾的時候了。
我道:「我是惱你,但不是這個由。」
我把自己的法都倒了給他。
聽完,徐庶吁了口氣,道:「我知錯了。」然後他極快地說:「南席附近有一山隘,名為安陵,過了安陵,東南而下,穿越南陽數百里盆地,便是新野的長陵集,趙累的家就在那裏。」
我吃了一驚:「那不是已經到劉表的地頭了?」
徐庶道:「正是。這就是我告訴飛兄,我為什麼要在南席停留的第二個原因。」
他看看我,道:「這次幸好我沒打算瞞住飛兄,不然飛兄恐怕要不肯再認我做朋友了吧?」
我忽然明白過來:「你是希望……希望我藉此機南下?」
徐庶道:「是的。我默查形勢,這次敵人的計劃真是處處在我們前面,無論我們採用什麼辦法,返回許昌的機都實在是極其渺茫微小。所以剛才我忽然動念,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走樊城,趨襄陽,奔江陵,過長江,直入長沙。這是敵人唯一可能不到的地方。」
我盯着他,本來還算清醒的頭腦不覺混亂,這可也是我沒到的方案。
徐庶道:「本來我看飛兄精力還佳,附近也都熟悉,還勸飛兄獨自先多行十餘里,渡賈陸河然後再折而向南,我們在新野合。」
我道:「這絕對不可以。」這附近的地形環境,都是我按張鳳的情報告訴他的,所以他以為我特別熟悉這裏的地。其實我根本就沒來過,看看地圖什麼的都還頭頭是道,真要一個人走起來,別說去新野,以我這種半路痴的本事,路上萬一找不着個問道的人,走不多久就不知道東南西北了。
徐庶道:「我也知飛兄義氣,所以就沒說。不過這次決戰,兇險無比,飛兄一切先顧自己,千萬不可像在美龍口那樣,意氣用事,因小失大。勿忘四郡百萬父老鄉親,還等着你去解圍救護呢!」
這帽子扣大了。我苦笑一聲,誰救護誰啊?但心中明白他的好意,所以點點頭。
「徐兄注意,危險時跟在我馬後,方便保護我。」
徐庶也點點頭,心:「還我一招。」看看天,道:「秋天的下午,日光竟也如此刺目。」
南席。
安陵隘。
黃巾軍軍陣齊,列於隘口之下。
中軍一杆「趙」字帥旗,迎風飄蕩。
居然被趙穎趕到前面堵住了去路。
我和徐庶對視一眼。徐庶臉色有些發白,道:「避其朝銳,擊其暮墮。敵人中的首腦心思很密,居然把這裏也堵住了,實在令我佩服。我已竭盡全力,飛兄勿怪。」
我明白他的感受。先天上沒法和對方抗衡,還可採用人謀彌補,但現在敵人在謀略上也不比我們差,那也沒什麼好說,只能與敵人以硬碰硬,拼個魚死網破了。不過心裏頗不明白:「趙穎居然如此聰明,知道我們走這條道?」道:「徐兄說什麼話,事到如今,那就拼命一戰,強存弱亡好了。」
徐庶點點頭,傳令下去,全軍準備出擊。
就在這時,敵軍之中忽然走出五個人。
五個中年人。
當先一人五十歲左右,額頭上生着兩個紫色小肉瘤,一邊一個,甚是障眼。他左手着一面銅牌,身後四人,皆是黑須飄飄,手握長刀。
走至數十丈遠,到了兩軍陣的中心地帶,後面四人停下腳步。當先那人卻一直走到離我軍三十米處,才站定下來,大笑一聲,道:「飛帥,數月不見,還記得故人麼?」
紫蛟李方。
竟然是他們?
五花拳李家的五龍!
我去三國許多次,就吃了那一次大虧,差點萬劫不復,就此一命嗚呼,都是拜受這五龍之賜。
怎麼可能忘了!
這兩個多月來,我無時無刻不着早日再碰上他們,一雪心頭之恨。
但這個時候相逢,卻是我最不願意的事情。
李方笑道:「當日匆匆一,得飛帥不吝指點,在下放棄刀法,專心練習鐵牌之術,果然技藝大進。今日再逢,說不得還要請飛帥再來指教。」
公孫箭在旁,冷笑道:「背後傷人的無恥之徒,竟敢再次出來現丑。你等不過是典校尉手下的亡魂遺鬼,既然僥倖逃生,就該知機找個野穴藏匿,以度殘生。」
李方臉色一沉,道:「典滿小兒,我們遲早去找他算帳,報此滅門之仇!」頓了一頓,道:「飛帥,上次在官渡,是劉皇叔要取飛帥的性命。我等受人之託,自當忠人之事。這次我專門向穎督大首領討了第一支令箭,要來再飛帥的戟法。」
哦,是劉備請他們殺我的?我心中思緒翻騰,腦海里忽然回憶起在汝南平輿城下,劉備最後說的幾句話。那時我擊敗劉辟,黃巾依諾退出汝南,劉備臨走時,說道:「……雖然我知道曹操有飛帥相助,袁紹已必敗無疑。但我還是要儘儘人事。將來在戰場上有什麼對不住飛帥的地方,尚祈飛帥諒解。」我當時道:「雙方各為其主,沒什麼對不住。」
原來劉備說的對不住的地方,是找殺手暗算我啊!
你個狗娘養的皇叔,我有什麼地方對不起你,你要這麼往死里我?真有本事,明刀明槍殺了我,我也就認了。這麼暗中傷人,算什麼英雄?
公孫箭見我臉色鐵青,以為我有心障礙,心決戰在即,己方寡不敵眾,要衝出重圍,就靠一口氣,這時候絕不能示弱,喝道:「某家倒要替飛帥教訓教訓你。」
我忙道:「且慢,他們的五花拳陣,非一人之力能敵。」
李方冷冷道:「神箭公要先替飛帥擋一陣,也無不可。不過我家穎督說了,前日和飛帥首次相逢,賭了一局單挑,結果她輸了。今日這一仗,她和飛帥再賭一局群毆。神箭要是自信一人能勝過我五兄弟,上來倒也無妨。」
公孫箭一怔,這大話他可不敢說。
徐庶忽道:「如何一個賭法?」
李方向身後一指:「本軍就由我和這四位師弟出戰,貴軍也可挑出十位高手出來,車輪戰也好,聯手一陣決勝負也罷:貴軍贏了,我軍自動退後三十里,今日就任憑你們走路;你們輸了,我們也沒有過分要求,雙方各顯能為,各安天命。」
我心:「這五龍一聯起手來,別說十個人,二十個也未必能贏。」
徐庶道:「這一陣我們應了,你且回去準備。」
李方困惑地看看我。
我道:「我家徐先生一言九鼎,他的話,便是我軍的答覆。」
李方又看看徐庶,點點頭,轉身去和陣中他四個師弟合。
池早問道:「什麼五花拳陣?就是上次在官渡差點要了你小命的那幾個傢伙?」
我點點頭:「正是,就是那殺人的陣法。」
池早頓時來了興致。他聽我說過這拳陣殺人的故事,當時就非常有興趣。這傢伙雖然膽氣不行,但沉迷業務的心思卻不比我差一點兒,早就渴望一觀這種陣法。
「正好拿他們的五花陣試試我的八陣,看看誰的陣法能殺人。」他眼中忽然閃現出一種我看不太明白的火花,笑嘻嘻道:「讓我給你報那一拳之仇罷。」
「切!就你?」
池早哼了一聲,臉色忽然變得凝重起來,看看公孫箭:「公孫大人,你不是搶我的首功罷?」
公孫箭忙道:「末將不敢。」臉上卻是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
徐庶心下暗奇,池早的周身上下,忽然現出一種莫可名狀的氣勢,瞬息之間,已經完全變了個人。
他對五龍的底細也頗有了解,本來就着自己在旁指揮,借八衛的八陣之法去抵擋對方的五花陣勢,難得池早自願站出來,心中默默評估了一下,感覺池早還是更合適。手一揮,道:「就請池先生和八衛去接這一陣。」
他是一軍主將,說話就是號令。
池早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點點頭,道:「劉綱,劉目,你們跟我來。」然後一自己的戰馬,當先出陣。
劉綱等八人互看一眼,心意已通,「嚓」地一聲,一起拔出刀劍,斜指天空,向我行了個騎兵之禮,齊聲道:「飛帥,我等先去了。」
我心中忽然涌動起一股難言的感情,一人一人挨個看去,千言萬語都不知如何說起,就化做了一句:「珍重!」
劉綱搶過一名旗手的大旗,一躍下馬,扔了韁繩,大步而出。餘下眾衛也他樣子,下馬跟在他後面。
八衛依次從我的馬旁走過,最後過來的是劉目,他牽着馬走到我身前,忽然停住,看一眼我的馬,道:「飛帥,保重。」把馬韁繩遞了給我,然後緊走幾步,追上前面的七衛。
我隨手接過,愣了一下,這是什麼意思?
徐庶道:「他是說飛帥的馬不好呢!」
哦!我看看身下這匹搶自敵方的坐騎,心頭忽然一熱,這個劉目。
池早在離五龍十丈之地停下了馬,回過頭,道:「我教給你們的陣法,你們可都還記得?」
劉綱等一起點一點頭。
池早道:「那好吧,我就在這兒看着,你們先上去。」
劉綱道:「是。」他本來脾氣甚好,平日說話也溫言細語,這時卻突然變得惜字如金,半個字也不肯多說。
他扛着那面大旗,走上幾步,忽然兩手用力,把大旗插在地上,讓大家都聚攏來,用低至只有七位同伴的聲音道:「兄弟們,寧死,勿退。」
七衛深深點頭。劉目道:「綱哥說得對。這面大旗,就是我們最後的防線。」
池早的馬跟了上來,順手拔出那杆大旗,罵道:「嘀嘀咕咕說些什麼?好好記住我的話,以己之強,攻敵之弱。劉綱,你的陷刀陣是殺人的,有機先把中間那個最高的傢伙給劈了,他們這陣勢就算破了。劉目,你是游躡陣的陣眼,多注意剛才使牌的那個老傢伙,別老跟在劉綱屁股後面亂轉。」
劉綱和劉目一愕。
他們都是跟隨我戰過官渡的心腹,在官渡曾親眼目睹,我一着之下被這五龍一拳打得口吐鮮血,飛出數丈之遙。各自思忖,飛帥都破不了五花陣,縱合八衛之力,也定非這五人之敵。雖然練了池先生的八陣,但是不是管用,誰也不知。上得陣來,心中都存了必死之心,決意以死報答飛帥之恩。此刻忽聽池早仔細指點陣法,心念一動,都了起來:「我們聯手的陣法,威力也是不小。何不拼命一搏,能殺得一個是一個?」
池早鑒貌觀色,如何不明幾人的法,正色道:「你們也知道,要說怕死,這裏沒人能勝過我。我對你們是很有信心的,所以才在這裏看着你們去和他們比。」
八衛都:「果然。池先生都不怕,我們還怕什麼?」
池早道:「去吧,把這五個傢伙都給我砍了。」
八衛大聲應諾,一起上前,走至五龍身前,各自通報了姓名。劉目道:「我等八人,乃是飛帥馬前侍衛,先來領教五位的陣法。」
李方目光掃視八人,道:「只有你們八個?」
劉目道:「本來一對一,我們只需遣出五人就可以了。不過五位是武林前輩,我家飛帥敬老愛幼,不願無禮,所以就讓我們八兄弟來了。」他見劉綱不肯多言,只好自己暫充首領。
李方心中惱怒,好個狂妄的阿飛,居然使喚侍候他的卑微手下來支吾自己。臉上卻微笑道:「果然都是不怕死的好漢子。諸位師弟,你們也自己介紹一下罷。」
那四人應了,冷冷地掃了八衛一眼,各自報名:「李正。」、「李剛。」、「李強。」、「李雷。」
劉綱隨便拱了拱手,這四個傢伙長得都一個模子,一眼看去,也分不清楚誰是誰。不過仔細看了一眼,發現排在第三位的那個漢子最高,看一眼自己負責指揮的三位兄弟,三人都微微點頭,示意看準了。
劉目等另外四人卻把李方的鐵牌仔細打量幾眼,牢牢記住了那鐵牌的特點。
不知不覺中,八衛的信心已一點一滴增強起來。
我在後陣上,問徐庶:「咱們的八陣,能破得李家的五花陣麼?」
徐庶道:「陣法之道,深奧莫測,我也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今日之戰,敵人長在配合默契,功力深厚,不利的地方是不知我方虛實。我方差可一的,主要在陣勢的運用上和八衛拼死的決心。飛兄贈給他們的鋒利兵器,也能彌補一些功力上的差距。不過,劉綱他們新練陣法不久,對陣道的解也存在極大問題,許多陣勢的奇妙變化恐怕根本無法採用,只能寄望池兄的指揮了。」
我見他暗懷憂慮,故意道:「幸好徐兄臨戰讓我把那些刀劍都給了劉目他們。難道你那時就已經到有此戰?」
徐庶笑了:「飛兄何出此言?我又不是神仙,哪兒能預先知道這裏有五龍這樣的人物?只不過是到越是危險時刻,越應該人盡其力,物盡其用罷了。」
我點頭稱讚,忽然閃過一念:「徐兄,我的金銀戟鋒銳之極,不如讓我去和八衛聯手,豈不更有勝算?」
徐庶道:「敵人就是希望你親自出戰,才設下這個餌來。你是我軍主帥,而且與八衛從來沒有配合過,拼殺起來敵人若把攻擊重點放在你身上,八衛還要時時念着保護你,反而牽扯了陣勢的運轉。再說,我軍這麼精銳盡出,就算贏了,對士氣的升也毫無幫助。一旦輸掉,不但你們幾人有性命之憂,全局也立刻崩潰。得不償失,得不償失。」說到這裏,自己也忍不住搖頭:「這位穎督,心思可真夠毒辣的。」
我哦了一聲,心:「最毒婦人心!我射傷了她兄弟,她自然要辦法報復。」
徐庶忽然眼神一定,道:「要發動了。」
趙穎在對面陣上,很疑惑地問身邊將領:「你們看那阿飛在搞什麼鬼,派了這麼一幫二三流的部下出來?難道他憑藉這些人,就能抵擋五龍前輩的索命陣拳?」
她左邊是趙偉,聽趙穎發問,趙偉道:「穎姐無慮,五龍前輩的五花拳陣名滿武林,非同小可。我看他們就算是阿飛、公孫箭再加上淳于家那小將三位最強的高手聯手,也無法抵禦。」
趙穎道:「那他為什麼要派這些人來?」
趙偉也不明其所以:「是啊,以阿飛的為人,不可能要部下去白白送死。」
趙穎不滿地看看他,自從阿飛射傷了趙椴之後,趙偉就再不肯叫他飛帥了,但語氣之中,還是有明顯的尊敬之意。
挨個看去,諸將沒有一個明白的,只好轉過頭,去看這邊。
她右邊也有一將,身高約有八尺,一身黑色甲冑,面目黝黑,頦下蓄着一部大鬍子,黑燦燦垂至胸前,足可媲美關羽的長髯,一雙眼睛雖然不大,卻是精光閃爍,傲然不群。見她目光射來,微笑道:「飛帥屬下,確有奇人。你們只注意那前面八人,卻沒看到他們身後的那個人。」
他說話趙穎就是愛聽,心:「真髓就是與眾不同啊!」道:「那人怎麼樣?」
那將便是黑山軍軍師真髓,他道:「那人穿戴,不不武,騎在馬上,搖晃不定,明顯不是軍中將士。卻又隨那八將出擊頭陣,其中定有玄虛。我嘛,那八人所列陣勢,當由此人指揮。」
趙穎道:「那軍師以為,這一局何方可勝?」
真髓捋捋長須,道:「勝負難測。」
趙穎和趙偉都吃了一驚,趙偉道:「真髓兄,那八將排的是什麼陣法啊?」
真髓搖搖頭,還未答話,忽道:「先看斗陣。」
劉目站好自己的位置,心情已經完全安定下來。他目光正視李方,左足在前,虛點地面,右足在後,重心前四後六,飛景劍還垂於左手肘後。劉綱站在他斜對角,卻是右足在先,重心前傾,含章刀順肩而下,斜斜指住右足。其餘六人也都已按部就班,踏准方位。
李方微微皺一下眉。雖然五花拳陣名為陣法,實為拳法,但五人要配合到能同時運勁發力的地步,本身對陣法的了解,也需要一定基礎。他瞧對方這架式,大是不凡,定有高人指點。心知這次群毆之局,和自己原來所大有區別,己方若要取勝,恐怕並非易事。
他的頭微微向左偏了一下,又右移一下,師弟們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敵人不弱,謹慎從事。四人各各微退半步,慢慢蓄積功力,等候師兄的下一步指示。
雙方沉默片刻,驟然曹方一聲巨喝響起,白光一閃,一人引刃出擊,率先發起攻擊。
頃刻之間,八陣已然啟動。
那引陣之人,正是劉綱。
他再次大喝一聲,四人動作忽地變快,他疾快前行三步,含章長刀狠狠劈出,陷刀陣的兩名師弟也同時大喝一聲,雙劍齊出,對象正是早已鎖定的目標,五龍中身材最高的李剛。
劉目等七衛得池早指點,早已心領神,也各依秩序,或攻或守或護住側翼,寶刀利劍皆動,一時光焰大盛,明亮照人。
五龍大吃一驚,對方發動之快之奇,實在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雙方將士,無不屏住呼吸,仔細賞閱這突如其來的奇妙變化。
後面池早微微嘆口氣。
也就勉強能將就了。
經過形成、精煉、失傳、再形成、再精煉這無數輪迴之後,再由他精心的八陣古法,首度出現在三國戰場上,居然仍是它最原始的形態,這是十個月之前他無論如何也不到的。
在他這陣道大家眼中,劉綱等人,只能算是剛剛摸入大門的瞎子,若沒有他陣前的臨時指點,他們佈下的這所謂八陣,根本連蟲子都殺不死。
李方乃是己陣之首,目光一掃,發現右手的李剛最是危險,對方至少有三個人同時攻擊他,三口兵器直指他頭面、右肩和下腹。鐵牌急搶在前,呼地向右橫穿過去,牌面抵住刺向小腹的一劍,牌沿順勢擋開已近右肩的一劍。這兩劍一接,心中頓時有了底:「對方功力,不過爾爾。」以剛弟的實力,頭頂那一刀根本無法對他構成威脅。
當地一聲,雙刀一交,劉綱連退三步,抽身回到原位。
一聲悶哼,李剛左膝之上,已中了一記,幾滴鮮血,立時濺灑出來。
卻是陷刀陣最後一人悄沒聲息的一刀斜劈,刀尖正掃中他膝後軟骨之上。
李方愕然側首,李剛高大的身軀硬挺了一挺,還是向左傾歪下去。
其他三李怒吼一聲,齊齊向那曹衛擲出手中的長刀,要將他就此釘在原地,以報偷施暗算之恨。
他們幾人的功力,豈是曹家這幾個衛士所能企及?但八陣的精微變化,也不是他們幾個所能解的。三口長刀擲出之時,劉目等四衛正好跑陣到位,各人手中刀劍方位各異,但形成的那股合力之強,卻輕易化解了刀上的強勁內力。
嚓嚓一陣輕響,三龍的長刀紛紛折斷為數段,跌落於地。
五龍駭然變色。
他們這擲刀之術,本是四刀齊擲,集中攻擊一敵,乃是五花拳陣的三大絕招之一。此刻雖然少了李剛那一口,但三人含怒而擊,威力更是驚人。不到敵方這幾人年紀輕輕,內勁竟已如此厲害。
當李剛受傷之際,李方還欲一拼,料就算只有四人,也足以制服對面這兩倍於己的敵人。他手上鐵牌也是五花拳陣克敵制勝的法寶之一,本當在師弟們擲出長刀的同時發動攻擊,卻被這嚓嚓的斷裂之聲驚住,驟然停下正待揮出的鐵牌,順勢牌交左手,右手扶住李剛。
五龍心意合一,一起後退五步,希圖和曹家的陣勢分開。
劉目等游躡陣四人一愣之下,竟然沒有及時追擊。
雙方後陣上徐庶和趙偉都是暗暗嘆息一聲,一人道:「可惜。」另一人卻:「好險。」
池早心中一急,破口大罵,聲調還頗為響亮。
「我靠,你們丫的死人啊!」
不過在場上死拼的雙方壯士,面對這出乎意料的結局,都是驚繞之魂,卻是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聽明白他這脫口而出的現代罵典了。
與此同時,趙穎也大罵了一句。
和池早一樣,她罵的是自己人。
「一幫只吹牛的老廢物,誤我大事。」
真髓嘿然一笑,忽然縱馬而出。
「誤不了的。」
趙偉訝道:「真髓兄,你幹什麼?」
真髓橫向馳馬,摘弓取箭,冷冷道:「穎督答應的事情,我真髓可沒答應過。」左臂一舉,弓弦已張。
趙偉目中寒芒一閃,趙穎已拍手笑道:「沒錯。真軍師才是今日我軍的總頭領,我說的話,自然不能作數。」
趙偉道:「穎姐你……」
話音未落,真髓哈哈大笑聲中,弓弦已響。
這笑聲猶如信號,頓時金鼓齊震,喊殺聲四起,四面八方的叢林山腰中,忽然出現無數的黃巾軍。高舉各色大旗,刀斧閃亮,槍戟耀光,邁着齊的步伐,向着中央地區合圍而來。
接着,那令人膽寒的悽厲呼嘯之聲,再度響徹雲空。
我一抬眼,遠遠正看見對面那黑甲將軍彎弓搭箭,瞄準的方向,正是池早。
池早正為八衛錯失良機痛苦不堪,哪裏到有人突施暗算?
我離池早有一百多米,大喊:「池早,閃開。」
那將軍縱聲長笑,黑光一閃,矢去如電,一箭已射中池早的胸膛。
這一箭好不凌厲,我甚至清清楚楚地聽到池早胸骨碎裂的悶響。
原來是他!那個在郟城城頭箭射曹遵的射手。
在認出敵將的射術的同時,我心頭一痛:池早沒了!
這種高手的利箭,絕對致命。
池早慘呼一聲,立刻倒撞馬下。
就此不能動彈。
接着前面慘呼聲不絕,在那無敵的殺人武器——十石蹶張面前,什麼五花拳,什麼八陣法,通通都是廢料,通通抵不過那一杆杆飛來的長矛也似的巨箭。
片刻之間,剛剛還耀武揚威,拼死決鬥,吸引了雙方幾乎所有人注意力的名角高手,紛紛中標,栽倒於地。
這一瞬間,戰陣中人喊馬嘶,兵器碰撞聲、金鼓敲擊聲混雜着殺死敵人的得意狂笑和被殺前的痛苦哀鳴,一片嘈雜混亂。
這一瞬間,我腦子也一片嘈雜混亂。
池早,你死了麼?劉綱,劉目,你們都死了麼?
我大叫一聲,沖開周圍衛士的拼命攔阻,瘋一般催馬直衝過去。
徐庶也紅了眼,雖然他料了許多種結果,但敵人如此卑鄙,卻還是遠遠超出他的像。他忍住自責的心情,大聲喝道:「眾位兄弟,衝過隘口,便有活路,殺啊!」揮劍跟着我就殺了出去。
公孫箭對淳于鑄道:「淳于兄弟,你記住要護着飛帥,保護他殺出去。」
淳于鑄道:「公孫大哥,你呢?」
公孫箭咬牙道:「我去找那黑甲將軍,報池兄一箭之仇。」
淳于鑄看看他,不忍相勸,慨然道:「好,公孫大哥,你也小心。」
二人刀槍伸出,互擊一下,縱騎沖了過去。
我衝出沒多遠,眼前已出現無數騎士。
敵軍的前鋒,終於也換成了騎兵。
這才是黑山軍的精銳。
身側有人追來,淳于鑄的騎術真好,耳旁剛聽到他的聲音,他戰馬已越過我的馬頭,當先沖入敵人之中。徐庶率領全軍隨後也殺了過來。
好,那麼,演出開始吧。
我握緊冰涼酷硬的金銀戟,忽然冷靜下來。
在施展早已慣熟,但卻從來沒有使用過的混沌戟法,開始從未有過的殺人生涯之前。
我終於冷靜下來。
要不被人殺死,為朋友報仇,活着逃出去,我必須冷靜下來。
忽然起池早死前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他說:「讓我給你報那一拳之仇罷。」
說這話的時候,他是依舊嘻笑着的,但眼裏閃動着一些奇特的火花。
現在我明白了,那是因為朋友受到侮辱而感到憤怒的火花。
池早,輪到我了。
一生之中,第一次明確地知道,我現在要殺人了,我就要殺人了!
雖然我心靜如水,但身體卻還是不受支配。
我兩臂的肌肉、掌心的肌肉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連我臉上的肌肉也不受控制地輕微抽動着。
幾名衣着盔甲與其他黃巾明顯不同的敵將一邊大呼着我的名字,一邊沖了過來。
他們在大叫着:「活捉阿飛,活捉阿飛!」
我冷冷一笑,盯着那些陌生的面孔,沉着地計算着他們前進的速度,評測着他們揮動兵器的力量,待雙方已近,忽然一戟刺去,挑落一名跑在最前面的迅捷敵將。他翻身落馬的時候,胸前的鮮血標噴了出來,有幾滴飛濺到我的馬脖子上。接着我真力鼓動,氣透戟杆,長戟橫掃,在左側另一名敵將鐵矛刺上我之前,一戟鑽重重打在他的肩上。咯吱一聲悶響,那將肩頭立刻塌了下去。他厲叫一聲,掉落馬下,忍痛爬起來,軟搭搭吊着胳膊跑了幾步,立刻被後面衝上來的馬匹撞倒,無數馬蹄胡踐亂踏,眼見是活不了了。
剩下兩騎敵將,沒等近我的身前,已經被進入混戰狀態的兩軍隔擋住,尋着個敵人,便對戰起來。其中一將碰着淳于鑄,順手一刀砍去,被淳于鑄機敏閃過大半,只在後背上擦了一道口子,割破了最外面的重甲。淳于鑄罵一句:「殺你!」反手一槍,龍頭槍的虎尾從懷裏反探出來,一槍刺穿他的咽喉。馬頭別轉過來,他隨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清秀的臉上立刻全是血跡。
鼓聲隆隆地響着,巨烈地震盪在這瘋狂的戰場上空。啾啾的冷箭四下亂竄着,搜尋着輕忽的對象,隨時準備着給予他致命的一擊。這裏是死亡的地獄,稍微一失神,就莫名其妙地死掉。
深秋的河南已經很冷了,下午的北風吹了過來,竟也帶着種刺骨的味道。
風中有一股血的腥味,地上枯黃的草漸漸變成暗紅色。
我的臉上也開始濺上了血,粘糊糊的,慢慢流淌着,浸染着,分不清是敵人的,還是自己的。
我的雙眼已經紅了,但我的心,卻越來越冷。
這支黃巾戰鬥力很強勁,人數又多,身旁的部下越來越少,敵人卻似乎越殺越多,殺掉一批,又衝出來一批,周圍都是敵人的旗幟,敵人的刀槍。衝擊了這麼久,也不過前進了里許之路,離那隘口還有兩里之遙。
這麼殺下去,何時是盡頭?
忽聽後面一聲低哼,我心中一凜,是徐庶的聲音。急側頭看去,卻見他右肩上中了一箭,手上一松,長劍掉落下去,噗地插入地上一具黃巾軍的無頭屍身中。他的流彩劍極其鋒利,一劍直透身體而過,半個劍身都沒入土中,暗紅的血液立刻順着劍創冒了出來,頃刻就染黑了他身下土地。
我急忙反手拔出背上的百辟刀,刀柄沖前,飛擲給他。殺了這許多人之後,手已經有些軟了,好在功夫還在。徐庶左手接過刀,格開對面刺來的一矛,一刀將他砍翻,順手又一刀,砍斷右肩上那支箭,任那箭頭帶着一小截剩餘的箭杆繼續留在肩上,不再。
就這麼略一分心,沒注意一隻長箭低嘯着向我飛射而來。
身旁一名護衛忽然從馬上躍起半空,身體側撲過來。
一箭正中後心。
他脖頸一挺,兩眼急速睜大,睜至瞪圓,忽然就呆滯不動,叫也沒叫一聲,軟軟跌落下去,重重摔在地上,就此死去。
我認得他姓楊,是比翼門的弟子,叫聲:「楊兄弟!」
另一名衛士忽然叫道:「飛帥小心。」長刀疾揚,「叮」的一聲響,火星四散,一隻狼牙箭正中刀脊,掉了下來,被他順勢接住。
轉頭看去,卻是比翼門的韓東。
「韓東,你救了我!」
韓東一怔:「飛帥,你竟然知道我的名字?」他的外號「韓臭嘴」,在軍中可比他本來姓名響亮多了,平日裏我也只稱他這外號。連我也不到,在這緊張的情況下,居然起了他的原名。
我長戟一橫,替他擋住身後劈斬過來的一口斬馬刀,喝道:「跟着我往外殺。」
韓東看看地上的本門,咬一咬牙,道:「是。」又看看左手的狼牙箭,箭身上刻着一個「穎」字,怒道:「飛帥您看。」
原來是她。
我目中餘光掃去,果然看到右側山坡上執弓引箭的趙穎。
忽聽一個熟悉聲音大罵:「殺你!」接着敵人一陣歡呼,幾人同時大聲喝道:「捉活的。」
抬眼一掃,卻是淳于鑄的戰馬中了數箭,倒臥於地,把他顛了下來。十幾把撓鈎套爪立刻伸了過去,鎖住他四肢甲衣,鈎緊他腰間絲絛,徑直拖向趙穎所在的那山坡而去。
淳于鑄臉上全是鮮血,粘住了雙眼,雙肩、雙肘、雙膝、雙足、腰腹皆被牢牢抓住,不得動彈。他閉着雙眼,不住大叫:「公孫大哥,公孫大哥,飛帥,飛帥,我不當俘虜,我不當俘虜,快射死我呀!」
我眼中含淚,混戰一起,淳于鑄就一直衝在最前面,替我遮槍擋箭,我怎能任他被人擄去。縱馬向前,要救他。但周圍人馬相擠,又要顧着受傷的徐庶,哪裏趕得過去?眼睜睜看着他被拖過那山坡而去。
韓東怒吼一聲:「淳于兄弟,我來救你!」不顧一切,直衝過去。忽然胯下一軟,戰馬悲吟一聲,前胸被突如其來的一箭射中。韓東立刻失去重心,被顛了下去。敵人一聲歡呼,故伎重施,七八把套鈎又探了過來。
哪知韓東乃比翼門弟子,輕功甚佳,而他手中長刀,卻是曹丕送我的那批好刀之一。他就地一個旋子,貼地掃個圓徑,「咔咔咔」,周圍的套爪撓鈎齊齊斷折。接着他一躍而起,長刀亂砍亂劈,左右敵人猝不及防,竟給他殺出一條血路。
看着他勇猛果敢的身影,我好不慚愧,在這生死一發的關頭,我遠不及他單純無畏。我大喝一聲,輪動長戟,決意隨他上山,並力救人。
山坡上,趙穎身前的兩督戰大將見韓東直衝上山來,齊喝一聲,馳騎抖矛,上前攔住了他。這二將武藝高強,又居高臨下,以長欺短。韓東雖然竭力死戰,卻立顯不支。不數合,小腹便中了一矛,身體一僵,速度頓時慢了。另一人補上一矛,穿透他的頭顱。
紅的是血,白的是腦漿。
那將拔出長矛,韓東頹然倒地。身體輕微地不停抽搐,一雙怒目已被紅血白漿埋沒,仍然死死盯着敵人。
另一將俯下身體,拾起韓東丟棄的長刀,笑道:「這傢伙的刀倒不錯。」一矛伸去,把韓東背上的刀鞘挑了過來,收刀入鞘,隨手插入馬鞍的兜囊內。
我目眥盡裂,雙手把金銀戟攥得死死的,幾乎要擰斷戟杆。
飲用了許多久未品嘗的熱血,冰冷的金銀戟漸漸開始發熱,從戟至尾,渾身都在發熱。
我渾身也在發熱。
你們這幫混蛋!
這時,山坡上忽然現出那黑甲將軍的身影,他大聲喝道:「燕帥穎督大首領有令,活擒阿飛者,封無敵大渠帥,賞金一萬斤。」
山上山下的黑山軍都是一陣騷動,敵軍覆沒在既,居然還有如此大的好處。
附近好幾黃巾將領立刻捨棄了其他曹騎,轉而向我的方向撲過來。
那殺死韓東的兩名黃巾大將哈哈大笑,縱馬從韓東身上踐踏而過,衝下山坡,直奔我而來。他們速度極快,轉眼便即奔近,大聲喝道:「飛帥還記得故安柳易、霍奴麼?」
我認得他們,他們正是在郟城聯袂力闖我軍營寨的那兩個少年。
你們這群混蛋!
我瞪起眼睛,身體中散發出濃濃的怒焰。
我大叫一聲,內氣迸發。
我忽然揮起金銀戟,揮出一招。
「無生無滅」!
金銀戟的槍尖和月刃上仿佛受到我內心殺氣的感染,光芒驀地擴展激射開來,周圍數丈方圓內都被這光芒籠罩,忽然就一起瀰漫在千絲金光和萬道銀線組成的燦爛重霧之中。
在這個範圍內,我就是能定生死的閻羅,我就是主宰一切的君王!
我清晰地感覺到被這迷霧困住的所有敵人眼中的驚惶和心裏的恐懼。
無天無地,無生無死!
沒有驚駭的呼喊,沒有死亡的悲吟,身前身側的重重濃霧之中,忽然增添了許多紅色。
那是血霧!
美麗而悽慘的血色之霧!
剎那間,一切歸為平靜。
在這眾寡不敵,全軍將沒的危急時刻,在這友朋遭難,無力相援的傷心時刻,我終於忘記了馬上和步下的區別,發出了無常戟法的絕殺之招。
不殺則已,一殺絕命。
無常十一戟,不再僅僅是步戰絕技,從此,也是馬戰絕技。
正面攻擊我的十餘名黃巾將士,包括黑山軍的大將霍奴、柳易等四、五名高級將領在內,都在我這一招「無生無滅」之下喪命。
稍遠處凡是目睹了這驚人一擊的敵我兩軍,不管是高中級將領,還是一般的士兵,一時都驚得目瞪口呆。
山坡上觀戰的趙偉也不禁驚嘆出聲:「這是什麼武功?竟有斬天滅地一般的威力。」
可是敵人沒有絲毫懼意,他們仍然越來越多,前赴後繼,踩着同伴和敵人的屍體,蜂擁而上。
雙方都殺紅了眼,在這修羅場一般的煉獄裏,沒有畏縮的地位,沒有害怕的環境。
惟有勇者,才能生存。
真髓忽然右手一舉:「且住。」
主將大旗揮舞,霎時戰鼓齊齊停奏,陣上的黑山軍一起勒馬而退。
已經殺得昏頭轉向的虎豹騎,利用這機,找准了我的方位,再度向我聚攏過來。
徐庶向身後看了看,原本五百多親軍,現在已只剩二百騎左右,多數人已經負傷。
我微微喘息着,真氣迅速地週遊身體百骸,儘量恢復着內在的生機。
那一擊無生無滅,也耗損了我許多的內氣精神。
嘈雜混亂的戰場上,突然出現了一個短暫的寂靜時刻。
山坡上,真髓坐在一塊特意修好的山石上,定定盯着我。
我的最後那一招無生無滅,觸動了他內心中的一根隱弦。他似乎摸到了一些影子,卻又不知道那代表什麼。
這使他非常煩惱困惑。
他的眼睛亮亮的,如同一隻兇殘狡詐的獨狼,看到了最肥碩的獵物。
他知道我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
現在,他既將贏得最後的完勝。
他已經成為這場角逐的最後勝者,這場戰役的第一主角。
既然這樣,為什麼不讓結局更加完美一些呢?
輕易擊敗了久負盛名的禁軍飛帥,既使是再冷靜沉着的人,這時候也忍不住得意。
他正好利用這難得的靜默,來宣洩一下他難得的好情緒。
「飛帥,今日之敗,非你之過。曹操並不相信你,你又何必為他賣命?不如投降吧!」
我問道:「你是誰?」
真髓微笑:「我是黑山軍的軍師真髓。飛帥,到我們這邊來吧!你看我黃巾將士,兵多將廣,驍勇善戰,若你我聯手,奪取天下如同探囊取物。」
原來你叫真髓。
你這殺我朋友的仇敵!
我冷冷盯着他,低聲問道:「徐兄,你怎麼樣?」
徐庶在一個護衛的幫助下,一邊剜掉右肩上的那半隻箭,掏出自己隨身攜帶的傷藥敷上,以布帶裹纏好,一邊咬着牙笑道:「沒事,只不過好像又回到少年的遊俠時代而已。」
游目看去,旌旗招展,刀槍林立,周圍所有的有利地形上,都是敵軍的身影,黑壓壓的,一片又一片。我哈哈一笑,大聲道:「真髓軍師,我很佩服你的精密計謀。換個時代,也許我們能把酒論交,結為摯友。但今日你射殺我良朋,戕害我部屬,要我投降於你,那是休。」
徐庶揚起百辟刀,激勵身後的將士:「大丈夫上陣,當生則生,當死則死。」
親軍們齊聲高呼:「我要戰,便作戰!」
輕輕然而卻是響亮地嘆口氣,真髓右手有力地一揮。
霎時,百鼓復振,各色旗幟又一次飛揚。
這一次,不把曹軍全部消滅,黃巾軍是絕不再停手了。
戰馬在長聲嘶鳴,兵器在無情碰撞,慘叫聲無處不是,滑膩膩的鮮血再度浸滿大地。
我們離隘口越來越近了,但敵人的狙擊也更加強猛剛橫。
我手中的金銀戟在這劇戰中期開始發揮出巨大優勢。
趙穎連續向我射了好幾箭,都被我以有強烈磁性的金銀戟杆一引一撞,隨手破了。而金銀戟銳利無匹的槍鋒和彎刃,對我身前的任何阻礙,都是一種夢魘。
我這時候也顧不上什麼勝之不武的身份風度了,仗着功力深厚,武器精良,擋住我路的,立刻就是一頓胡刺亂剁,全不管對方是大刀鐵棍,還是堅盾巨斧。一路所向披靡,連略小一些的拒馬鹿砦,也都是一戟破去,頓時四分五裂。
我部下的四十九名貼身親衛,除了劉大、劉二、王全等少數人不在這裏,其餘的,劉綱、劉目等八衛首先喪命蹶張強弩之下,剛才一場惡鬥,又死了韓東等十餘人,只剩下二十人不到。他們緊緊護在我和徐庶的兩側,確保我兩翼的安全。
天漸漸要黑了,西北風呼嘯着,越發的大了。
在夜幕即將降臨的最後一刻,我衝上了安隘隘口的最高點。
真髓霍然而起,一躍上馬,兩手一握,長柄弓高高舉起,箭已在弦上。
無聲無息中,黑光隱現,矢出如電。
這一箭速度之快,已超越聲音的傳遞,直到箭將及背,「嗖」的一聲響,才達於我的耳旁。
我無法躲避,巨大的風聲也影響了我的判斷。
「噗」地一聲,黑箭破體而入。
「噹啷」,長戟落地。
左右正沉浸在突破難關喜悅中的親衛們大驚失色。
還是徐庶手快,立刻扶住了搖搖欲墜的我。
我回頭看看左背,低聲道:「不妨事。」
好硬的強弓,好利的黑箭。
最後的關頭,還是金銀戟救了我一命。
若非金銀戟具有強大磁性,牽引了一下,使黑箭略略偏移了方向,只差寸許,這一箭就穿透了我的心臟。
真髓的弓上,又搭好一隻箭。
他一共有三隻這種可以隱藏聲音的無影破甲黑箭,現在這種天黑風大的天氣里最能發揮效力。
趙偉在旁輕輕皺下眉。
這三隻破甲黑箭都是趙家家傳之物,父親心疼乾女兒,全數給了她。趙穎要討好真髓,又全都轉送給他。
不到,今日真髓竟然以這黑箭去射阿飛。
便在這危急時刻,遠處忽然隱隱傳來一聲低沉有力的嗥叫,接着嗖嗖數聲,三道銀光從我身前不遠的地方飛出,擦着我的身體而過,向山坡上的真髓直射過去。
真髓怔了一怔。身旁的趙穎、趙偉等人拔刀舞劍,格擋開去。仔細看去,卻是數寸長的銀色小箭。
驀地風聲轉盛,眼前一片大亮,嗖嗖嗖嗖急速聲音中,如同暴雨之前的驚雷突震,爆裂出無數道銀色閃電。
真髓目中光芒驟閃,急道:「不要用兵器擋。」
趙穎、趙偉遵言收身躲閃,有幾個莽將不服,或以兵器,或豎起手盾,硬去招架。
呲呲幾聲奇響,一股硫磺的味道先於火焰四下散出,接着銀光線起,轉眼竄射出無數亮麗奇特的銀花,閃耀在黑黑的夜色之中。
再接着,是那幾名武將大聲呼救聲。
趙穎怒道:「叫什麼,幾根火箭也怕得這麼厲害?」這幾個傢伙也太不耐燒了。
趙偉聽着那幾人強忍疼痛的喘息聲,問道:「真髓兄,那是什麼火箭啊?」
真髓頹然放下自己的長柄弓。這種一刻千金的時候,耽誤了這麼片刻,活擒阿飛的時機已然錯過。按照自己和張燕的約定,敵人逃過隘口,就是張燕的任務了。
現在還不能和大首領有任何正面衝突。他已經對自己生出不滿,再要違背約定,他立刻翻臉的。
只能寄望張燕和上淮子徒兄妹不要那麼無能了。
他遙望着隘口前那長長的火把,輕輕搖搖頭,張燕總算及時趕來接應了。
看看趙偉,回答道:「那是一種特製的銀火箭,見物即燃,火性巨烈。」
趙穎道:「真軍師果然見聞廣博。」
真髓道:「那倒不是。我是見過那人的,只是,」他皺起眉,「他一向只在南方混的,怎麼突然來到北方?」
趙穎道:「他是誰啊?」
真髓道:「他有個外號,叫做金弓銀三箭,弓箭之技,妙絕天下。他每次發箭,必然是三隻銀箭齊出。不過他自視甚高,開始三箭一般不使用火箭。」
趙偉先是皺皺眉,接着心念一動,大吃一驚:「真髓兄莫非是說,他每次只發三箭?」
真髓看他一眼:「偉兄弟果然敏銳。」
趙偉嘆道:「果真是絕妙的箭法!」
趙穎心道:「一發三矢,甚至一發五矢,我們也都可以做到,有什麼高明的?」她見真髓言語、神色中對那人極是推重,已是不滿,而兄弟顯然已完全恍悟的時候,自己卻依然還是不明其奧,心下更頓時生出嫉妒之念。不僅是那金弓銀三箭,連趙偉也一併恨上。
趙偉見趙穎還是一臉不明白,便解釋道:「適才銀光亂竄,發射的箭矢何止三數十隻,以一人之力,每次又僅發三箭,瞬間射出這許多銀矢,他出手的速度一定極快,簡直快到不可思議。」
趙穎啊了一聲。
真髓道:「他還有個姐姐,名喚金弓銀一彈,其技之妙,更在兄弟之上。」忽然輕嘆一聲,心情莫名地煩躁起來,道:「收兵。」
趙穎忽道:「你們先回去,我要一直追下去,一定要生擒阿飛,以報椴弟之仇。」
真髓冷冷看她一眼,已看透她的心靈,道:「你要去,我也不攔你。不過切記多帶高手,以免不測。」
趙穎道:「軍師放心好了。」
趙偉道:「我陪姐姐去追。」
趙穎心中暖和:「兄弟怕我有危險。」去看真髓時,卻見他已轉身走了。
「這死人,為什麼就不能對我好點?」
「且停!」逃亡的小隊伍最前面,忽然傳出低低的一聲急呼,聲音有些顫抖。
徐庶問道:「怎麼了……」
不用回答,他也已看到,前方,最多兩里左右的距離,竟然有一支長長的火龍,正緩緩向這邊行來。
是黃巾!
都不用,徐庶那聰明的大腦已經自動做出判斷。
雙泊河的張燕、上淮子徒聯軍,終於在最不該出現的時候出現了。
一時間,徐庶只覺口中發苦,嗓子燥干。
敵人的配合居然如此天衣無縫,完全不給我們任何喘息的機。
「徐先生,趁着天黑,你保護飛帥從小路先走,我們拖住敵人。」護衛中一個姓成的什長拉住我的馬,對徐庶道。
徐庶道:「不。」他雖然對這附近的地很熟,卻不肯舍群先逃。
「要活大家……一塊活,要死……大家一塊……死。」我道。胸間一陣呼吸不暢,連吸了兩三口氣,才把這句話說完。嘴裏忽然一咸,覺得多出許多液體,接着眼前一黑,背上忽然又是一陣奇痛,身體不由自主向前傾倒,伏在馬脖子上。
眾人大驚。
那姓成的什長怒了:「徐先生,飛帥不能死!飛帥一定不能死!」
徐庶看看我,又看看大家。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徐庶嘆口氣。大家的目光中,都充滿了哀求和期待,那是一個戰士最後的心愿。
是啊,劉綱死了,劉目死了,韓大嘴死了,他們都為了飛帥而死,他們今日戰死沙場,惟一所求的,不過是飛帥日後能為他們報仇雪恨,難道我能忍心讓那些兄弟就這麼白白犧牲?難道我連我們最後一點願望也要全部剝奪?
忽聽一個冷冷的聲音道:「他就要死了,我看你們還是趕緊散夥得了。」
徐庶喝道:「是誰?」
不遠處,一棵巨樹上輕枝連動,忽然彈出一個人,躍了下來。
天摸黑,只瞅見他身着白衣,手執小小的一張弓,聽聲音年紀不大。
那人冷冷道:「你們這麼多人,帶着這麼個半死人,我看是跑也跑不了的。」伸弓一指我。
那姓成的什長大怒,揮刀就要剁他。
徐庶看一眼那人的小弓,忽然起適才的情景,忙攔住他,道:「這位兄台,就是剛救了飛帥的那位小俠士,不可無禮。」
那人大喇喇道:「還是你聰明。唉,浪費了我三十六支銀光箭,救了這麼個半死人,真是可惜。」
我心中一怒,神智更加不清,迷迷糊糊中,似乎聽見徐庶說道:「箭傷着肺了,得儘快離開險地,拔箭治療。」又轉身對誰說了幾句什麼。
接着那姓成的什長說道:「徐先生切不可有婦人之仁,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從效忠飛帥那天起,就時刻準備着為飛帥去死。只要飛帥活着,總有一日能再回來,為我們報仇雪恨!」說着話,他聲音突然哽咽:「飛帥,您可一定要回來為我們報仇啊!」
「切,死就死了,還報什麼仇,你看他這熊樣,像是能給你們報仇的人嗎?」
這句刻薄的話是我昏迷之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嗬,看不出來,你這人還挺硬氣的。好心都當成了驢肺,嘖嘖嘖,了不起。」
這是我再次醒來,聽到的第一句話,分外陰冷刺耳。
心裏嘆口氣,怎麼睡了這麼大一覺,還沒能擺脫了這討厭的少年人。
我慢慢睜開眼,看到自己躺在一塊很大的草地上,身旁汩汩潺潺,似乎有水在流動,徐庶和一個白衣少年站在不遠處。那少年手一揚,「啪」地一聲,一個小小瓷瓶撞在兩丈之外的一棵樹上,碎屑四濺,裏面裝的物什掉了下來,似乎是一些藥丸似的圓東西。
那少年瞥我一眼,見我醒了,似乎到什麼壞主意,撇撇嘴,伸手從懷裏掏摸出另一個瓷瓶,冷冷道:「你自己不要也罷。他的外傷可是很重,我這兒還有些丹藥,你先給他外敷兩粒,就可以完全止住流血,兩個時辰之後,再內服三粒。以後每日各外敷內服一粒,大約有十天,就有七成好了。你要不要啊?」
徐庶滿臉通紅,卻不敢說不要。
我掙扎着往起坐,怒道:「徐兄,咱們……不要他的藥。」眼前一黑,胸口又是一痛。
徐庶急忙過來,扶住我躺好,道:「飛兄,你傷勢剛剛穩定,快躺下。」
那少年冷冷道:「杜似蘭那丫頭把她家飛帥說得如何如何天下第一奇男子一般,不到這麼差勁,居然還要靠我救命。」隨手把那藥遞過來:「最後問你一遍,你要不要啊?」
我大叫道:「徐兄,不要……」一氣之下,頓時又昏迷過去。
徐庶眼見我胸前裹纏的衣服布條又隱隱泛出紅痕,心下難以決斷。這一日一夜和這少年相處,他雖然性子冷酷,武功高強,飛箭殺人如同嬉戲玩鬧一般,毫不把人命放在心上。而且冷聲冷語,氣焰囂張。但飛兄一直高燒昏迷,卻是全靠了他的靈丹吊住傷勢,未致惡化。自己縱可不要他的傷藥,飛兄卻離不得。猶豫半晌,一咬牙,終於還是走了過去,伸手接住那藥瓶。
那少年冷笑一聲,拍了拍手,似乎對能折服徐庶這硬漢子非常得意。轉過頭去,便要離開。
「我還要去找趙穎那小美妞,不跟你們玩了。」
徐庶道:「還未請教公子貴姓高名?」雖然受辱於此人,但畢竟救命之恩卻不能忘記。
那少年也不回頭,冷冷壞笑道:「我金弓銀箭生平不喜歡男人,只對看得上眼的美女通名。男人麼,再見才是緣分,日後你我若能再度有緣相見,我告訴你我的名字的。哼,不過我看這機很小。對了,」忽然起什麼,又一伸手,從懷裏取出一個小小黑色卷宗,隨手回擲,正落在我的身上,「你帶着他按這個地址走,便有機逃過對方的追捕。聽不聽由你了。」
徐庶皺起眉,察覺到對方語氣中一種自傲和厭惡混雜的情緒。他本來性格剛烈,修習多年經史,現在不過加了一個「內」字,變成外柔內剛,性子仍是極剛傲,心:「你這人陰狠毒辣,來歷不明,若非飛兄情勢險惡,誰稀罕你的東西?」悶哼了一聲,道:「那就多謝了。」
少年哼了一聲,道:「不用謝我,我是看在美女的份上。小心保着你家飛帥的小命吧。」倏地加快腳步,徑直去了。
徐庶愣了一愣,看着他背影,內心屈辱萬分,要仰天大罵一番,卻又伏地痛哭,似乎更加舒服。一時胸中百感交集,無法自已。怔在當地,如同木頭一般。
過了一陣,忽然一隻小鳥飛了過來,落在他身前的一棵樹上,啾啾地衝着他叫着,聲音頗為悅耳。
徐庶怔怔聽着它叫,聽了一陣,漸漸就覺得好受了些。腦子一凜,頓時起,我跟他較的什麼勁啊?急忙過來給我敷藥。
他看看昏迷不醒中的我,心中感慨萬千:「飛兄勇武蓋世,卻身受重傷;我自負才智,卻連遭失算。唉,難道蒼天真的這麼不肯幫我們麼?」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366s 4.0493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