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就這麼端着紅酒和師姐一起漫步在芝加哥河的河畔,天空晴朗溫暖,卻正有一朵薄薄的雲從很遠的方向飄來。
路過芝加哥河岸尖頂教堂的時候,某個提着畫布畫筆和顏料桶的黑色捲髮年輕人從巷子裏跳出來,他拉住路明非和諾諾說兩位可真是金童玉女,今天咱們有緣在這裏相會,何不由我給兩位畫一幅肖像?
路明非說哥們中文說得挺溜啊,按照這種趨勢發展下去再過個幾十年兄弟鐵定是穿唐裝留板寸的京派大爺形象啊。
他嘴裏這麼說,手卻拉住諾諾的手腕向後緩緩退去。
路明非想起些過去的往事,那是上一段時空中在東京發生過的故事。
那時候他帶繪梨衣去逛淺草寺,經過路邊畫攤的時候畫家虎跳過來把他們倆攔住,目灼灼地說我能為你們倆畫張畫麼。
路明非被這種熾熱的目光打動其實是因為對方說畫肖像送小禮品,就和繪梨衣老老實實站好。
結果那位藝術家把畫布打開的時候差點閃瞎路明非狗眼。
用路明非自己的話說,這幅畫應該命名為「奧地利皇帝弗蘭茨·約瑟夫一世和他的皇后茜茜公主殿下」。
畫中路明非穿德國貴族般的軍禮服,繪梨衣穿着低胸帶裙撐的宮裝套裙,背景是倫敦的聖保羅大教·堂,他倆儼然是剛剛舉辦完婚禮接受了萬千臣民的祝福從教堂里走出來。
路明非掏出手機,給某個備註為小魔鬼的聯繫人發送短訊,「路明澤是不是又是你在搞鬼?」
很快路明澤就回了短訊,「哥哥你在說什麼,我這會兒正在耶路撒冷和修女妹子們促膝長談沒事的話能不能不要來打擾我?」
路明非撇撇嘴,手指飛快躍動,「他媽別以為我不知道,耶路撒冷的修女都是些大媽級人物,還妹子,當伱後媽都夠了。」
「大媽都是由少女長成的嘛,難道耶路撒冷的修道院就沒有見習修女了?」路明澤賤兮兮地回答,「哥哥你現在硬挺起來了,卡塞爾學院追你的女生能從諾頓館排到校門口,可你想想你弟弟我還是個萬年小光棍兒,這麼一想就覺得很不公平。可近些年業績太差,其他的女魔頭實在有些看不上我,就只好把主意打到修女身上咯。」
「那這貨怎麼回事,還是老套路?」路明非黑着臉。
「安啦安啦,你和師姐的事兒那還要我來推嗎?你要想的話今天晚上就能和師姐滾床單,你要不想就算我把你倆關一起餵進兩瓶催情劑那也擦不出火花來。」路鳴澤的語氣吊兒郎當,但說得卻也是事實,「我可沒聽說過什麼電視劇叫芝加哥愛情計劃,那也太搞怪了吧,哥哥你就安心享受你的假期咯。」
說完路鳴澤就單方面斷開了聯繫。
路明非黑着臉扣上了手機。看來面前這個巴塞羅那藝術家確實不是路鳴澤找來的人。
眼看這哥們確實是有些盛情難卻,諾諾就撓了撓路明非的手心。她湊近男孩的耳邊壓低自己的聲音,「要不然就讓他給我們畫一幅唄,反正這種街頭速寫也耽擱不了多少時間。」
路明非用狐疑的目光審視了一圈那個巴塞羅那年輕人,猶豫地點了點頭。
果然不愧是街頭速寫藝術,路明非和諾諾剛剛牽着手在河畔的長椅上坐下,屁股都還沒坐熱乎,那邊藝術家先生就完成了他的肖像畫。
路明非把畫接過來,表情像是愚人節收到了一隻死老鼠做禮物。
如果說那個日本畫家給他和繪梨衣畫的畫是「奧地利皇帝弗蘭茨·約瑟夫一世和他的皇后茜茜公主殿下」,那這個巴塞羅那人給他和諾諾畫的畫則是「野原新之助和他的千金女友酢乙女愛」什麼的。
畫上的路明非矮矮胖胖QQ圓圓,分明就是蠟筆小新的筆風,諾諾倒還算是挺寫實,長腿細腰瓜子臉。兩個人的背景就是今日的芝加哥河,波光粼粼、帆船划過。
可這哪裏像是悄悄出來幽會的師姐師弟,分明就是風姿綽約的貴婦人和她那不成器的兒子。
路明非氣得手抖,指着巴塞羅那藝術家,「你你你你你你你」
巴塞羅那年輕人也一個虎跳蹦起來,「我我我我200dollar承蒙惠顧!」
這時候剛才還滿臉誠懇的紅髮藝術家忽然就換上了奸商的嘴臉,雙手一攤伸到路明非的面前,「童叟無欺明碼標價,十年老店概不賒欠,請問是刷卡還是現金?」
路明非戰術後仰,「這你敢收兩百?」
「對,明碼標價。」藝術家點頭。
他轉了個身背對路明非,背上果然寫着肖像畫兩百、風景畫一百五的字樣。
路明非氣得鼻子都歪了,「要錢沒有!」
可諾諾很喜歡這幅畫,她用白皙修長的手指戳了戳畫上路明非肥嘟嘟的臉蛋,發出咯咯咯的笑聲,「給錢吧給錢吧師弟,這畫我們買下了。」
路明非罵罵咧咧地掏錢,藝術家顯然看出來這兩位之中誰才是說話算數的那一個,嬉皮笑臉地說女士你這麼漂亮應該來個豪華套餐,我們提供肖像畫個人雕塑和郵寄服務,不要998也不要668,今天只要488,全套服務送到家!
諾諾被逗樂了,居然真想讓這貨給她捏個像。
可芝加哥的雨說來就來,那朵很薄很薄的雲飄到他們的腦袋上就不動了,巴塞羅那藝術家苦着臉手腳利索地幫諾諾把那幅畫用膠封起來然後裝進防水袋裏塞進女孩手裏,一把搶過路明非遞過去的兩百美元消失在巷子深處。
蒙蒙的小雨立刻降了下來,混着細細小小的冰晶和雪花,天色也暗了下來,看來這種天氣要持續一段時間了。
這時候靠河濱步道內側的門店全都亮起了燈,水銀色的燈光里飄着牛毛般的雨絲。
從密歇根湖吹來的冷風和細細的雨混在一起,氣溫下降的速度很快。
路明非於是不得不豎起自己的衣領來擋風,他讓諾諾在路邊的咖啡館裏等他,點了兩杯熱咖啡後就衝進了細雨里,返回邁巴赫拿到了車上常備的傘,才回到街面隔着黑色的玻璃牆朝咖啡館裏的師姐招手。
路明非朝着自己的手心哈出熱氣,拿出手機來看了一眼。
時間還很早,是上午的11:40,正好是該吃午餐的時候了。
他們從卡塞爾學院出發,在伊利諾伊州的城際公路上疾馳,走到哪座城市就停在哪座城市,已經用去了三天。
不過也還好,卡塞爾學院的寒假和暑假差不多了,長得有點離譜,通常假期中校長都不在學校,路明非有很充足的時間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今天的芝加哥之旅就是他們的最後一站了,路明非很喜歡這座城市,讓他覺得心安。他準備晚上把車停在火車站讓校工開回去,自己就和師姐一起坐CC1000次列車返回。這種旅行很讓人放鬆,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沒有龍也沒有混血種,只有自己和自己身邊的女孩。
這時候雨一下子就下大了,諾諾雙手抱頭從咖啡館裏跑到了路明非的傘下,身上那件加絨的大衣都有些濕了。她在大衣的兜里摸索了一下,摸出來一杯熱騰騰的咖啡放在路明非的手心裏,溫暖的氣息立刻就從他的掌心傳到了他的心臟。
「我剛才在前面看見有好幾家火鍋餐廳,中式的日式的韓式的都有,我們可以去試一下。」路明非說,「師姐你喜歡吃什麼火鍋?」
諾諾把凍得通紅的小臉埋進路明非的臂彎中,扭了幾下才終於找到自己最舒服的姿勢,她抬起頭來,「日本火鍋吧,其實我比較喜歡吃重慶火鍋來着,不過想來芝加哥這小地方應該是沒有正宗重慶火鍋的。」
「嗯。」路明非說。
他想起自己以前其實不喜歡吃日本火鍋,可人的習慣真的會因為某些事情而發生改變,在經歷了某件讓他時常心痛如刀絞的悲劇後,日本火鍋和五目炒飯成了他最喜歡的食物。
其實也不是喜歡這些食物,只是因為曾有一個喜歡這些東西的人坐在他的對面吃這些東西,現在那個人不在了,你就只有去做她曾做過的事情才能讓自己覺得還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晚上回學院嗎?」諾諾問,她愣愣地望着細雨中的河濱步道,沒帶傘的人們把衣服掀起來遮住腦袋往能避雨的店面跑,芝加哥河中雨滴與水面接觸濺起無數個細小的波紋,這些波紋互相碰撞,讓還算平靜的河面變得像是快要沸騰的水。
那艘遊輪上的導遊黑人大媽正舉着那麼老大的一把傘護送遊客們返回客艙,兩個女孩在雨中嬉戲,她們好像不怕冷似的,居然只穿着白色的連衣裙,裙擺的下方露出纖細精巧的腳踝,被甲板上的燈光照到,就在昏暗的雨絲中熠熠生輝。
「嗯,不過我們可以晚點回去。」路明非說。
他們肩並肩漫步雨雪中,看着附近車道上明亮的車燈割開細密的雨幕往復穿行。
那些忽然變得着急起來的車流掀起的風把細雨吹得凌亂,河濱步道內側變得燈火通明。
「師弟」
「嗯,師姐。」路明非悶着聲音回答,他想自己大概是有些感冒了。
他的腳步又忽然頓了一下。
諾諾挽着他的手似乎更緊了,女孩大概真的很怕冷,靠他靠得更近了些。
「其實我真的」風聲和雨聲捲走了諾諾越來越低的話,她只能抱緊了身邊的男孩,在悄悄汲取初春的暖意。
——
日本火鍋餐廳的客人沒有中國火鍋餐廳的客人多,路明非和諾諾衝進來的時候這裏居然還有包廂供他們使用。
笑容甜美的大和撫子為走入包廂的客人們遞上暖烘烘的熱毛巾,然後取走滴水的雨傘,這才鞠躬向後退去。
雖然是芝加哥,可這家店的老闆是真正的日本人,是個看上去不太像是很有錢的中年男人,有點禿頂,很濃的關東口音,路明非進來的時候老闆正藏在吧枱後面打遊戲。
很快他們就吃上了熱氣騰騰的火鍋。
說是火鍋其實有點像關東煮,無非是昆布、蝦米干和豚骨熬出來的湯底,奶白色沸騰的湯汁中燉着肥牛片、蟹腿、金針菇、香菇、蘿蔔和大蔥,很香,立刻勾起了路明非的食慾,食材在豚骨湯中翻滾的時候升騰的熱氣中帶着暖洋洋的味道,很快驅散了他身上的濕寒。
諾諾就坐在路明非的對面,火鍋下面的爐子跳躍着橘色的火焰,師姐的臉被照得紅潤喜人,四葉草耳墜反射着火河般流淌的光。
包廂里有點熱,諾諾就脫去了大衣,大衣下面只穿着修身的白色毛衣,勾勒出女孩優美的曲線,鎖骨明晰、蝴蝶骨也明晰,嘴唇帶着微微鮮血的紅潤,嗔怪地看一眼路明非,就讓他看直了眼。
「看看看,小心長針眼。」諾諾夾起來一大塊白蘿蔔,蘸了醬油往嘴裏送,蒸汽攀上她的臉,若隱若現,居然有些嫵媚。
路明非訕訕地笑,「師姐還和以前一樣漂亮。」
「那你為什麼不和以前一樣喜歡我了?」諾諾逼近一步。
路明非的額頭滲出冷汗,「師姐你」
諾諾發出清脆的笑聲,她很開心能看到路明非發窘,這讓她覺得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吃火鍋果然是一件很悠閒的事情。
不久前忽然席捲芝加哥的雨夾雪慢慢轉變為暴雨,外面的氣溫降低到零下,雨又變成雪。
這種時候在溫暖的包廂吃火鍋,上好的清酒擺在他們的面前,兩個人嘻嘻哈哈互相調侃,一杯接一杯熱過的清酒在蒸騰的熱氣上碰過後被一飲而盡。
兩雙筷子高起高落,誰都有些大汗淋漓,倒也酣暢。
清酒清冽醇厚,稍啜不會上頭,可喝多了總歸會讓人不知不覺間增添幾分酒意。
飲酒之後諾諾白皙乾淨的臉上略增幾分酡紅,自高傲中平添了幾分少女的憨態。
最後包廂只有火鍋咕嘟嘟冒泡的聲音和路明非咂巴嘴的聲音,兩個人的眼睛都有些水波蕩漾,絲絲的情愫好像就要這麼理所應當地被挑起了。
四壁都是雲與鶴的屏風,白色作為打底,讓這間和室真的像是身臨日本。
路明非清空了最後一點清酒,打了個飽嗝,諾諾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到他的身邊,身體裏好像沒有骨頭似的緊緊貼着他,用雙手抱住男孩左手的臂彎。
路明非愣了一下,諾諾的身體很燙,燙得他起了些雞皮疙瘩。
這時候有一隻手捏住路明非的下巴,他的臉被強行掰了過來。
女孩的香水味忽然就瀰漫開來,像是冰冷的海水,那雙朦朧着水霧的深紅色眸子就那麼凝視他的眼睛。
諾諾好像忽然就醒了酒,她一手撐着榻榻米,一隻手領住路明非的衣領,上身前傾,幾乎將男孩壓在身下,酒氣直噴到路明非臉上。
路明非心裏咯噔一下,心想要完。
諾諾的眼神那麼具有侵略性,好像要把他整個吞掉,路明非的喉結滾動,「師姐」
「路明非,路明非,路明非,你真是個傻逼。」諾諾很小聲很小聲地說,她的身子一軟,趴在路明非的胸膛。
隨後有輕微的鼾聲從她的口中發出。居然睡着了。
路明非這才意識到,他們已經喝了整整四瓶清酒。一筆閣 www.pinbige.com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1s 3.9671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