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遮陽等人出發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夜色早早就開始向着四面八方彌散,等他們走街過巷,從北城來到東城的時候,夜色已經完全鋪開了,就像是一張巨大的黑布一樣,將整個明珞城全部從頭到下整個籠住。
街道兩旁的房屋之中,燈光已經照了起來,橘黃色的火光向着四周散發出光芒和熱量,為初春的夜晚增添一分安寧和熱鬧。
北城的街道尚且算不上多麼擁擠,雲遮陽一行人倒是走得很快,行至東城的時候,儼然已經換了一個模樣。
東城的建築數量和其他幾個街道有着天然的差距,寬闊街道兩側是如同星辰一般的燈火,各種各樣的房子,小樓錯落有致,集市之中人聲鼎沸,街道上行人匆匆,摩肩接踵,遮擋住視野和道路。
「趙沾大哥,這裏人怎麼這麼多啊,幸虧咱們沒帶長刀,不然連路都走不開!」雲遮陽艱難地在擁擠的人群之中轉過一個身,向着遠處看去,可卻只能看到一個個晃來晃去的腦袋。
趙沾也是滿臉的艱難,開口道,「你說是,不過,這人也太多了一些,現在到了哪裏都不知道。」
一旁同樣在人群之中艱難向前扭動身子的田成開口道,「講經的地方就在前面兩條街過去之後,那裏有一個地很大的廣場,講經應該在那裏哎呦!擠什麼!」
田成的話還沒有說出口,他肥胖的身軀就引起了其他路人的排擠,使得他的話語被打斷。
劉海也在人群之中探出手來,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將田成沒有說完的話語道出,「講經的那個廣場再往前一條街,就是煙花巷,那幾個嬌美的紅倌人,就在那裏等着我們呢!」
這番有些不顧禮儀的話語自然引起了幾個同樣處於擁擠的路人的鄙夷,他們扭動身子,想要遠離雲遮陽一群人,卻引起了一陣的喧譁和喊罵。
雲遮陽並沒有在意這些事情,他哈哈一笑,接着說道,「那看來,趙沾大哥你們幾個,還要比我多走些路,照這個情況來看,多走些路,可不容易!」
「什麼?你居然真的要去聽那個講經,我以為你只是和我們開玩笑呢!」
雲遮陽這句話剛剛說出口,王山和那個瘦高個子散修幾乎同時開口大叫一聲,語氣之中滿是疑惑和驚訝。
趙沾嘻嘻一笑,接着說道,「你們以為人家青山兄弟和你們一樣嗎,整天就想着那些床榻上的事情,還那麼虛偽。」
王山和瘦高個子散修對視一笑,擁擠之中傳來一陣快活的笑聲。
雲遮陽也笑着抬頭去看,並沒有什麼新的收穫,人群依舊擁擠在街道之中,緩慢而又古怪地向前走去,就像沿着河床盤桓向前的粘稠河流一樣。
街道兩側的台階和露台上站滿了人,他們向着人群之中張望,眼神之中也流露出期盼。
雲遮陽不知道這裏的大多數人是和自己一樣來參加講經的,還是和趙沾幾人一樣,只是想要一睹紅倌人的芳容。
當然,此刻的他也並不想知道,對於他來說,走出這難熬的擁擠,才是他此刻最想要的事情。
「哎呦,快看!那裏有個缺口!」
半晌的擁擠和緩慢之後,劉海忽然怪叫一聲,對着幾人大喊一聲。
雲遮陽循聲望去,看見人群之中果然出現了一個缺口,不少的人已經彎着腰快速通過。
「走,快點,咱們跟上!」趙沾大喝一聲,同時率先一步沖向缺口,雲遮陽幾人跟在後面,瘦高個子散修帶着兩個同伴跟在最後。
發現這處位置的不僅僅只有雲遮陽這一伙人,街上其他人也紛紛轉過身子,向着缺口奔去,轉眼之間就將缺口填平。
雲遮陽的等人不敢怠慢,一路狂奔,身材較為龐大的田成甚至一連撞翻了好幾個人,帶起一陣嘈雜。
半刻鐘之後,一行人成功「突出重圍」,四周的擁擠變得稀疏起來,雖然人還是很多,但是比之前要好了不少。
雲遮陽抬起頭去看,這一次的視野沒有被如山如海一般的行人遮擋,他看得很清楚,一下子就摸清了自己的前進道路。
一行人沒有耽擱什麼功夫,接着向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路人的稀少所帶來的速度的提升是十分明顯的,只是大概一刻鐘之後,講經所開始的廣場就展現在雲遮陽的眼前。
廣場上的佈置十分簡單,只是在中間的位置上擺放了一個一丈的高台,高台周圍站着七八個光明神教的人,四周圍觀的人群熙熙攘攘,比之前還要擁擠,密集的人群極有默契地,給高台讓開一片圓形的空地,並不再向前走去。
「好了,我就到這裏了,趙沾大哥你們就忙自己的事情去吧。」雲遮陽簡單和趙沾等人開口說道。
趙沾看着街口密密麻麻的人群,輕嘆一口氣道,「說不定,等你講經完了,我們還沒走到呢。」
雲遮陽並沒有再說什麼,言盡於此,他點點頭,向着廣場中央走去,趙沾等人狠下心來,大喊一聲,擠入街口,引得旁人側目。
對於這些動靜,雲遮陽自然聽得一清二楚,可他卻並沒有回頭,只是有些發怔地看着眼前的講經高台,眼前出現的事物,讓他感到有些驚訝,更多的是意想不到。
這意想不到的驚訝,來源於高台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來的一個人影,身穿純白色衣服,一臉虔誠地看着手中的神像,眼睛似乎在閉着,又似乎睜開,看上去有些滑稽,只不過看得久了,反而有些莊嚴。
原本圍在高台周圍的幾個光明神教的人,全部都直起身子,高舉起手中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來的神像,卻並不說些什麼。
廣場上圍觀的人群陷入了肅穆,他們知道,講經就要開始了,不少人甚至拿起手中的神像,學着神教之人高舉起來。一股奇特的安寧在四周蔓延起來,像是枯骨遍地的野墳,靜謐之中透着一絲古怪。
雲遮陽也隨之停下腳步,他不知道四周這些圍觀的百姓是否真的像表面上顯露的那般平靜。但是,至少他知道,自己的心中,多的是一種奇怪的驚訝。
「這可真是巧啊,這幾天怎麼回事,老是碰到熟人」雲遮陽表面上平靜站立,和其他圍觀的百姓融為一體,但是實際上,他的內心卻並不安定。
在高台之上,多出來的那道身影不是別人,正是雲遮陽多年前在蓬萊島見過的那個散修,莊逍遙。
莊逍遙還是和幾年前見過的那樣,劍眉薄唇,飄逸十足,只是神色看上去比之前要嚴肅一些,還多了一些肅穆,純白色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更顯出一絲冷峻和寒意。
雲遮陽心中有些驚訝,更多的卻是一種奇怪的表情,他不知道為什麼,這幾天老是遇到熟人,而且總在一些奇怪的場景之中。
「這傢伙,看來是找到自己的方向了」雲遮陽看着莊逍遙眼中的清明,暗自心中想道,可他又覺得有些難說,誰能保證自己的道路一定是正確的,可以選定下去,一直走下去的。
「雷!」
場中寂靜約有七息左右,高台之上的莊逍遙猛地睜開眼睛,高喊一聲,舉起手中的神像。
「奣悳密阿厓訇!」
四周圍觀的人群,以及高台之下的幾個教眾齊齊響起一陣叫聲,不少的人高舉起手中神像,神色之中的肅穆已經被一種極端的狂熱和崇拜所替代。
周圍陷入沉默和安靜之中,廣場上再無雜音,連街口擁擠的,走向下一個街口的人群也安定下來,遠處街道上的嘈雜聲依舊,卻不能造成什麼影響。
高台之上的莊逍遙高舉着神像,並沒有什麼新的動作,也沒有什麼新的言語,四周的百姓,教眾也是一樣,有神像的高舉神像,沒有神像的人高舉雙手。
只是安靜站立的雲遮陽成為的廣場之中的異類,就像這一處安靜廣場成為了熱鬧東城的異類一樣,格格不入,卻無人在意。
「靈!」
又是三息的安靜之後,莊逍遙接着高喊一聲,雙手仍然高舉着,手中的神像在夜色燈火之間映照出奇異的光芒,勾勒出一個雲遮陽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亓尅宓乸綦!」
四周的人群接着齊聲高喊,他們手中的神像仍然高舉,並不做什麼其他的動作,空氣之中的肅穆又更加濃厚了一些,幾乎就要和夜色融為一體,安靜還是一樣的安靜,遠處的街道上還是一樣的熱鬧嘈雜,雲遮陽還是一樣的格格不入。
他站在人群之中,聽着四周百姓和教眾的喊叫,聽着這幾句他已經不知道聽過多少句的咒語,表情和周遭的氣氛一樣平靜,可是,內心卻並不真的平靜。
和幾年前相比,光明神教的影響力似乎變得更加強大,他們的這幾句咒語雖然仍舊沒有變化,可是場中近千人齊聲高喊,似乎又給這幾句咒語產生了一些別樣的東西。
早在第一次見到光明神教的時候,雲遮陽就感覺到了這幾句咒語有着一些奇怪的但卻微小的作用,只是當時似乎受制於人數和場地,這幾句奇怪的咒語雖然有一些作用,但是並沒有這種功效,能夠使得場上近千人肅穆寧靜。
「這作用,幾乎都快趕上一些道門靜神法術了。」雲遮陽心中吃驚,可是卻並沒有在臉上表現出什麼明顯的情緒,他看着周遭肅穆的人群,覺得這好像也是一種道路,只是比散修和道士還要艱難。
雲遮陽覺得自己在今晚似乎感受到了來自於另一個地方的力量,那是除了修行者之外的世界所傳遞過來的力量,是孕育出修行者的,卻被修行世界幾乎遺忘的,藏在世間最底層的眾生凡人。
蟲蟻走獸,真人凡者,都是眾生,眾生之力,單薄去看,細小無力,好似山澗流水,纏綿流淌,可是匯聚一齊,積蓄一處,可卻是驚濤駭浪,巨浪滔天,勢大力沉。
「淨!」
又是七八息的呼吸之後,高台之上的莊逍遙微微一動,再次高喊一聲,聲音綿長,像是在呼喚什麼一樣
「?秙宓噫嘜厓!」
廣場上的教眾和百姓接着大喊一聲,將空氣之中瀰漫在廣場上的肅穆和寧靜的氣氛推舉到頂點,明明處於鬧市之中,廣場之中卻陷落入極度的寧靜之中,甚至連附近街道的熱鬧嘈雜都被這肅穆安寧所覆蓋,遮擋。
雲遮陽居然感到心中一陣悸動,只是極其短暫的時間,這極度安靜和肅穆居然讓他失神,即使只是持續片刻的功夫。
「每喊出一句咒語,功效和作用都更上一層,真不敢想,要是上萬人一起喊」雲遮陽心中這樣想道,同時向着高台之上看去。
原本靜立如雕塑一般,只是雙手高舉神像的莊逍遙恭敬地收好手中的神像,在高台上盤腿坐下。
下一刻,廣場之上的所有觀眾和教眾,也都面向着高台盤腿坐下,雲遮陽反應稍慢,差點成為整個廣場之上唯一站着的人。
盤腿坐下之後,雲遮陽向着街口的方向看去,那裏擁擠的人群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消失不見,手握神像的神教信徒將那裏全然佔據,但卻留下一個缺口,供那些「無緣」神教的人通過。
雲遮陽並沒有看到趙沾等人的身影,想來是已經離開了。
廣場之中的沉默接着持續了七八個呼吸,莊逍遙忽然開口,渾厚有力的聲音在廣場之中響起,傳遞到每一個人耳中。
「世有黑暗,而後有光明,故明暗相生,好似有無相對,美醜相立」
莊逍遙的講經開始,說的只是一些老生常談的事情,教義之中的很多內容,雲遮陽也從道門書籍上見到過,可是,四周的百姓,或者說信徒們,卻聽得很認真,臉上掛着近乎虔誠的嚴肅,好像這些話語是真正的神啟一樣。
「也許,莊逍遙會知道那句偈語,有關的事情呢,待會兒講經結束了,可以試着和他問一下。」
雲遮陽看着四周有些虔誠到死板的眾多信徒,並沒有打擾他們的認真和嚴肅,只是在心中暗自想到,打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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