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小溪邊,常翰哲在小河邊走來走去,坐臥不寧,心虛到極致,看着周圍的一草一木,都感覺像是官兵的眼線,自己隨時都會落網一般。
麥穗面無表情的看着常翰哲,抱着淚玲,完全沒有一點緊張的感覺。
驢根在周圍找能吃的草,也完全不擔心。
夜明將鎖住瓦上飛琵琶骨的兩把鈎子取了下來,隨手扔在地上,又暗中幫他消除了感染的可能。
「好了,這下死不了了。」
聽夜明這麼說,瓦上飛勉強抱拳道:
「多謝高人出手相助,大恩大德,小人永生不忘。」
「報恩什麼的我不感興趣,就想知道你怎麼會被抓的?」
「這個......」
瓦上飛面有尷尬的說道,
「當時聽說宇寧侯家資頗豐,珍寶無數,小人一時鬼迷心竅......」
夜明笑着「看」着他,問道:
「那你接下來可有什麼打算?」
「做這一行的,能有什麼打算,等傷好了,再找好下手的目標,攢夠後半輩子的錢。」
瓦上飛的人生目標很簡單,但卻很不容易實現。
夜明笑道:「也就是說,只要能後半輩子無憂,幹什麼都行?」
「高人,您有什麼吩咐嗎?」
瓦上飛聽出了夜明的言外之意。
「你可以跟着他混,一起出家。」
夜明指着一直緊張兮兮的常翰哲。
「出家......」
瓦上飛面露苦澀,
「小人其實還是喜歡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出家之事,還是算了吧。」
「那好,你就跟着他一段時間,時機一到,保你掙夠下半輩子所需銀錢,如何?」
「高人此話當真?」
「自然。」
「小人願意。」
常翰哲莫名其妙就多了個手下,人還有點懵。
只是他一點兒也不想要這樣一個江洋大盜做手下,這要是被人發現了,必受牽累。
只是如今已經救了人,就算想要後悔,也沒機會了。
最終,也只能捏着鼻子認了。
其實瓦上飛也有點兒搞不明白眼前這位有什麼值得追隨的,畢竟他對吃齋念佛是完全沒興趣的。
等瓦上飛恢復一些體力,夜明笑着騎上驢根,表示為了安全起見,不走官道,走深山。
這一決定得到了常翰哲和瓦上飛的支持。
麥穗和淚玲對視一眼,她們對某些事,已經有些默契了。
這偏僻的山路,常翰哲還是第一次走,很不習慣。
瓦上飛倒是習慣了走各種小道,即便現在還較為虛弱,走的也比常翰哲順暢。
這讓常翰哲面上有些掛不住,不管怎麼說,這位如今也算是自己的「手下」,走路走不過一個傷員,實在太丟人了。
麥穗騎一陣驢,自己走一陣,換着來。
很快,常翰哲就發現,自己不但走不過瓦上飛,甚至還走不過一個小孩兒。
突然感覺好傷自尊......
沒人去關注常翰哲的想法,在山中行了許久,忽然走到了一條明顯人為開闢的小道。
見這小道,讓常翰哲有些感動,沒想到這裏也有路。
再往遠處一看,遠處的山上,似乎有一座道觀,這小道就是上山的路。
常翰哲本以為夜明只是走一段小道圖個方便,沒想到,夜明竟然直接騎驢往山上去。
「楊先生,我們不是繞道進政溫府嗎?怎麼往山上去?」
常翰哲問出了心中所想,尤其是他特別信佛,對於來到道門地界,難免有些牴觸心理。
「政溫府就在那兒,又跑不了,早一天遲一天都無所謂。
楊某素來喜歡尋仙問道,既然遇到了,自然要上山看看的。」
夜明騎着驢繼續往上。
瓦上飛雖說已經是常翰哲的「手下」,但做事明顯還是以夜明為主導,見夜明上山,自也是跟上。
這深山老林的,常翰哲一個人也不太敢走,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了跟上。
上山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尤其是這上山的道路修的並不是很便捷,走起來就更辛苦了。
夜明和麥穗騎着驢倒沒什麼,常翰哲和瓦上飛都累得大口喘息,上氣不接下氣。
好容易,終於到了道觀前。
舉目望去,道觀門上掛着一個「真符觀」的匾額。
門口並無值守弟子,整個道觀都處於一種不設防的狀態。
前提是,無視道觀牆上貼着的密密麻麻的符紙。
這些符紙,每一張都是真實可用的,御凶驅邪,降妖除魔,請神佈陣等等各種門類,幾乎全都有。
麥穗和淚玲看到這麼多的符紙,本能的覺得有些不適。
尤其是淚玲,已經感覺自己似乎隨時會被鎮壓了。
夜明對這些符紙不以為意,騎着驢就往裏去。
結果剛前進幾步,便見牆上符紙發光,數道光芒發出,全都落到了淚玲身上。
淚玲頓時被壓得動彈不得。
不但淚玲,麥穗身上掛的醜陋泥人也被光芒罩住,裏面的朱眉魂亦是動彈不得。
那些符紙發的光,即便是普通人也可以見得,常翰哲和瓦上飛被嚇了一跳。
瓦上飛完全不理解為什麼一隻貓會被符紙針對,覺得情況很怪。
常翰哲看到淚玲和泥人的情況,倒是能猜出一點原因,對於這道觀,忽然有了些好奇。
這像是一座有真本事的道觀。
驚變很突然,但是很合理,夜明一點兒不慌,只是樂呵呵的看淚玲的笑話,惹得淚玲對他頻繁翻白眼。
麥穗還是一副冷冷的樣子,並不說話。
夜明教過她很多隱藏技巧,只要不使用魔氣,怎麼看也就是一個人類小孩,不擔心被發現。
道觀門口的情況,很快引起了裏面之人的注意。
沒一會兒,便見一個留着長須,道袍飄逸的道人領着一群弟子出來了。
這群人手裏都拿着各種符籙,一副隨時會動手的樣子。
那長須道人一出門,看到夜明好整以暇的笑對自己等人,沒有感受到敵意,立馬擺手,讓弟子們先不要出手。
道人手中出現一張符,往額頭一貼,看向淚玲和麥穗腰間掛的泥人。
觀察了一番後,道人收起符紙,又對身後眾弟子擺了擺手。
「不是敵人。」
眾弟子聞言,各自收了手中符籙。
道人又一揮袖,牆上發光的符紙回歸正常,淚玲和泥人都不再受到壓制。
這時候,場面上的緊張氛圍才緩解不少。
常翰哲、瓦上飛二人都是鬆了口氣,剛才那一會兒,他們都感覺自己隨時有灰飛煙滅的可能。
顯然,這群道士手上的符籙,絕不簡單。
「貧道乃是『真符觀』觀主,翰榕。
敢問諸位,來此有何貴幹?」
「在下楊鹿鳴,途經此地,特來拜會......」
夜明說着實話,簡單介紹了下幾位同行者,
「這是在下女兒麥穗,這是家貓淚玲,這是俘虜朱眉魂,這是朝廷逃犯、江洋大盜瓦上飛,這是討厭道士的假和尚常翰哲。」
淚玲:......
朱眉魂:......
瓦上飛:......
常翰哲:......
等等,麥穗是女娃?
常翰哲有點懷疑自己認知的看了一眼麥穗。
看着,真不像女娃。
雙方經過簡單的交流後,翰榕觀主大方的邀請他們進觀里。
真符觀名符其實,觀中弟子幾乎人人都在修符法。
據翰榕觀主介紹,他們真符觀就是專門製作符籙的門派,在符籙一道衰落之前,真符觀也算是鼎鼎大名的門派。
只是如今,門人弟子,不過幾十人,已然沒落了。
「觀主,容楊某多嘴問一句,當今世上並未出現可以取代符籙一道的高深法門,符籙之術,如何會衰落至此?」
當今世上,雖然各家都會貼一些符紙在門牆上,但那些都是低層次符籙,高層次符籙,少的可憐。
翰榕觀主聞言,有些唏噓道:
「這也不是什麼秘密,只是實在是人力無法抗拒的因素。
一切皆因天宮遠離世間所致。」
「天宮遠離世間,竟影響到了符籙一門?」
「符籙一門中,有一項十分重要的門類,謂之通神符。
這通神符可以通過特殊方法繪製符籙,請天上諸神降下偉力。
不同符籙,可請不同天仙尊神之力。
天宮遠去,符籙之法再難以勾連天上仙神,通神符一道,近乎直接廢掉。
不但通神符,許多依靠召喚天地偉力殺敵的符籙,也愈發難以勾連天地威能,這等於又廢掉了符籙一道的一門大神通。」
說到這裏,翰榕觀主露出愁容,
「現下,我等修符籙之法的道門弟子,只能鑽研其他威力次一些的符籙,依靠向凡人售賣些符籙,以維持自身存續了。」
常翰哲也在一起聽着,聞言,忍不住問道:
「難道你們就沒打算再研究新的符籙之法,就這麼坐吃山空嗎?」
翰榕觀主苦笑道:
「自是想過的,從符籙一道出現問題,就在想新路子了。
只是如今的符籙之法,是前賢數千年來積累下來的。
可以說,已經將符籙的各種用法研究到了極致。
我等後人,想要研究新法門出來,談何容易。
這麼些年,也沒有多少進展。
而隨着符籙一道的衰落,研究出新法門的可能性,也越來越低了。」
「說起來,關於天宮遠離一事,至今無有定論,不知貴派可知其中一二密辛?」
夜明對這事相當好奇,同時也怕萬一自己將來都稱霸天下了,結果天宮忽然回歸,那樣的話,樂子可就大了。
翰榕觀主不知夜明所想,只是搖頭嘆息:
「天宮遠離之事,頗為蹊蹺,事先的確有所預兆。
然天宮本身對此卻是諱莫如深,自不會讓人間知曉具體因由。
待到後來雙方無法溝通,此時就更無人可以了解了。
餘下的,不過是各種無有依據的猜測罷了。」
見翰榕觀主這麼說,夜明又問:
「那觀主認為,天宮還會回來嗎?」
「這誰知道呢?我倒是盼着天宮能回來。
可這都已經過去一千五百多年了,到底能不能回來,一切都是未知。」
「觀主是說,天宮已經遠去一千五百年了?」
「嗯?楊道友不知道?」
「額,恕楊某孤陋寡聞,確實不知天宮具體離去於何時。」
翰榕觀主也只是知道個大概,具體是那一年那一月,他也不清楚。
對此,夜明沒有強求什麼,但從此對於天宮之事,卻是多留了個心眼。
他現在對一千五百年前這個時間點,稍稍有那麼點敏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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