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總算順利擺脫這次事件了。用那位難纏的調查員的話來說,簡直就像是拳海參吐出內臟藉機逃生一樣損失慘重呢。」
氣派的豪華轎車內部,海登董事把座椅調至半躺,將穿着皮鞋的雙腳翹抵在擋風玻璃上,毫無風度地發出感慨。
「海登先生,阿羅拉地區的拳海參其實性格意外地粗暴。它們的名字並不是毫無由來的,一旦被人踩中,那些噴吐出的器官就會像拳頭一樣殘酷地毆打敵人。因此比起斷尾求生,它們吐出內臟的行為反而更像是同歸於盡」
被稱為阿影的男人調試着座位前的車載導航儀,小心地糾正僱主的話語。
「說起來,讓我這個司機和僱主您一起坐在車裏真的好嗎?雖然鋼鎧鴉自己也記得返回百代市中心的路線,但終究還是要有訓練家騎在它身上,才更容易把控飛行的平穩性吧。」
「別說得這麼見外嘛,阿影。」
海登董事閉着眼揮了揮手。
「你也知道,這隻異色鋼鎧鴉可是經過了伽勒爾車隊公司的專業訓練,不管是誰坐在它背上,實際上都和擺設沒什麼兩樣。所以就別呆在上面吹冷風了,大不了讓它慢點飛就是了。」
「好吧。」
聽到僱主的指示,身穿管家服的保鏢兼司機安定下來,重新按下耳麥上的按鈕,對轎車頂部的鋼鎧鴉下達直接起飛的指令。
海登眺望着緩緩下降的地平線,以及那逐漸消失在視野中的林中別墅,口中發出呻吟般的嘆息——
「不知道為什麼,自從進了那間森之洋館之後,心裏就一直縈繞着股不踏實的感覺。就算到了現在,我們已經坐着鋼鎧鴉轎車遠離了那幢離奇的建築,那種不祥的預感卻依然殘留在身上,始終無法褪去。阿影,你有這種感覺嗎?」
難道說,這個企業老闆是因為擔心墜機,才堅持拉上司機一起坐在車廂裏面嗎?
坐在海登身側的管事甩開對有錢人疑心病的腹誹,攤開雙手,一五一十地回答問題道——
「完全沒有這種感覺,老爺。倒不如說,因為內部陳設基本都是我親手設計的,在洋館裏閒逛的時候反而感覺相當親切。鬧地震那時候倒是吃了一驚,但是在我反應過來,開始感到大事不妙之前,竹蘭冠軍她就已經乾脆利落地解決所有問題了。」
「果然呢。不管是梅丹還是一百年前的那個建造者,他們設下的騙局對你這樣的人來說,根本就毫無效果嘛。」
海登扯了扯系在身上的安全帶,更換了一種更舒適的翹腳姿勢,接着晃動着食指對自己的管事說道——
「過去派你來考察洋館時也是這樣,明明親身體驗了那座正處於廢棄狀態、比現在還要陰森恐怖一百倍的森之洋館。你回來時卻像是剛剛出門散步一般,用那種和平常完全沒差別的平淡神色,向我報告這座森之洋館完全可以改建——我當時僅僅是看了眼你帶回來的現場照片,就被那些乍看和靈異攝影沒什麼區別的圖像,驚嚇得毛骨悚然了呢。」
「那多半是當時洋館裏幽靈寶可夢的惡作劇吧。我從小就一直居住在類似的深山村莊裏面,所以對這樣的環境很熟悉。」
阿影聳聳肩。
「這可不僅僅只是生活環境的問題。」
海登董事總算把腳放了下來,隨即把身子轉向管家這邊,仔細端詳着阿影那比他要年輕許多的中年面孔——
「之前那位冠軍發表解謎宣言、揭露實驗本質、披露歷史真相時,你也依然是那副興致缺缺的德性吧?阿影你這傢伙,根本就是對靈異、詭譎、崇高、神聖之類的要素完全無感。比起試圖證明的梅丹,時刻保持着毫不懷疑態度的你,才更像個更加堅定不移的無神主義者不是嗎。」
「不過是感知遲鈍罷了。不相信神明這點倒是確實,我覺得那種東西不管是不是真的,還是不要存在比較好。但在這上面,我又怎麼可能比得上梅丹教授。」
管事尷尬地露出苦笑。
「海登先生,您明明對我的來歷一清二楚,沒必要像這樣拐彎抹角地刺探我的內心吧?有事您直接問就可以了,我都會老實回答的。」
「好,那我就直接問了。」僱主也不客氣,直接道。
「雖然只是出於好奇,不過,當我的老同學梅丹教授,在洋館裏提起阿爾宙斯結社的那時候,你的心情怎麼樣呢?」
「沒有什麼感覺,知道我過去的你應該可以理解,我對那個地方不存在任何留戀。」
「是嗎。那麼第二個問題,這也是我最為好奇的一點。」
海登董事接着問道——
「所謂吃一塹長一智,在這次的非正式審訊里吃了大虧的我,真的非常想知道——你究竟是怎麼在那個君莎面前,順利隱瞞住自己的真實身份的?」
「就是那位一直對老爺緊追不放的情報調查員嗎?」
阿影管事沒有對「真實身份」一詞感到驚訝,只是平淡地回憶着說道。
「您和梅丹教授在館主室里聊天的時候她曾找我問過一次話,當時我覺得若是對她們隱瞞下去或許會有些麻煩,於是主動和她交代了建造這座森之洋館的經過。對方似乎對這樣的主動坦白非常滿意,再加上,那些人後來又被館主室里的混亂轉移了注意力,所以之後就沒再追究了這樣的解釋您可以接受嗎?」
「嗯——只是根據偶然的危機意識,就開始為了自保而散播次級情報嗎。雖然很想說這樣的處理態度過於保守,但因為相反的行動而徹底敗下陣來的我,實在也沒有苛責的立場啊。」
海登有節奏地晃動着髮絲灰白的腦袋,指節叩擊在手杖的圓頭。
「你這傢伙一如既往地運氣絕佳呢。僅就這次而言,你的自保戰術可謂是大獲成功。畢竟,甚至就連那位君莎家族的諜報員,都不曾對你那古怪的名字起過疑心呢——阿影。」
「說到這個,我倒是想起來了。」被叫到名字的管家服男人撓撓腦袋。
「自我介紹的時候,為了不引起麻煩,我向她們宣稱自己目前的工作和安保有關,因此不方便透露真正的姓名。這樣一來,原本聽起來怪裏怪氣的名字,就可以用假名或者外號的形式敷衍過去了。」
「呵呵,假名與真名麼。實在是太有意思了」
大概是又想起老同學的實驗了吧,海登十分開心地前仰後合,完全沒有半點作為商業巨頭的架子。
「梅丹他大概這輩子都不會想到,自己在情急之下翻出來當做擋箭牌的組織——阿爾宙斯結社,那個已經四分五裂的非法教團,其實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在他隨口胡謅的時候,那個教團原定的下一代繼承人,竟然就這樣默默無聲地站在他的身邊。真虧得我們還狂妄地幻想着取代神明啊。」
目無法紀的企業家按着額頭,肆無忌憚地大笑起來。也不知是在嘲笑同伴的無知,還是在諷刺自己的愚蠢——
「就在他盯着電子屏幕,賣力計算阿爾宙斯真實名字的時候,阿爾宙斯之影實際上就已經悄悄地籠罩了他。諷刺啊,實在是太諷刺了」
「我認為這只是您的牽強附會,海登先生。」
管事誠懇地提醒道,試圖讓僱主冷靜下來——
「您口中的那個阿爾宙斯結社,連個正經的宗教組織都算不上,充其量不過是某個男人為了謀財騙色,而創造的詐騙團伙罷了。而我的名字實際上,也並不是出於什麼儀式性的意義才被命名成這個樣子的」
「哦?難道不是因為是所謂『阿爾宙斯神使』的繼承人,所以才特意命名成『阿爾宙斯的投影』嗎?」
海登露出驚訝的表情。
「不,雖然我過去確實被那個男人當成下一代傳人培養,被仔細傳授了他那些聚結教徒、操控信仰的手段。但阿影這個名字卻並不是他所起的。而是我那位受到教團蒙蔽,因此產生了狂熱信仰的母親所想出來的。所以,與其說其中蘊含了神明的旨意,倒不如說那裏面寄託了一個可憐女人的蒙昧夢想。」
阿影面無表情地說出細想之下令人悲傷的事實
欺世盜名的生父,信仰狂熱的母親——在這樣的家庭里誕生的孩子,會像如今這樣對神明毫無敬畏,或許也是一種必然吧。
「夢想麼」
大概是因為聊到了沉重的話題,董事先生久久無言。
直到汽車頂端鋼鎧鴉又振動了幾次鋼鐵翅膀之後,海登才重新開口——
「從你至今依然保留這個古怪的名字來看,你應該對這位母親感情很深吧。而就算身上被寄託了如此沉重的夢想,你在當時卻仍然選擇了逃離結社、離家出走,想來在那時候,你也是承受了相當大的負罪感。」
「當初真是多虧了海登醫藥和老爺您的收留。」
阿影在座椅上挺直腰杆說道。
「不僅如此,您還絲毫不在意我的過往,讓我這個來歷不明的人,擔任了負責您的貼身安全的私人助理。後來甚至還力排眾議,委任我全權主持了森之洋館的重建工作。」
「你倒是不用對我這麼感恩戴德。你在正式成為我的助理後不久,那個非法結社就被神奧聯盟瓦解取締了吧,就算你如今想和他們扯上關係,也只能去監獄裏提交探監申請表了。你能取得如今的地位,完全是因為你自己個人的能力。」
海登再次翹起腳來,把視線投向前方的萬里晴空。
「當然,我在你剛加入時,之所以能夠對你那麼信任,也只不過是因為我在事先做足了調查罷了。或許你在當時沒有注意到,但在提拔你升任我的助理之前,我可是委託了當時很有名望的私家偵探,去查訪了各位候選人的背景——雖然沒有直接見到那位迅速完成委託的偵探,不過當我在辦公室里翻開你的背景調查報告時,可真是大吃了一驚啊。同時,我也立刻確定了,下一任助理非你莫屬。」
「原來如此。手中握有適度的把柄,反而有利於掌控部下的忠誠麼。」
「哼哼,你有的時候也挺口無遮攔的嘛。這種分寸感十足的試探反而很對我這種老年人的胃口。」
海登沒有反駁,繼續開誠佈公道——
「委任你重修森之洋館,也正是因為看到那份調查報告的緣故。阿爾宙斯結社能搜羅那麼多信徒,不就是因為它為自己披上了一層完美無缺的神話外衣嗎?那麼生長在那種環境下的你,至少應該對那一類神秘學的建築結構與紋章樣式相當了解吧——正是基於這個理由,我才最終決定讓你來主持森之洋館的重建」
話說到這裏,企業家又忍不住地唉聲嘆氣——
「唉,話說回來,當初選擇這座洋館真是個差勁到家的選擇。這次地震之後,肯定找不到冤大頭願意接手這片沒有正式產權的爛地了。甚至就連仿生機械人的成品,也因為這次的事故徹底報廢,想要修復如初,又是一筆不下於修繕洋館的巨大開支。我們甚至還要花錢重建一個森之洋館的引雷裝置,以此維持生活在百代森林的洛托姆群落。真的,實在是虧大了」
「這裏發生的森之洋館事件,應該最後會以『神奧冠軍發現封印百年的新形態精靈』的新聞標題見諸報端吧?我倒是覺得對海登醫藥公司來說,協助發現新形態寶可夢帶來的宣傳效應,已經完全可以填平這部分的損失。如果公司再利用頑皮雷彈和新月之羽帶來的噱頭,研發出相關的醫療保健商品,還可以更進一步地扭虧為盈。」
阿影小心翼翼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不不不不。」海登醫藥的董事嘆息着搖晃食指。
「這些賺錢的生意我們當然會去做,但這並不能改變我們因為森之洋館而虧損了一大筆收入的事實。不論何時何處,不論在任何情況下,不論損失的金額是多少,是否有補償,虧損永遠是令人心痛的——無法感受到這份痛苦的人,絕不可能成為一個優秀的商人。」
完全是標準的守財奴發言
阿影保持着平靜的臉色,假裝什麼都沒有聽見地把僱主的生意經當做耳旁風。
「你並不需要一邊在心裏腹誹『真是個標準的守財奴呢』,一邊擺出什麼都沒聽到的樣子躲避我的注意力。事實上,我這番話就是說給你聽的。」
耳旁風中傳來海登先生的聲音。
「完成仿生人的維修工作之後,我將正式結束仿生人計劃的騙局。」
語氣中充滿了惋惜與感慨——
「我將解凍遲滯了兩年的開發進度,向我們的伽勒爾盟友們同步仿生人計劃的一切成果,宣告仿生機械人的研發計劃就此成功。
「當然了,我也知道這也將意味着,海登醫藥一旦宣佈完成了這項工作,就會立刻被那些敲骨吸髓的投機客們踢出局外。他們會找到一家在意識上傳領域更佔優勢的研究所,繼續完成他們創造『不死人類』的千秋大業。
「再接下來,我的公司便會遭到後者的封口與打壓。所謂『不壟斷,毋寧死』——對於那些人的心思我可是了解得一清二楚。他們絕不可能樂意看到一家和其擁有同等技術的公司,長期維持着能獨立製造出仿生人的規模。
「不久之後,董事會裏那些平日唯唯諾諾的經銷商們,將會展露出他們唯利是圖的面孔,對公司運營指手畫腳的方向,也將從原本言笑晏晏的合作共贏,轉變為寸利必得的焚林而獵。公司在伽勒爾地區的產業也會在當地遭受明槍暗箭般的排擠與攻擊。」
阿影沒有質疑僱主對於未來危機的判斷。身為司機兼保鏢,他自然陪同海登參加了一場又一場商業談判。就算無法在談判桌上看出那些公司之間的緊張氣氛,也可以從海登參加會議之後的抱怨里略見一斑。
他只是冷靜地開口問道——
「明明狀況這麼惡劣,為什麼老爺您還要選擇公開開發進度呢?就當前情況而言,繼續保持那種秘而不宣的默契,不是應該會對公司更有利嗎?」
哪怕是一直拖延到計劃暴露的最後,應該都不會比海登口中的那種情形更惡劣了吧?
「這可不行呢。通過這次的森之洋館事件,我得到了一個教訓——不論是多麼精妙絕倫的騙局,都不可能完美無缺地永恆運行下去。更何況,若是不放棄一些蠅頭小利的話,可是無法讓對手放鬆警惕呢。」
海登董事一邊說着與前文立場截然相反的觀點,一邊露出瑪狃拉一般的狡獪微笑。
「向盟友公開仿生人計劃真實進度的同時,我會偷偷帶着梅丹和一批核心技術人員,去那個『俱樂部』鞭長莫及的地區創辦一家新企業——並用那個企業的名義,搶注下和仿生機械人有關的全部專利。伽勒爾的財閥那時候才剛剛得到相關技術,絕不可能快過我們——再接下來,有趣的地方就來了」
阿影仿佛看到海登身上流露出非法宗教教主一般的黑暗氣場,那是龐大到幾乎可以凝結成實體的貪婪和欲望。
「我可以利用海登醫藥的資產,再收購一家當地的小型上市公司,掌控後者的全部股份之後,讓擁有仿生人專利的新公司和那家上市公司合併,如此一來,便可以徹底規避掉和海登醫藥相關的限制性條約。還可以一舉兩得地借殼上市,讓人類歷史上第一家真正的仿生人公司,正式出現在那個地區的股市之中!呵呵呵,等真的到了那時候,我們便能和通過股市重新勾結在一起的新盟友們,反過來對伽勒爾的財閥們實施壟斷和打壓,徹底了結這一番的恩怨。」
「海登先生,您果然很像是擅長同歸於盡的拳海參呢。」
在侃侃而談的僱主面前,阿影莫名其妙地突然說道,卻惹得海登再次大笑起來。
「是啊,是啊!比起斷尾求生來,同歸於盡才更是我的作風。所謂商業就是彼此剝削的遊戲,如果不從別人身上撕扯下血肉,就會如自噬其尾的飯匙蛇一般,在永無止盡的貪慾中自取滅亡所以啊。」
看着部下的眼睛,企業家說道——
「我需要有一個人,作為我的代理者,出席神奧地區海登醫藥的董事會議。這個人需要有敏感的危機意識,在內外交困的殘酷商場中最大程度地保護海登醫藥的資產;需要對如同幕後黑手一般的神秘敵人毫無畏懼,在任何情況下讓自己免於落入受人操縱的境地;還需要一點點弄虛作假的經驗和技巧,用來掩護我在其他地區的行動。
「我仔細地盤點了一遍我的商業夥伴和親朋好友,卻發現他們要不然不夠聰明,無法勝任這項重擔,要不然就會在獲得權力後的一天之內卷錢跑路。所以事到如今,我只剩下了唯一的一個選擇。」
海登依舊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私人助理,這位服侍了他多年,陪同出席過無數次商業會議的保鏢兼司機。
阿影並沒有過於動搖。
通過前面的暗示,他早就已經覺察到了海登董事的用意。既然當時沒有做出反應,現在再裝模作樣地驚訝一番,未免也太裝腔作勢了。
「從海登先生你的口氣聽來,老爺在海登醫藥的股份似乎並不止當前的份額。」
「不多。」海登說道,「也就是百分之五十一而已。」
他接着補充道:「目前的那位董事長有個不為人知的把柄在我手上,此外就是一些交叉持股之類的常規操作,面前可以達到這個數字。遺憾的是,經銷商聯盟的眼線太多,在不引起對方懷疑的前提下,我最多也就只能做到這種程度了。」
百分之五十一,說起來輕鬆寫意,但這實際上,就幾乎是海登先生這輩子自從白手起家創立醫療器械公司以來,所經營得到的全部財富。
而現在,他竟然要將其全部託付給一個不起眼的助理,一個非法宗教教主的兒子。
就算這只是一時的權宜之計,依然代表着比天冠山還沉重的信任啊。
阿影深吸一口氣,說出他接受任命前的最後一句話。
他把手指向窗外——
「我好像看到了在遠處騎着姆克鷹運送頑皮雷彈的君莎小姐。我們還是把來自情報機關的她也一起拖下水吧。」
「呵哈哈哈!我果然沒有找錯人呢!」
老人愉快的笑聲頓時充滿了整個車廂。
「不過,還是等到我們落地以後再去找她吧。畢竟要是那隻電屬性的自爆寶可夢在天空上醒過來,那可就不妙了。」
。
就在海登董事在百米高空之上,下定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場豪賭之時——
「波克基斯,已經可以確定森林附近沒有旁人了嗎?」
看着從天空中盤旋而下的祝福寶可夢,竹蘭冠軍從森之洋館的屋頂上站起身來。
在此之前,她就一直坐在洋館尖塔的巨大陰影下,沉默地看着逐漸明亮的朝陽。
「波嗚——」
白色的波克基斯優雅降落,發出表示肯定的叫聲。
冠軍摸了摸波克基斯的頭羽,又看向了另一邊——
「路卡利歐,還能感受到那股波導?」
沉默的鋼鐵戰士不發一言,依然閉着眼睛,深鎖眉頭。
生長着骨刺的雙掌穩定地舉在空中,仿佛不願意放過空氣中的任何一絲震顫一般。
神奧冠軍露出思索的表情——
「自從離開洋館前的那一次警兆之後,就一直能在附近感知到敵意,但卻沒辦法鎖定方向麼還好,這至少說明,這股威脅不是衝着君莎或者梅丹他們而來的。」
她再次四面環顧一圈,望着寂靜無聲的樹海。
這樣一直等下去也不是辦法。
難道真的要這樣一直等待到己方的精靈們陷入疲勞,再迎接養精蓄銳的敵人突然出現不成?
看來,只能用那一招了。
希望此時正坐在隨風球吊籃里的梅丹教授,不會指責自己的行為抄襲創意吧。
於是,竹蘭冠軍在屋頂上挺直身軀,面向旭日高掛的藍色天空,金髮被和煦的晨風吹起,胸前的水滴吊墜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她清了清嗓子,如同念誦祈禱詞般,向着無盡深林說出如下話語——
「百代森林之所以能在苦寒的神奧地區,孕育出如此蓬勃的萬里樹海,一是因為其靠近西部海域的地理位置,海洋的存在,不僅使這個地區獲得了充足的濕潤水汽,更是調和了這附近的整體氣溫,使得這附近的夏日免於乾燥,冬天也不至於陷入酷寒。二則是天冠山脈抬升的地勢,使得這些海風中的水汽化為雨水,降落大地,由此哺育出成千上萬的綠色植物與種類繁多的野生寶可夢。
「林木生長,萬類霜天,也正因此,才有了四季枯榮——正是因為百代森林一帶如此繁茂的生態群落,才使得這一地區,成為了全神奧季節分野最為顯着的地方。
「在蟲鳴響徹的夏天,山地海拔帶來的酷暑與對流的暴雨彼此交織,從雪山留下的河水帶來更加豐富的水量,樹木繁茂生長,百花次第開放。在這時候,隨海風遷徙而來的長翅鷗與林間的姆克兒相伴飛行,結草兒與新生的刺尾蟲攀上枝頭,含羞苞和尖牙籠在草叢中含笑,小貓怪與勒克貓在暴雨里呼喚雷電,櫻花兒在烈日下絢爛綻放。這是萬物蓬勃生長的季節。
「到了秋天時節,由於海洋吸收熱量,山地阻擋低壓冷氣團的緣故,這裏便成為了整個神奧進入冬季最遲緩的地區——這也顯得百代森林的秋季格外漫長。每當此時,樹葉被染得金黃,颯爽秋風從林間穿襲而過,隨之降落下一陣金黃色的豪雨。盾甲繭與甲殼繭會在這個時期成群進化,排成華麗的錦緞在空中連綿飛舞。在下方的層層落葉之間,圓法師在放聲高歌,盆才怪享受着乾爽的環境,小卡比獸四處撿拾熟透掉落的樹果,它們吃剩的果核會被帕奇利茲囤積起來,用來當做過冬時的應急儲備——這就是豐收而又忙碌的季節。
「而隨着冬天降臨,原本在神奧地區隨處可見的積雪,終於不疾不徐地出現在百代森林耐寒植物的樹梢。氣溫降至冰點以下,原本湍急的溪流逐漸被冰層阻塞。每當這時,蟲系與草系的寶可夢就會蜷縮進地底與樹洞之中,唯一的例外是森林中的結草貴婦,它們會為自己裹上更加厚重的外衣用以禦寒。到了這時候,從雪山遷徙到山腳的寶可夢們,就成為了這片森林的常客。小山豬翻拱着泥土,尋找鮮甜美味的蘑菇,雪笠怪會好奇地追逐雪地間各種生物的足跡。由於食物短缺,大嘴蝠與黑暗鴉的活動會更加頻繁,自雪山而下的紐拉們則會成為黑暗中最兇惡的盜竊者,貓頭夜鷹與姆克鳥的族群不得不團結在一起,日夜交替地守護彼此還未破殼的鳥蛋。這無疑是寧靜而又充滿風險的季節。」
隨着竹蘭的話語,四周的空氣不知不覺間變得安靜無聲。
路卡利歐已經停下了手中探尋波導的動作,睜開雙眼,把目光投向高天之上的某處。
神奧地區的冠軍的禱詞依然沒有停歇——
「而此時此刻,夏日已然成為過往,秋天的痕跡不復存在,冬季的腳步正在一步一步地走遠。我已經聽到了,聽到了最後一片雪花融化的聲音,聽到了河水重新流動的清響之聲,聽到了精靈鑽出樹洞的沙沙聲,聽到了雪笠怪返回雪山時不舍的腳步,聽到了結草貴婦褪薄外衣的聲音,聽到了樹枝抽芽、新葉生長的聲音,聽到水汽聚集、化作薄霧的聲音,聽到了來自遠方的你,跨越海洋抵達神奧的聲音。」
不知為何,森之洋館的四周逐漸瀰漫起粉紅色的霧靄,波克基斯緊張地豎起頭羽,提防着時刻可能出現的敵人。
然而,那位季節輪轉而來到的寶可夢,卻遲遲沒有顯現出它的真實面目。
「可以理解,畢竟春天的腳步,總是姍姍來遲。」
竹蘭取下收藏在腰間的古代文獻,緩緩地將詩集翻到某頁——
「農田之神,春天之神。
「飛過洗翠的天空,帶來生命的新芽。
「試問春神,你從何處來?
「春神無語,只知寒冬一去春自來。」
隨着神奧冠軍的吟誦,天空中的某一片雲彩,逐漸開始躁動起來。
竹蘭毫無畏懼地繼續提高聲量——
「慈愛的春神,嚴厲的春神啊!據說挺過寒冬的舊葉往往會在春風吹起之時成片掉落,地洞中的蛇蟲宵小會被猛烈的春雷從夢中驚醒。你現在一定十分憤怒吧?
「本應公平地守護一切生命的你,竟然在自己視作歸宿的地方,目睹到無視生命意願,強行將之凍結百年的荒謬暴行;目睹擅自創造生命,大言不慚意圖取代神明的狂徒;目睹到絲毫不珍惜肉體,將自身一寸寸拆解的可悲精靈。
「可是儘管你憤怒無比,但無比明白事理、具有過人睿智的你,同時也知道,這份怒火不應該向任何人宣洩,所以才會此時這樣,克制地守候在這座洋館上空吧。你應該是想通過毀滅這座無人的洋館,來面前當做怒火的代價吧?」
天上的雲朵分分合合,逐漸凝聚成了某個生物的形狀。
「所以我說夠了,已經足夠了,你不必再忍耐了。於此時此地,就由我來成為你那浩蕩春風般滔天怒火的對手!作為寶可夢訓練家與傳說中的寶可夢,就此決一勝負吧!」
闔上書頁,竹蘭目光如電地直視向對手的位置。嘴唇翕動,呼喚出自古流傳的眼前神明的真正名字——
「來對戰吧!在古老的洗翠大地與雷電雲、龍捲雲、土地雲齊名的愛憎寶可夢——眷戀雲!」
在神話學裏,即便並不是神明獨一無二的真名,自古流傳的正確名字,同樣也在儀式之中擁有不可替代的價值。
此時此刻,被染成粉紅色的天空之上,群星並沒有閉上眼睛。反而有一對明黃色的巨大豎瞳在天空中浮現!
呼!
磅礴的風聲驟然響起。
剎那之間,雲海倒卷。
無限春光匯聚成為粉紅色的風暴,代表着妖精屬性的生命能量如浪濤一般翻滾。隱約之間,甚至還能聽到春雷炸響。
「呵呵,飛行加上妖精屬性麼。看來這是一場烈咬陸鯊很難派上用場的對戰了。」
冠軍的輕笑聲中,伴隨着身邊的五位搭檔們進入應戰狀態,一隻通體粉紅,形似女性的傳說寶可夢,腳踏着潔白的雲朵,出現在了神奧冠軍的視野之中。
無人目擊到神奧冠軍與春日之神的對決,只有森之洋館內的某幅紅色畫像,在這次戰鬥之後悄無聲息地化作一張白紙,仿佛原本寄居在其中的幽靈離開了一般。
這一天,百代森林深處的樹海在巨大的衝擊中,被折斷了大半。
這一月,圍繞着森之洋館的密林生長速度陡然加快,真正地如同牢籠一般封死了整幢洋館。此事後來給海登醫藥的修繕工作帶來了極大麻煩。
這一年,神奧地區的春季不知為何比過去早來了一周,無數氣候學家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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