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自己遭受了背叛是麼,在進入高等中學之前你的人生並不圓滿,父母遠行、寄養家庭對你來說並不那麼融洽甚至稱得上有些嚴苛和惡毒,應屬於你的那些東西都被奪走,路麟城和喬薇妮從俄羅斯匯來的巨款成了你叔叔開足浴城的啟動資金、成了你表弟身上的名牌衣服和鞋子、成了你嬸嬸脖子上的金項鍊,可惟獨落在你身上的極少極少。」EVA原本就在路明非的身邊坐下,她微微將膝蓋併攏,漆黑的長裙像是濕透了那樣緊貼着這女孩玲瓏曼妙的身軀,腰肢仿若盈盈可握,交疊在一起捂着膝蓋的手指纖細白皙,肌膚像是透明。
她的語氣如此平靜,可那雙眼睛中流淌着莫大的憤怒,金色的海洋在那對美麗的孔雀綠色的瞳孔中起落,姣好的五官淡然得像是冷冽的刀鋒。
此刻這姑娘站起來在這狹小的房間中緩緩的踱步,路明非看着她的背影纖纖,走起路來裊裊婷婷,細高跟鞋像是每一步都踩着水上的蓮花。
他的額頭隱隱有些疼痛,像是從太陽穴中瀰漫出來的某種灼燒般的感覺。
這女孩說話的風格確實是EVA學姐沒錯,但她至今為止沒有向路明非透露過任何關於她是如何復活的這個問題的答案,更沒有談及過她出現在這裏的目的。
可路明非似乎就這麼輕而易舉地信任了她,甚至還隱隱有某種親近的感覺,像是你的某個故人出現在你的身邊。
像是在那場名為娑婆世界的夢中與白王的初遇。
「其實校長以前告訴過我,我的人生前半段一直處在密黨的監視中。」路明非緩緩撫摸着色慾的刀柄,他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似乎是某種施加在潛意識中的精神影響讓他迅速接受了EVA復活這個看似不可能的選項,出現在他眼前的可能是某個危險的龍類。
但最終他也沒有能夠對着那個嫵媚纖柔的背影拔出那把能屠龍的寶刀,
「可楚叔叔的任務和監視是不一樣的,更像是監禁。」
EVA緩緩回頭,居高臨下地凝望着路明非的眼睛,「我曾以數字生命的形式高居在這顆星球所有信息流的最核心中,沒有秘密能瞞過我的眼睛。」她說,「你說的沒錯,楚天驕的任務更接近於監禁而絕非監視,在你確認加入卡塞爾學院之前其實你是不被允許離開這個國家的。」
「在校長的眼中我其實是一件武器對嗎?」路明非輕聲問。
「對,也不對,你是被昂熱豢養着的大怪物,其他的怪物甦醒的時候他就會把你投入戰場讓你去殺死那些威脅到這個世界和人類安危的東西。」EVA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毫無保留的告訴路明非,她轉身在那座楚天驕原本用來洗照片的水池邊站住,水池邊是另一座立式的工作枱,工作枱的木板上釘着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的照片。
路明非路過那張工作枱的時候,眼角的餘光曾瞥見過那些大概曾被楚天驕視作珍寶的影像。
那是他的妻子和他的兒子。
顯然能夠出現在這個房間裏的所有關於蘇小妍和楚子航的照片都是在兩個人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盜攝的,照片中的場景各不相同,遊樂場、商場、放滿花燈的河畔,以及仕蘭中學的門口,有些是蘇小妍和楚子航的合照,有些則是蘇小妍獨自一人時被偷拍的側臉,和楚子航在一起的時候那個年輕時名動合肥的女人總是凝眸含笑,而當她獨自一人行走在周圍滿是奢侈品店的玻璃城堡中的時候臉上卻儘是落寞的孤單。
「我擁有能夠殺死龍王的力量,這件事情其實是早在我出生之後不久就已經被寫入檔案中的事實?」路明非凝望着EVA的發梢出神。
「雖然即使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但作為學姐,我能夠給予你肯定的答案。」
「所以其實除了校長之外的任何人都根本沒有接觸到過屬於我自己的真正的個人檔案?」路明非又問。
這一點是顯而易見的,只有真正的瘋子能夠允許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有一隻能夠威脅到自己存在的猛獸茁壯成長,即使那頭猛獸是被豢養用來殺死其他猛獸的獵犬。
況且連路明非自己都清楚,他所擁有的力量遠遠超出混血中的極限,普通人竭盡全力才能得到的權與力對他而言不過是唾手可得的東西。
前線的戰士會因為自己的同伴擁有這樣的力量而由衷的欣慰,因為他們可以少流很多的鮮血。但藏在地堡中揮斥方遒的老傢伙們則會因為自己的士兵擁有這樣的力量而感到畏懼與膽怯,他們會擔心那個士兵在殺死所有敵人之後妄想成為新的皇帝。
昂熱能夠允許路明非的存在是因為他無所畏懼,他是心懷仇恨的亡命之徒,所謂財富所謂權利,這世間所有一切能夠誘人墮落的東西對他來說都如同塵埃。
真正的希爾伯特.讓.昂熱其實早已經死在1900年的那個夏天,和他的朋友梅涅克.卡塞爾葬在了一起。
還在這個世界上行走的是從地獄中回來的幽靈,他滿腔都是復仇的怒火,心中只想把曾將夏之哀悼降臨在他身上的那些人和龍都燒成灰燼。
為了復仇昂熱可以付出任何代價,他才不在乎路明非究竟是個什麼東西,人也好,龍也好,或者什麼從未出現在歷史中的怪物也好,劇本就在那裏,命運就在那裏。
唯有真正和龍王面對過的人才知道那些被冠以四大君主之名的怪物究竟是何等不可戰勝的東西,昂熱絕不像是校董會那樣幼稚地以為戰場上的一次又一次勝利預示着龍族終將走向衰亡。恰恰相反,那個叫李霧月的龍王以幾乎神從天降的姿態將密黨與獅心會的尊嚴踩進了泥濘中。很多人都說如果有一天龍族終將被終結,那麼做到這一點的人一定是昂熱,可昂熱自己知道他沒有能力去殺死任何一位龍王,真正有能力做到這件事情的人只有路明非。所以他不會冒險將這個孩子的任何信息和資料泄露給可能對他構成威脅的人,顯然校董會包括一直支持他的洛郎女爵也在不被信任的名單中。
「通常來說S級就是密檔資料權限中的絕對通行證,包括你和校長以及校董會成員在內的所有S級都能調閱任何被封存的檔案。」EVA的目光掃過每一張照片,仿若數據流的神秘符號在她的瞳孔中如河流般涌過,「但是你的檔案很特殊,分有內外兩個部分,一個是可以被點擊查閱的超鏈接,而另一個則是沒有分級的資料。」
「只要被納入資料庫就絕對存在權限等級,沒有被分級是什麼意思?」
「也就是說在學院的系統存在之前那份檔案就已經存在了,學院的權限等級劃分無法影響到你的個人檔案。」EVA說,她的聲音平淡,可路明非卻毛骨悚然,「而在學院的計算機系統建立之前,師弟你根本還沒有出生,甚至那時候路麟城和喬薇妮都還沒有進入卡塞爾學院。」
「你的意思是學院的系統中記載了一份提前出現的個人檔案,那份檔案中記載了在中國南方的某座城市會有一個出生於1992年的男孩擁有屠殺龍王的力量。」路明非脊背生寒,隱隱覺得自己好像摸到了某些歷史或者命運的真相,可一切都到此為止,無論他如何掙扎如何用力,他想得到的答案都總在一場雨幕之後。
「就像是一場預言。」他的聲音低了下去。
「直到現在我都還不知道希爾伯特.讓.昂熱為什麼對那一份來歷不明的資料報以如此巨大的信任,甚至某種程度上來說對他而言你就像是某部傳奇史詩中所謂大難不死的男孩那樣,有着非同尋常的意義。」EVA說,「你就是大難不死的男孩啊師弟,為了這傳奇般的稱謂你是否願意在自己的額頭紋上一個閃電的標誌?」
「學姐你不要覺得我沒有讀過哈利波特」路明非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口老槽噎住了,他無力地擺了擺手,心說學姐你還真是和芬格爾那敗狗是天生一對,這青蛙般跳躍的邏輯和無處不在的斗槽邀請真是如出一轍。
「總之校長其實很關心你的成長和心理健康,同時他還在不遺餘力的保護你的安全。」EVA聳聳肩,「但他和楚天驕之間的聯絡並不經過我來傳達,我甚至懷疑他們用信鴿來交流所以我們其實並不知道那個男人出現在這座城市究竟是為了保護你還是監視你,亦或者在你失控的時候殺死你。」
失控這個詞用在路明非的身上其實並不突兀,在他尚且還認為自己是個沒什麼存在感的敗狗時就經常會神經質的發瘋,並且每一次發瘋都會殺死一條龍王。
有時候他還會覺得自己突然就不像自己了,比如在東京的時候,那個叫綾小路熏的女孩受到關東支部的威脅,他突然就憤怒地動手殺了人。
其實按路明非性子他是很少殺人的,就算是面對失控的墮落混血種,哪怕還有一絲希望他也更願意敲斷對方的手腳而非擰斷他們的脖子。
「好吧,至少我們現在知道楚天驕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了他同時肩負着兩個職責,保護好那口箱子和隨時準備殺死我。」路明非撓撓頭髮,「話又說回來你們密黨的人都不講道理的麼,校長叫人用槍口對準我腦門子瞄準的時候我還是個不到十三歲的孩子吧?你們連小孩都殺?」
「草原上的規矩延習於龍族,兩條龍的族群發生戰爭時他們會掠奪對方的幼崽,不殺死高於車輪的孩子。」EVA解釋說。
「可楚天驕來這座城市的時候我肯定還很小吧?我不信我能比重型卡車的車輪還高!」路明非憤憤不平。
「這件事昂熱倒是在和楚天驕的通訊中說起過。」EVA眯着眼睛笑,「校長說可以把車輪放平。」
路明非沉默下來。
幾秒鐘後他嘆了口氣,「戰爭嘛,就是這樣的,反正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東西,別人有點警惕心也是正常的。」路明非說。
「師弟你心理承受能力很強嘛,連楚天驕在你們樓下埋炸彈這種事情都能原諒。」
路明非的手指抖了抖。
「零號是什麼意思?」他決定暫時繞過這個話題。
楚天驕留下的一切都在這個房間裏了,他有的是時間慢慢整理。
路明非意指文件上的第一個詞彙,同時也在探究那些藏在自己腦子裏的東西。
EVA說她知道世界上幾乎所有秘密,那麼路明非正好需要得到真相。
「一個代號,蘇維埃時期西伯利亞最北方曾存在一座秘密港口,那裏距離維爾霍揚斯克都還有幾百公里的距離,那個代號所代表的『實驗體』被克格勃發現之後通過死亡航線秘密送往了那裏。」EVA說,「他是一個男孩,希爾伯特.讓.昂熱於1990年十二月三十日的絕密任務報告中曾提及過那個男孩,此外並沒有更多的信息被儲存在學院的資料庫中。」
路明非心中一動,想起在那些偶然出現的幻覺中確實有大片的飛雪,西伯利亞的北方已經接近北極,符合那樣的條件。
難道昂熱在1990年遇到的男孩就是他?
路明非心中驚悚。
他知道赫爾佐格也是從那該死的秘密港口逃出的魔鬼,繪梨衣是他從實驗室中帶出來的諸多胚胎之一。
他娘的
莫非我踏馬和繪梨衣其實是兄妹?
真見了鬼了,這是什麼日本後宮番變態劇情?
「不,你不是他。」EVA嚴肅的表情忽然舒展了,她走到路明非的面前,彎腰,摸摸他的腦袋。
「可以確定的是1990年的零號就已經是一個年齡大概在十一歲至十三歲之間的、正處在青春期的男孩,而你那時候甚至連受精卵都算不上呢。」EVA眨眨眼,笑起來的時候露出兩顆小小的虎牙。
路明非出生於1992年,出生證和身份證上明明白白寫着呢,這事兒叔叔嬸嬸也能作證,總不至於那什麼零號其實是他的上輩子吧?
「那我就放心了」路明非幽幽地說。
只要不是兄妹就好。
姐弟也不行。
不過現在至少有一個追查的方向了。
「楚天驕的另一個任務,那口箱子裏究竟裝着什麼?」路明非又問。
EVA說她曾是數字生命,那麼對那些絕密任務一定有所了解。路明非還記得自己回到這裏的目的是什麼,他要找到黑王的骨血為夏彌重新塑造能夠容納一枚核的繭。
「有趣的是,我同時有兩個答案,並且這兩個答案其實都是正確的、真實的。」EVA翻看楚天驕留下的照片,纖細的手指划過那些已經有些泛黃的女人和男孩的面龐,長而彎的睫毛微微低垂着,看不清神采。
「不是很懂」
「不同的命運中那裏面裝着不同的東西。」女孩的瞳孔中閃爍着微光,眉眼彎彎地展顏輕笑,她忽然頭抬看向某個角落,「我說,你真要等我們離開這裏然後等到自然生鏽完全失效嗎?」
路明非有些不明所以。
可下一秒他的面前投下了幾道熒藍色的光束,光束交織成像,梳着閃亮油頭面相與楚子航有五分相似的男人出現在光束中。
他整理着自己的衣領,裸露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路明非猛地站起來,他認識這傢伙。
在楚子航的手機相冊中他見過這個人。
他一直在尋找的,帶着黑王骨血的
楚天驕!
「兒子,你還是找到這裏了。」楚天驕向路明非舉起裝滿威士忌的酒杯,嘴角掀起肆意的笑。
路明非:
「」
「?」
「!」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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