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芙蘭·布里墨克】
「請告訴我,我的死亡是有價值的嗎?」
「不是。」
祈禱,這是拉芙蘭的所有人都會的行為,祈禱,能夠帶給人心靈上的慰藉,能夠給人帶來信念上的力量,能夠讓人觸及到天使的溫暖。
向自己所信仰的天使懺悔自己的罪行,向自己所信仰的天使詢問不解的疑問。
但天使並不會回應每一份期待,一位天使擁有大量的信徒,而其中能夠得到真正意義上的『回應』的人,應該在極少數,但這並不能夠阻礙人們的信仰,只要天使的奇蹟出現過一次,那麼,就一定會有人沉醉於那一份奇蹟之中。
恩澤,恩賜,神跡,奇蹟,口諭,異象……
「死亡本身並不一定要具備價值,死亡也不需要依託價值來證明。」他這麼說着,語氣聽不出來情緒,「我知道你渴求有價值的死亡,但你還很年輕,即便是想要證明生命的價值,也不需要使用死亡這種極端的方式。」
懺悔室之中,一塊木板已經隔開了兩人,那無法窺探到另一邊的房間,也讓處於木板之後的人能夠放心將內心所想的事物述說出來。
「但是……柏遼茲先生。」木板之後的人停頓了一下,「我找不到此時的目標,我不知道我應該做什麼,我的親人已經在前幾個月離開了我,我也不認識什麼朋友,我現在重複着每一天的生活……我感覺不出自己是否是活着的。」
他倚靠在懺悔室的木板上,他將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就連身上的衣服看着也不怎麼……整潔,作為一位牧師——如果說他是牧師的話,作為一位牧師肯定是不合格的,如果讓一個並不認識他的人看見他這副模樣,應該只會覺得他是哪裏來的花花公子。
艾克托爾·路易·柏遼茲,這就是他的名字。
「重複同樣的每一天並非毫無意義,正相反,和平,安全,不需要為了更多的事情消耗自己的精力,這才是大多數人羨慕的生活。」艾克托爾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讓自己能夠用更加舒服的姿勢癱坐着,「試想一下,天使會希望看見自己的信徒浪費自己的生命嗎?祂給予了你平靜的生活,你完全可以在思考所謂的意義之前,去做一些你一直很想做的事情。」
「比如……」
「比如你小時候想要得到什麼,或者想要做什麼。」
「我一直很想去一次海上。」
「那就去吧。」艾克托爾說,「去聯繫航運局,去買一張船票,你可以從布里墨克的港口出發,然後在海上吹一下海風,我建議不要在海上待太久,畢竟海上你真的吃不到多少好吃的東西……兩三天的時間足夠了。」
「……我應該會考慮一下的。」
「當你產生這種嚮往的時候就不要猶豫。」
「我會去的。」
「這就對了。」艾克托爾點了點頭,他悄悄掀起懺悔室那帘子的一角,看了一眼遠處那一個時鐘的指針,現在的時間還早,還只是上午,一天的剛開始。
木板之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艾克托爾便將帘子放了回去,他等待着,自己該說的話已經說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只能夠依靠人自己的想法。
這樣的人並不少,不論是因為生活,還是因為某一些日常生活中之中的事情而造成的心態失衡,懺悔室就是這樣子的地方,當一個人的內心具有負罪感,當一個人祈禱並不能夠讓自己的心好受一些的時候,他們就會來到這地方祈禱。
教堂。
布里墨克的教堂位於布里墨克的中心區域,說是教堂,但看起來更像是一個極為神聖而乾淨的工坊,由齒輪和機械組構築出來的結構,讓那些不同色彩的玻璃拼湊出一副又一副畫作,那些畫作描繪着不同的天使的神跡,那是真實的神跡嗎?或許是,或許不是,他並沒有親眼見過,但是他知道,天使確實有那一部分恩澤降落世間。
木板對面傳來了帘子的聲音,那一個過來尋求開解的人準備離開了,艾克托爾坐在位置上,聆聽着那些腳步越來越遠的聲音,他等待着,等待那聲音繼續遠去,直到消失不見,對方直到他的名字,但在這種場合,兩人還是不要直接見面比較好。
再說了,他也沒打算這麼快出去。
懺悔室是一個很好的地方,那些人並不會闖入到自己所在的這個小小空間,而在這個鋪着柔軟墊子的木板上,他能夠用一種極為舒服的姿勢癱着,他就是喜歡這樣子的感覺,這種無所事事,什麼事情都不去思考的感覺。
唯一困擾他的問題大概就是金錢。
艾克托爾很窮,他並不忌諱提及這一點,他甚至會和自己的友人——如果同事也能夠算是友人的話,他會和自己的友人抱怨自己的貧困,按照他的說法,這是一種艱苦的生存鬥爭,然而,每一個聆聽完這句話的人都會對他報以一種鄙夷的神色,然後裝作沒有聽見。
畢竟,艾克托爾的貧困源自於一種人類最為純粹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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懶惰。
正如現在的他,就這麼慵懶地癱在椅子上,在那位懺悔者離開之後,艾克托爾又開始自己的慵懶一天,如果時間允許的話,他會在這個地方攤上一整天,直到下班時間到來,亦或者是第二個人找到在這裏的他。
今天應該不會有人來找吧……
他記得今天應該是沒有第二個預約了,而那些同事應該也不會過來打擾自己。
「就是這樣才好啊……我可不想喪失這樣子舒服的生活啊。」他伸了個懶腰,又翻了個身,「就是還是缺錢,還是得想辦法弄點錢。」
艾克托爾·路易·柏遼茲,男,二十七歲,作為一個地地道道的拉芙蘭人,他有着深棕色的短髮,和那不修邊幅的衣服相比,他的頭髮倒是正常了些許,但也只是些許,他的面孔很符合消瘦這個詞彙,瘦,但身材很結實,即便是比正常成年男性瘦一些,他的身體看起來也很健康,大概能夠猜測,即便『貧困』,他也沒有在吃飯這件事上虧待自己。
這時候,他又聽見了腳步聲。
這腳步聲從遠處出現,徑直朝着懺悔室走來,聽見這腳步聲,艾克托爾趕忙坐直了一點,預約?應該沒有啊……那就是有什麼人心血來潮跑來教堂祈禱?別吧,怎麼會有人在這個時間點跑過來,艾克托爾有點煩躁,他本來已經準備好休息一下了,而這腳步聲卻又在告訴他,別休息了,準備工作。
工作。
不對。
艾克托爾掀開了那一道帘子,看向懺悔室之外,在這一個教堂之中,現在只剩下了他一個人,只有微弱的齒輪轉動聲,太安靜了,就連那些機械的聲音都比以往要安靜太多。
有人來了。
沒有腳步聲,也沒有人說話的聲音,但是肯定有人來了,帶着某些東西過來,正因如此,四周才會這麼安靜,那些聲音都被某一種力量按下去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似乎就是從那一位懺悔者離開之後,就有新的人進入到了這一個教堂之中。
艾克托爾看向那巨大的十字架,那十字架就這麼佇立在地上,那代表着天使祝福的文字被一個個鑲嵌在十字架之上,朦朧的光從那些彩色的玻璃後照射進來,投在地面和牆壁上,形成一個又一個被描繪出來的奇蹟。
天使的奇蹟。
「既然來都來了,為什麼不出來說兩句話?」艾克托爾從帘子之中走出,他在踩在地面上的時候特地用了更大一點的力道,但迴響的聲音依舊比以往要微弱,這一片的聲音都被按下去了,都被按壓下去了。
有一個闖入者。
而此時,那位闖入者還沒有開口說話。
這裏是教堂,如果是對天使抱有敬畏之心的人,就絕對不會在這種地方做違反法律的事情,別說是法律,哪怕是違背了人的道德的行為,在這個地方都是不被允許的,人們內心的道德約束和那底線都在制止着人在這神聖的地方做出『不端』之事。
躲起來了……
一個躲在教堂之中的人,到底想要做什麼呢?艾克托爾眯起眼,他向後退了一步,然後,抬起右手,他將中指收回,用拇指按在中指上,將右手貼在自己的眼眶上,用中指和拇指形成的那一個空洞在他的瞳孔之上,化作他用於窺探的視覺。
然後,他的右手猛地一轉,那一個空洞在他的眼前轉動,而隨之一起轉動的,是他所看見的整一個景色,以他所踩着的地面為分界線,整個教堂的內部空間隨着他的手指一同轉動,那些齒輪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轉動,繼續轉動。
完全顛倒過來。
隨後,他的拇指和中指一壓,將那最後的一點空洞也填補上。
——我聆聽你們的禱告,我聆聽你們的懺悔,在這裏,我聆聽一切。
——沒有人能夠打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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