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王戎跪坐在了曹髦的面前,哆嗦着開了口。
王戎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
奈何,在這種情況下,他也很難保持冷靜。
曹髦這一手實在是太嚇人了。
神出鬼沒的,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回家之後,居然能碰到皇帝待在自家的府邸里。
王戎在這麼一瞬間,腦海里一片空白,嚇得都不知該說些什麼。
曹髦卻只是冷冷的盯着他。
冷風吹來,吹動了曹髦的衣裳,而曹髦的臉色卻陰沉如水。
「王戎過去的這些時日裏,朕可曾輕視過你?」
「陛下,不曾。」
「那是俸祿不足,讓你餓着肚子了?」
「這」
「告知朕!!」
「不是。」
「那你為何要做出這般無恥的舉動來,朕以國士待你,整日設宴招待,與你辯論經典,你年不過三十,朕就讓伱做了吏部黃門郎可你居然敢貪污受賄,搶奪他人地產,為自己修建府邸」
「御史台的那些奸賊,也是你所舉薦的。」
「王戎啊,王戎,你還算是大魏名士?還算是士人楷模嗎?!」
曹髦的語氣愈發的冷漠。
王戎此刻直哆嗦,他終於忍不住了,趕忙開口說道:「陛下,臣所舉薦的那些人,並非是沒有才能的,都是通過鄭公同意後任免的,他們本來就有擔任的才能,絕對不是因為賄賂」
「臣也沒有掠奪家產,都是花錢去購置,這也不是罪行啊。」
「至於受賄,是他們自己送了禮,臣只是沒有拒絕而已,並不曾跟他們索要錢財」
王戎急忙解釋了起來。
曹髦頓時冷笑了起來。
「原來如此這麼說,你並無罪行啊,錢財都是他人送的,院宅都是自己買的,這官吏是鄭尚書所安排的」
王戎趕忙改口,「陛下,臣有罪。」
「不對啊,方才不是說無罪嗎?怎麼又有罪了?」
曹髦緩緩走到了王戎的面前,低着頭,凝視着他。
「王戎,你到底有沒有罪?」
王戎此刻緩緩抬起頭來,不知為何,在曹髦的凝視下,他居然是說不出話來。
看着一言不發的王戎,曹髦笑了起來。
「抓起來,送到刑部去。」
「徹查他的家產財富,他的諸多族人,一併拿下。」
「唯!!」
甲士們稱是,隨即行動了起來,王戎直接被甲士們丟進了囚車裏,迅速離開了此處。
曹髦則是走到了王戎的書房前,站在門口,曹髦看着屋內那金光閃閃的一大片,眼裏沒有憤怒,只有說不出的悲哀。
他也不知道這一屋子的財寶上到底沾染了多少百姓的血與淚。
他也不明白為什麼王戎能如此迅速的被腐化。
追求美好和享受,這自然是在情理之中,天下的每個人都有這樣的權利,包括那新任的徐州刺史胡威,人家就喜歡穿好看的衣裳,這根本不是問題。
問題在於,這不能是通過壓榨百姓,行賄貪污來得到的。
這些時日裏,曹髦提升了軍隊的待遇,各項任命也都花費了不少的錢財,賑災什麼的都是最費錢的,可是曹髦一直都沒有感覺到財政壓力,這是為什麼呢?
就是因為他在時不時的殺人抄家。
這些人一個比一個富裕肥豬太過龐大,殺了一頭能吃好幾年。
很快,曹髦就離開了這裏,而王戎的府邸也被正式查抄封鎖。
當王戎出事的時候,鍾會卻並沒能及時趕到對方的府邸里。
因為,忽然冒出來的何曾打亂了鍾會的部分計劃。
何曾跟鍾會的立場其實並不衝突,都是為了幫着皇帝解決對手。
但是在想法上,兩個人是截然不同的。
當鍾會得知何曾將要代替鄭沖成為司空的時候,鍾會都愣了許久。
鍾會非常的不喜歡這個人。
而何曾到達御史台後,第一件事就要將鍾會的人給趕出去,聲稱要自己進行整頓。
這讓鍾會更加的不悅,兩人已經開始有了些爭執。
王戎的消息終究是沒有能瞞得住。
在他被帶走後的第二天,整個洛陽里就鬧得沸沸揚揚,似乎所有人都知道了這件事,士人們更是對此震驚不已。
竹林七賢在民間的名望極高,在那些年輕的士人的眼裏,他們可是天下德行最高的人了,他們怎麼可以被抓起來呢?
歷史上司馬昭抓了嵇康之後,也是引發了十人們的集體抗議,而這一次也不例外。
士人們對這件事非常的憤怒,於是乎,他們即刻聚集起來,然後沖向了——司馬昭的府邸。
沒錯,這件事還是衛將軍操辦的。
當衛將軍因為外頭的喧譁聲而清醒過來的時候,他甚至都有些懵。
他也不知道外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換了身衣裳,隨即將負責看守自己的小吏給叫了過來。
「李君,這外頭是出了什麼事?為何如此喧譁啊?」
司馬昭很是嚴肅。
小吏回答道:「是因為將軍抓捕了吏部黃門郎王戎,故而使得十人不服,前來辱罵。」
司馬昭險些跳了起來。
「王戎?我何曾」
司馬昭此刻也反應了過來,肯定是那個髒東西又用自己的名義將人給抓了起來。
王戎他是知道的,這傢伙與司馬家向來親善,他的父親跟自己的關係也不錯,聽說還很有才學,皇帝抓他做什麼?
抓也就算了,為什麼還要用自己的名號呢?
司馬昭此刻氣的半死,卻又無力解釋。
當初曹操挾持皇帝,以皇帝的名義對各地下令,起碼在曹魏這裏,都認為當時的命令是真的由皇帝所下達的,在底層,更是如此,都認為是大漢皇帝在治理各地,在下達詔令。
而如今,曹髦再次復刻,是以衛將軍的名義來下令做事,還是同樣的道理,無論你心裏怎麼想,只要你還在曹魏境內,你都得認。
司馬昭悲憤不已,他咬着牙問道:「那這些時日裏,我還做了哪些事情?」
小吏搖着頭,「這就是我所不知道的了,不過,您也勿要擔心,陛下定然不會讓他們這般欺辱大臣的。」
對方也沒有解釋清楚,就匆匆離開了。
司馬昭是越想越氣,如今的他,簡直就成了曹髦手裏的玩具,朝議的時候要為皇帝開口,而沒有朝議的時候還要將自己的名義借給皇帝,各種各樣的上書上表,司馬昭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今天又上了什麼表。
這實在有點欺人太甚了,就是你曾祖父都不曾如此欺辱過漢獻帝啊,起碼人家還告知一聲!!
司馬昭在心裏破口大罵,卻是沒有想起來,曹髦如今的這一套東西,都是在他們身上所學到的。
士人們的憤怒,早在曹髦的預料之中。
可他並不在乎這一點。
果然,新擔任的典兵中尉郭建帶着甲士出擊,直接強行對沖這些士人。
郭建根本就沒有顧忌這些人的身份,只是警告他們迅速離開,並且宣判了王戎的罪名。
當然,這些向來膽大的士人們,是不會將這些警告放在眼裏的。
就是司馬師還活着的時候,他們都敢起來鬧事。
反正也沒有人敢冒着風險跟他們動手,上一個跟他們動手的還是十常侍,看看人家的名聲就知道了。
可是,這些士人們並沒有想到,郭建真的不在乎這些。
郭建本來就是郭家所培養的打手,腦子算不上太靈光,但是行動力還不錯。
況且,這些士人們,比起曹髦來說,並不算是什麼強者,對沒有道德的人來說,哪裏會在意自己在士林的什麼名望呢?
於是乎,郭建看到這些人不願意離開之後,當即令甲士們捉拿。
士人們頭次看到有這樣的莽夫。
只能說他們生的太晚,不曾看過漢末。
漢末時期,閹人們對這些士人的領袖是毫不客氣的,常常抓起來拷打而死。
閹人能做到的事情,郭建顯然也能做到,片刻之內,士人們就開始了慘叫,他們平日裏引以為傲的劍法,在面對甲士的時候完全失去了作用,有人剛剛拔出劍來,就被甲士一矛戳穿了身體。
這忽如其來的變故,讓那些躲在暗處,準備好利用這些年輕的士人來逼迫皇帝的老傢伙們,嚇得轉身就跑。
事實證明,這些人還不如漢末的那些士人們。
想要抓捕漢末的士人,起碼需要調來精銳的禁軍,而對付這些服散飲酒,虛弱的不成樣的士人們,哪怕只是些更卒都能輕易做到,他們被打的四散而逃,很多士人完全不理解,憑什麼他們敢對自己動手。
平日裏高高在上的人,頭一次感受到了甲士們的力量。
他們從不曾將這些甲士放在眼裏,平日裏遇到巡視的甲士擋住道路,他們都敢用馬車去撞這些人。
可是,當甲士們不再束手束腳的時候,就他們這些酒囊飯袋,片刻之內就被團滅。
司馬昭哆嗦着聽着外頭的動靜。
縱然沒有出門,他都能想到外頭到底發生了什麼。
當慘叫聲停止,甲士們押着人離開門外,傳來有人灑水洗地的聲音時,司馬昭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隨即顫顫巍巍的走進了內屋,再也沒有了去跟皇帝要說法的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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