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街道上的血腥,並沒有影響到巍峨帝都的運轉。
京兆府的兵士以及羽林軍很快便來到了出事現場,片刻功夫就將整個街道清理得極其乾淨,仿佛並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
當威武王贏無翳進入帝都的時候,其實還有些如蘇瑾深那樣的老臣,叱罵贏無翳是亂臣賊子,比如龍壁將軍彭千蠡,這位在風炎北伐時獨當一面的重要將領,便是自裁於太清宮的政和殿上。
強者馬蹄之下,皆是有着鮮血瀰漫縱橫,遍佈弱者的屍骨。
第二天。
陸澤帶着蘇瑪她們微服出來遊玩。
時下正值天啟城最熱鬧的時節,紅色燈籠、紅色春聯四處可見,主幹道兩旁是數不清的大小商鋪,還有着琳琅滿目的特色地攤,將各個巷口都給佔據住,攤位前有盯着心儀玩具、不願離開的孩童。
陸澤這天換上了銀色錦袍,蘇瑪跟秋墨霜好似變成了貴公子的丫鬟,勒明良那些人則是衣着東陸武士服,作着最忠實的紈絝鷹犬。
陸澤拿起枚掛着銀鏈月條的髮簪,擺放在蘇瑪腦袋上,查看着效果。
他開口笑道:
「天啟城真熱鬧。」
「過兩天就是東陸傳統的新年,跟我們那邊的羊羔節類似,東陸過春節的時候,家家戶戶都會團聚在一起,貼春聯跟福字,而且還會在枕頭下放置壓歲的紅包。」
蘇瑪挑了挑眉,她的語氣裏帶着好奇:
「紅包?」
「那是什麼呀?」
秋墨霜在旁邊解釋起來,說是家裏長輩在春節時候給予小輩們過年的壓歲錢,諧音是壓「祟」錢,寓意辟邪驅鬼,保佑平安。
秋墨霜溫聲道:
「壓歲錢最初的用意是鎮惡驅邪,因為大人們都認為小孩容易受鬼祟的侵害,所以要用壓歲錢壓祟驅邪。」
蘇瑪聽完解釋後,臉上泛起古怪笑容,而後對着陸澤擺弄起來手勢。
她說自己又不是小孩子。
陸澤笑着擺手:
「沒結婚的,都是孩子。」
眾人慢悠悠的在人流不息的天啟城閒逛起來,蘇瑪跟秋墨霜這兩個美人走在街上的回頭率相當高,兩個不同風格的美人站在一起極其惹眼,以至於人們對陸澤都有着羨慕嫉妒恨的情緒。
陸澤心情雀躍。
他左手牽着蘇瑪的小手,右胳膊直接搭在了秋墨霜的肩膀上,引得後者走路的時候感覺格外奇怪,身體略顯僵硬。
陸澤見狀,不由對着秋墨霜問道:
「你...似乎沒有跟男人近距離接觸過?」
黑裙少女耳根一紅,而後默默點了點頭。
秋墨霜在年幼時命途多舛,那時候的她瘦骨嶙峋,後面才慢慢長了開來,而後輾轉到了淳國明昌侯府,最終被梁秋頌送給了陸澤。
幾人一直閒逛到了中午,才來到了家稍有些偏僻的帝都酒樓。
正值春節,帝都各個酒樓、旅店都是人滿為患的狀態,陸澤他們倒是也沒有着急吃飯,一路閒逛着來到了這家『香棧酒樓』。
大廳里已經坐滿了人。
當陸澤他們一行人進門以後,大廳里的目光都匯聚在了他們身上,店老闆沒有如客人那樣悄然打量着蘇瑪或是秋墨霜,而是看向了陸澤身後那六位身材壯碩的佩刀侍衛。
僅一眼。
老闆就看了出來。
這絕對不是一般的客人。
中年男人給店小二擺了擺手,而後臉上帶着笑容,親自上前迎接,而後便引着陸澤一行人上了樓,樓梯位置恰好坐着位醉漢,在看見蘇瑪後,他眼神里瞬間閃爍起來亮光。
只是隨着勒明良那魁梧身體擋在醉漢面前,後者才不甘的收回眼神。
二樓的客人就要少上許多。
陸澤他們挑了兩桌靠着窗戶的位置坐下。
店老闆嘴皮飛快的介紹起來香棧酒樓的特色菜,這裏的主廚來自於宛州,南方菜系做得一絕,尤其擅長做鮮辣菜餚。
「不知道諸位客人能否吃辣?」
陸澤笑着點頭:
「當然可以,無辣不歡。」
「剛剛你說的那些招牌菜都儘管上,再來壺溫酒跟熱茶。」
店老闆躬身應下,而後很快下了樓,心裏感嘆這位公子哥是個好說話。
很快。
諸多新炒出來的美味菜餚被端上餐桌。
勒明良婉拒了跟大君同處一席的邀請,而是跟另外五名侍衛端坐在旁邊桌子前,這些人的筷子都沒有怎麼動,只默然的進行着守護職責。
香辣酥魚、辣爆腰花、水煮清江魚...
蘇瑪跟秋墨霜兩女很快額頭上就佈滿了細微汗珠,她們嘴唇都變得通紅不已,蘇瑪一碗接着一碗的喝着酒,而秋墨霜則是以茶水解辣意。
陸澤看着她們兩個人這時的模樣,不由笑道:
「老闆沒說謊。」
「這些菜餚辣歸辣,但沒有讓辣味掩蓋住食材本身的味道,香辣、甜辣、清辣...味道都能夠品嘗的出來。」
嘶哈聲響起。
蘇瑪跟秋墨霜都點頭表示同意,哪怕她們倆都被辣的不行,但還是越吃越想吃,難怪這家酒樓在帝都這麼偏僻,生意卻還非常不錯。
不久後,陸澤忽然抬起頭,他的目光望向二樓窗外。
在旁邊的勒明良當即起身來到大君身邊,男人微微躬身,低聲道:
「公子。」
「是有情況嗎?」
自從經歷昨日那場廝殺後,蠻族侍衛們的警戒心都被拉到了最滿,一丟丟的風吹草動都會引起這些人的注意,而勒明良卻知曉自家大君的意識遠比他們這些侍衛要強。
陸澤搖了搖頭:
「跟昨天不一樣,不是敵人,但應該是個有意思的人。」
「你回去繼續坐着吧。」
陸澤心裏默默念着,好強大的精神天賦。
這時的樓下正門方向。
一位個頭並不算高的消瘦女孩走入了香棧酒樓,她戴着頂黑色軟笠,那雙翠綠色的寧靜眸子迅速在大廳里掃視一圈,而後在店小二引領下,便打算上到二樓去。
在來到樓梯口的時候,小女孩受到了剛剛那個醉漢的糾纏。
「嘿。」
「你這女娃子看起來倒是有些別致,別上樓了啊,跟大哥坐一桌聊聊天吧,今天這頓飯,我請你吃。」
醉漢將手落在身旁的樓梯上,用手指敲打着棕色的木梯,那醉醺醺的眼神在女孩身上來回打量,這女孩的身段雖然遠比不得剛剛上去那兩個女子,但青澀當中卻也別有一番風味。
最關鍵的是...她是獨身一人。
醉漢雖然意識稍有些不清晰,可在剛剛陸澤他們上樓的時候,卻也沒敢多開口說上哪怕一句話,勒明良那些人腰間懸掛着的長刀,足以令醉漢不再醉。
但在現在,面對着淡綠色馬步裙、頭戴黑色軟笠的女孩,醉漢便絲毫不顧及的大笑起來,哪怕店老闆出來阻攔,都沒有起到很大作用。
「哼!」
「陳掌柜,你這破酒樓,我也是老主顧了吧。」
「我趙德朱沒賒過你一次帳,今天不過是想着跟這丫頭談談心而已,又不做什麼,你怕甚啊?」
店老闆左右為難。
黑色軟笠少女同樣眉頭緊皺起來,似乎也沒有想到剛剛來到帝都就會受到這樣的糾纏,她一路遊歷,偶爾替人計算星命掙取經費,並沒有遇到太多的糾纏。
女孩趁着醉漢跟店老闆交談的時候,準備轉身離開。
而這時候,樓上有人下來。
那是勒明良。
勒明良那雙冷冽遠勝過冬日寒風的目光,鎖定在醉漢的身上:
「我家公子說,樓下有些吵。」
「所以,麻煩你們喝完酒後,不要瞎吵吵,謝謝。」
而後,勒明良上了樓。
這番很有禮貌的勸誡起到了很大效果,連帶着其他桌的客人喝酒聊天時候的聲音都小了很多,至於剛剛那名醉漢,則是悻悻然的選擇了閉嘴,也沒有再去糾纏軟笠少女,起身便選擇了離開。
店老闆對着少女躬身道歉:
「不好意思啊小姑娘。」
「剛剛那人喝完酒後就願意撒酒瘋,實在抱歉,你應該是從外面到天啟的吧?這樣,你在我們香棧酒樓的食宿,我給你打七折。」
「昨天天啟城裏發生了點狀況,死了人,所以這一帶值守的羽林軍跟京兆府兵,都到了那邊去幫忙。」
「否則的話,剛剛那貨絕對不敢胡亂糾纏。」
女孩最終還是選擇微微頷首。
她而後看向二樓,稍有些猶豫後選擇了上樓。
女孩摘下了那頂黑色軟笠,露出來那一頭淡金色的齊肩短髮,發梢位置有些泛白的跡象,她有着雙翠綠色的瞳孔,看起來十三、四歲的年紀,背着個很小的包裹。
當陸澤看向女孩的時候,女孩同時看向了他。
蘇瑪跟秋墨霜都轉頭過來,好奇的打量着這個年紀看起來很小的女孩子,後者在將包裹放在桌上後,起身朝着陸澤他們這邊走來。
勒明良幾人儼然起身。
女孩輕輕開口,她的聲音清脆悅耳,好似是從森林裏飛出來的百靈鳥一樣,目光落在陸澤身上,認真開口道:
「剛剛,謝謝你。」
「你...」
而後,只見女孩的眉頭直接皺起,她本是想要幫助對方簡單計算一下,卻沒有想到遇見了巨大阻礙,好似對方命運里籠罩着無數的迷霧一樣。
陸澤微微一笑:
「不客氣。」
「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陸澤看向女孩翠綠色的眼睛,而後落在她那頭漸變色的頭髮上面,好似滿頭金髮正在朝着白髮在進行轉變,在看見女孩的那一刻,陸澤認出來了對方的身份。
「對你來說是舉手之勞,但卻是幫了我的大忙。」
「你身邊的女孩身體內有着鬱結,可以用煙水芹球為主藥,搭配六種輔藥熬製出藥水,連吃十日能夠有效緩解...但鬱結來源於心,最需要的還是解開心中結。」
女孩說的當然是秋墨霜。
她跟隨着陸澤一行人來到天啟城,一路上騎馬本就受到風寒,再加上心裏想的事情很多,慢慢堆積就成為了鬱結。
「你好,我叫呂歸塵。」
「我叫...西門也靜,你可以叫我西門。」
名為西門也靜的女孩很快回到了她的座位上,只是那雙目光偶爾還會望向陸澤,似乎依舊疑惑於自然竟算不准陸澤的命運軌跡。
多年以後。
當皇極經天派最後的繼承者,《天野分皇卷》最後一位着述人,大隴朝的欽天監博士,寂靜地端坐在帝宮那座銅瓦殿裏的時候,已是滿頭白髮的少女沉默的看着前方,那雙深邃的眼睛仿佛海鏡一樣,映出漫天星辰。
西門也靜總是會想起,她跟長生王相遇的那個午後。
陸澤他們率先離開了二樓。
在下樓的時候,陸澤告知了這個本性有些膽小的星相師,如果在天啟城遇到什麼麻煩事的話,可以大喊他的名字。
「再見。」
「再見。」
午後,陸澤他們繼續在偌大的天啟城裏閒逛起來。
秋墨霜變得神情恍惚起來,她偶爾還會在四下無人的時候稍稍揉着胸口,好似身體真的有些不太舒服,陸澤見狀,笑道:
「年紀輕輕,鬱氣還挺大的啊?」
草原大君嘴裏說着是鬱氣大,只是那雙眼睛卻鎖定在別的地方,秋墨霜後知後覺才明白陸澤指的是什麼,她連忙將揉着胸口的手給放下,美眸當中充斥着絲絲惱怒。
蘇瑪跟陸澤一起看着秋墨霜,而後她低了低頭看着自己,內心感嘆東陸這邊風水真的很好,不僅糧食生長不錯,人同樣如此。
這天下午,陸澤買了不少東西。
「入鄉隨俗。」
「今年春節,我給所有人都準備壓歲錢紅包。」
在路過藥鋪的時候,秋墨霜猶豫片刻後跟陸澤開口,說是想要去買點藥,她明顯是將中午時候西門也靜說的那些話給聽了進去。
陸澤點頭:
「去吧。」
秋墨霜依舊站立在原地。
「我...我沒錢。」
陸澤啞然一笑:
「算了,我掏錢吧,怎麼也得把你養得白胖,才適合做暖床丫鬟。」
蘇瑪搖頭。
她對着陸澤擺弄着兩隻小手。
意思很簡單:現在就可以的!
......
夜色籠罩大地。
客棧里的西門也靜卻雙目清澈,沒有任何困意,因為她的作息和常人不太相同,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是西門最適合觀測星辰排演算式的時候。
但是今天,在最適合觀察天象星辰的帝都天啟,女孩好似很難真正沉下心來計算,思緒很難集中起來。
西門又從手腕上的綢帶中抽出一根銀針輕刺自己的手背。
這是星相師從小到大養成的習慣,在注意力不集中的時候,就用特製的銀針輕刺手背,但這天的西門看着已然沒剩多少銀針的綢帶,不免幽幽的嘆了口氣。
「呂歸塵...」
「為什麼你的命運會是一片虛無呢...」
當西門也靜從寧州森林深處山崖上的古殿中走出來的時候,她的老師把古星相至高成就的秘典《天野分皇卷》交給她,老師讓西門計算他所剩下的壽命。
「老師...還剩七年。」
而後,老師用匕首插入了他自己的心臟。
「星相的計算,只有在計算和你自己完全無關的事情時才能趨近於準確。可是當你計算和自己相關的事情的時候,你計算的結果就在影響着世界的未來。」
「這是星相學最後一條定律,不可自算。」
「老師更希望你能夠自由自在的活着,去外面看看嶄新世界吧。」
西門的老師用他的性命幫助西門真正在星相學上大成,那天之後的西門也靜成為皇極經天派的第七個繼承者,帶着老師的遺願和九州大陸星相術的最高知識,少女走進了亂世的煙塵里。
這天晚上,西門也靜陷入到無邊的困惑當中。
她跟陸澤只是有一面之緣而已,兩人的關係遠還沒有到影響到她計算的程度,可偏偏西門也靜算不出來陸澤的命運。
「那就只剩下最後一種情況...」
「命運虛無。」
少女看着外面有着亮光升騰而起,知曉到了她睡覺的時間。
這是相當現代化的作息。
......
皇宮大殿。
陸澤跟贏無翳端坐在正主位的王座之上。
白氏皇族的宗親跟公主則是分列在他們的外側,這些衣着華貴的皇族之人,好似成為了雙王的陪襯。
今天,大胤小皇帝白鹿顏並沒有出現,只有白凌波跟白舟月兩位公主殿下攜帶着白氏宗親來到了校場。
她們成為高台上最華麗的裝飾品。
贏無翳輕笑道:
「我本不是個喜歡排場的人。」
「但是謝玄跟我說,需要給予蠻族大君足夠的重視,所以我便請了大胤皇宮裏身份最尊貴的女人們,來進行裝飾。」
宴席很快開始。
這是威武王為陸澤特意準備的接風宴,排場相當之大,已然是皇宴規格,卻沒有人敢多說些什麼。
因為那些多說話的,現在都已經到了地底下。
絲竹聲響。
卻並非是輕柔的古箏或者簫聲,而是重重錘鼓聲。
......
越千山兮野茫茫,野茫茫兮過大江。
過大江兮絕天海,與子征戰兮路漫長。
越千山,過大江。
絕天海,路漫長。
收我白骨兮瀛海旁,挽我舊弓兮射天狼!
......
這是威武王為離軍特意創作的《歌無畏》,親自填詞,國手風臨晚譜曲,風臨晚一介女流,被歌詞中所蘊的雄壯激發,譜出了傾世雄歌。
一曲唱罷,餘音繞樑。
陸澤大笑聲迴蕩在殿內,而後舉杯痛飲而下:
「好歌!好酒!」
贏無翳接着示意全場安靜。
只聽見威武王輕聲開口,聲音卻迴蕩在所有人的耳畔。
「聽聞大君尚未迎娶大閼室。」
「我有一女,名為贏玉,巾幗不讓鬚眉,不知可否配得上北陸大君?」
此話一出,滿堂寂然!
所有人的眼眸里都泛着濃郁的不可置信,哪怕是離公三鐵駒的謝玄幾人都震驚張大了嘴巴,至於白氏皇族那些人更是難掩眼眸里的驚駭之色。
難道...雙王要結成姻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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