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崇燈來說,他很少傳授劍術之道,因為他知道自己的三位弟子都是首屈一指的劍道奇才,以後自有他們自己對劍的感悟和造化。
「修行一途,除去本身天資而言,更重要的還是心境,修行先修心,只有心境修好了,修為才能暢通無阻。運氣內府,與天地合道,感悟自然,大道無為,大道又無可不為。」
「我們行走在這山海世間,窮其一生也不過是求一份心安理得,修為再高終有兵解道消的一日,權利無上,也有魂歸塵土的一天。世間繁華皆為過眼雲煙,浮云爾爾。」
「但為師告訴你們這些不是讓你們看穿這個塵世,而是希望你們知道這些,還能真心誠意的去好好走上一趟,這就是為師想看到你們的將來能夠有自己的故事和人生。」
幾人當時年幼,只能記下崇燈所說,卻不明白師父說的具體深意。
「我的故事就是有師父,有師兄和師姐,還有長留啊。」妙可可雙手抱着蒼穹,大聲笑道。
舞驚鴻嗤之以鼻,沒有做聲。
洛城東如實點頭,道「我也是。」
那一刻,舞驚鴻看向洛城東,不知何時起,在崇燈的潛移默化下,除了他依舊不愛說話的性格,言行舉止上,越來越和師父相似。
眉眼之間,談笑之間,皆是從容不迫。
崇燈望着膝下三位弟子,臉上一片柔和。
歲月正好,時光不老,所有人也都不會散去。
「你們尚且年幼,雛鷹展翅還得飛躍成長,等你們長大了,就得下山歷練,還得替師父排憂解難,哪能像現在一樣粘着師父呢?」崇燈故作正經,一派仙師風範說道。
「那師父可以讓我不長大嘛?」妙可可天真問道。
「不可以。」
「那下山歷練可以跟着師父一道去麼?」洛城東想到關鍵。
一言既出,連舞驚鴻也不免投來幾分希翼的目光。
崇燈頷首,認真想了想,道「這倒是一個不錯的注意啊,我咋沒想到呢。」
三人喜出望外,上山已有數年,除了長留山周邊七十餘座山頭都已逛遍,還真是從未下過山。
對於三人自幼生活在人間長大的孩子,心中仍舊不免有幾分掛念。
崇燈視線一一掃過三人,嚴肅說道「那麼接下來就是為師考驗你們的時間了,要是修行沒達標,為師可是不能答應你們的。」
三人齊齊跪坐在一側,老老實實看向崇燈,一副早已準備就緒姿態。
最後,就連崇燈都沒想到意外來的如此突然。
三位弟子中,年幼只有七歲的妙可可已經是化氣境。
洛城東八歲,化氣境。
舞驚鴻十二,化氣境圓滿。
上山不過短短數年,可見三人天賦何其恐怖。
豎年,桂蕊高掛枝頭,芬香四溢,竹露夕微微,一人白衣翩翩,攜帶三位弟子飄然遠去。
塵世小巷,三人嬉鬧追逐,手捧着各類古玩穿插在大街小巷。
崇燈面帶愁容,一會跑到東巷把妙可可逮回,一會又跑到西巷抓住洛城東,兩小兒童心未泯,下了凡間更是如魚得水,好不快活。
等到師徒三人好不容易湊齊一塊,轉眼間卻是發現舞驚鴻不見了蹤影,崇燈臉色無奈,只得牢牢抱着兩位愛徒,滿大街找尋他們的大師姐。
一處胭脂小攤前,對鏡梳妝,舞驚鴻正在專心致志的挑選着各色五花八門的胭脂水粉,殊不知她的師父和師弟師妹正站在後方好奇打量。
紅粉朱玉,舞驚鴻淺嘗輒止,一旁的老闆眼尖,見她不似尋常人家子弟,一身富貴,卯足了勁在一側鼓舞推銷。
末了,舞驚鴻已有心儀之物,正當她準備買下結賬時,卻是發現自己身上並無攜帶銀兩。
「小舞不施紅妝就已經宛若天仙,在配上這些胭脂,當真是好看的緊吶。」身後,崇燈看了半響,嘖嘖說道。
這一聲,倒把舞驚鴻嚇一跳,回過神來,她立馬意識到自己的羞態,當即就欲伸手擦去臉上痕跡。
崇燈伸手攔下,道「畫了這麼久,好不容易定好的妝,可不能隨意弄花,等會晚上我們還要去市集賞花燈呢。」
舞驚鴻紅着臉,這一刻,小女兒家的姿態盡展無疑。
「對啊,師姐添上紅妝,當真是好看的緊咧,像書上說的仙女一樣好看。」洛城東一旁輕輕說道。
舞驚鴻撇了一眼過去,青澀的容顏已經有幾分風韻姿色,她狐疑說道「你又沒有見過書上的仙女,怎知說我像呢?」.net
洛城東擰着眉頭仔細想了想,回道「可書上說仙女都是飄然獨世,不染纖塵,長的是螓首蛾眉,亭亭玉立,我看師姐的樣子不就是書上所說麼。雖然我沒有見過,但是應該沒錯吧。」
舞驚鴻看着洛城東認真說來的模樣,一時竟是嬌羞的無地自容。
崇燈心情大好,他將兩人擱置在地,回頭向着攤位老闆說道「先前我閨女挑的胭脂都幫我裝起來,這些咱全都買了。」
舞驚鴻急急說道「師父,要不了這麼多,幾盒足以。」
崇燈眨了眨眼,一手指向矮小的妙可可,道「你小師妹不也得要麼。」
妙可可咧嘴笑個不停,點頭說道「對呀,我也要和師姐一樣,要化妝,要當仙女。」
舞驚鴻哭笑不得,還欲說些什麼,小販已經眼疾手快,將先前舞驚鴻試過的胭脂一一悉數整理打包好。崇燈結完賬,還不忘朝她揚了揚手中精緻的包裹。
胭脂二字,本就是為了世間女子而來。
哪有女子不愛美,女子施妝,胭脂拂面,如名川勝景,一眼不舍。
秋去冬來,一處小院門外,白雪飄揚,人間一片白茫,銀裝素裹。
崇燈剛推開小院的門口就看見師姐弟三人在院中堆起了雪人,雪人精緻,居中的是一座身材修長的雕像,眉目臉色,皆和崇燈一摸一樣,惟妙惟肖。
崇燈目光明亮,徑直走到這座雪人身旁,上下打量,好半響一會,方才輕輕說道「這是誰堆的啊?」
妙可可捧着一懷大雪晃悠悠跑來,口中呼喊道「是我們三個咧,我負責鏟雪,小師兄替大師姐掌握比劃,然後大師姐親自刻畫。師父你看是不是和你長得很像?」
崇燈俯身將妙可可抱起,一手向着雕像指去,不解問道「那為啥師父的臉是黃色的?」
妙可可紅着臉,小聲說道「剛才捧雪的時候不小心摔倒,白雪灑落在地就都髒了。我本來是想重新去鏟的,可是大師姐說師父馬上就要回來,不能耽擱,所以只能將就先這樣用了。」
崇燈黑着臉,看向一旁憋着笑容的舞驚鴻和洛城東。
「你們是故意的吧?」
「師父,我想給你個驚喜,真不是故意的。」
「對啊,再說了,師父本就是得道仙人,入了凡間,臉上黃一點也不打緊,這叫入鄉隨俗。」洛城東附和說道。
崇燈饒有所思,半響,頷首點點頭,道「還是你們替為師想的周到,不錯不錯。」
舞驚鴻撇過頭,看見洛城東正對着自己淺笑看來,兩人相視,一陣開懷。
冬日大雪滿地,白晝有暖陽懸空,崇燈走到那座和自已一樣高的雪人身旁,繼而向着自己的三位徒弟笑道「那為師和這座雕像相比,你們更喜歡誰呀?」
三人沒有猶豫,齊齊伸手指向崇燈,道「喜歡真正的師父。」
崇燈開心極了,他笑着說道「那這座雪人師父怎麼辦?它沒有自己的徒弟呢。」
妙可可扯了扯崇燈衣領,囔道「那不行,這個雪人師父也要有徒弟的。」
於是,那個溫暖的午後,小院四人,彼此歡呼笑語,踏着白雪,迎着微光,在雪地里盡情奔跑。放眼望去,一人臉上始終掛有揮之不去的笑容,眼裏的倒影,是自己的三位愛徒。
雪地上,那座身材修長的雪人邊,亦是有着三座小雪人,她們依偎在旁,目光看向的都是上方那座雪人。
崇燈一直都知道,三人雖身世不同,性格不一,可她們一直都有一個共同特點,那就是對這個世界的孤僻和拒絕。
三人都是孤單的,可卻很倔強倨傲,在自己的世界裏,哪怕一個小小的角落下,依然可以活出自己的堅強。
直到有一天,她們在各自的世界角落裏,在黑暗孤獨的盡頭蜷縮瑟瑟發抖,不願接納外界的所有時,有一人攜光而至,溫暖了她們幼時的心靈。
三人聽得最多的便是崇燈一直掛在嘴邊的那句話。
「沒關係啊,天越黑,星星才會越亮。」
對於填補三人童年開始的空白和孤獨,他一直是鼓勵和陪伴。
有人是幸運的,只是幸運不是一直都在,在失去崇燈那些年裏,三人有了各自的機遇和經歷,而她們摯真無暇的心卻是受崇燈影響,劍道修為一日千里。
可惜,後來起風了,有人背風點煙,有人夜裏看海,有人喜歡一個人。
外界聲音還是太過雜亂,孤單的人或許終究逃不過宿命,一時歡愉,也僅僅只有一時,最後仍是形單影隻。
山川湖海,光怪陸離,那個最好的師父帶她們去了山海很多地方。一位青衣溫柔郎,身邊跟着三個小朋友,走過了一幕又一幕的四季和山河,在歲月里笙歌歡笑。
小朋友也變成了少年,烈火如歌,驕陽似火。
歲月不曾荒唐,荒唐是我們的成長,總以為的來日方長,結局卻是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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