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宮後新帝大發雷霆,遣退旁人後就在大殿裏摔東西。他心中鬱氣愈深,佯裝的乖巧面具撕下後只剩下陰狠的戾氣真相。
&過一群女子,憑什麼蔑視皇威?憑什麼指使朕!」他的江山、他的權勢,通通都是虛無!
在幼榮還是太子的時候,他頭上最有資格斥責他的事先皇。除此之外,太子所到之處眾人無不跪拜接迎,就連如今的太后,當初的皇后也對他親厚有加,身邊的人少有質疑他決定的人。
而現在,朝堂之上,他連發言的權利都沒有,談何威嚴!?
越想越氣結,幼榮便坐在榻上,只能死死盯着自己的腳出神。他恨極了自己的無能為力,還有如今的孤立無援!
突然感到有人注視着自己,幼榮警覺的抬頭。原來是陸昭寒來了,他正安靜的坐在一邊,目光柔和的看着自己。幼榮受了委屈,難過的尋求着陸昭寒的幫助,他伸手抓住那雙冰冷的手,看着他仿佛正悲天憫人的雙眼,「你會幫朕嗎?朕不想再忍了,再忍下去,朕就失去了所有。所有人都將朕視為傀儡,就連朕的生母,她早已被權利蒙蔽,只希望朕永遠單純下去才好!」
&下其實不必害怕。」陸昭寒自然的抱住靠過來的新皇,「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欲成大事者,忍兩年又算的了什麼?」
&母后她都安排好了,她甚至希望姜貞能生下皇子,已經完全不顧及朕的感受。」
&下你還小,她再怎麼逼迫,你也有做不到的理由。再說了,沒有姜貞,還有李貞、趙貞!不過姜貞不是笨姑娘,你大可大膽和她周旋,但千萬別中了她的計。躲着她點,她受了太后逼迫,也有可能做出什麼極端的事情來。」
幼榮不語。陸昭寒又透露說:「先皇生前留下鄔國,正是為了給你留條後路,你勿辜負他才是。」
&國?後路?鄔國不是費中奇的嗎?」幼榮抬頭問。
&中奇帶兵治理鄔國,都是先皇的主意。」陸昭寒決定將這一切攤開到新帝面前:「先皇本來是打算讓費中奇在鄔國好好發展,躲過太虛殿的監視,能真正練出一支幹淨的軍隊。而自己則想方設法減消民眾對太虛殿的盲目信仰,但先皇未料到歲暘如此心狠手辣,竟然毫不猶豫的對他下了毒手。」
&虛殿與父皇他作對不是一天兩天了,父皇怎麼不知道太國司會害他?!」幼榮恨道。
&錯,先皇知道歲暘心懷不軌,只是心懷僥倖。因為在輩分上而言,先皇應該要喊歲暘一聲姨母。」
原來當年太上皇曾和身邊曾侍奉的女神官有私情,而這位女神官正是歲暘的師姐、先帝的生母。太皇太后深愛太上皇,但太上皇痴迷於女神官,她心中恨毒了女神官。女神官最終懷了先帝,終於被前任太國司發現。太國司大怒,將女神官趕出太虛殿,念往昔情誼沒下狠手。還對女神官說若不早早滾出京城,他便召請鬼神,下咒毒害他們母子!
女神官逃亡後,被太上皇信臣收留,生下先皇后卻不知所蹤。歲暘親眼看見師姐壽燈熄滅,知道她已經死了,便怨上了害死她師姐的皇家。
而且女神官的屍體至今沒能找到。據太皇太后身邊呆過的老宮女說,太皇太后覺得太上皇過分愛戴女神官的美貌。於是在謀害女神官後,將她的麵皮剝下浸泡藥水保存,每當夜中臆想太上皇歸來,就將人皮抹在臉上,仿佛這樣就能使太上皇鍾愛於她!
幼榮聽了驚愕不已:「可朕常常去探望太皇太后,她看起來不像瘋了啊。」
&的確瘋了,而且被歲暘控制,監視着後宮的一舉一動。」
殿內安靜了許久,幼榮嘆息道:「沒想到女子之愛如此可怕……那你說太國司為什麼要害朕的父皇?!」幼榮每想到歲暘是他殺父仇人,而今又想坑害他,便恨不得食其肉、飲其血!
&暘從始至終為的都是她的師姐。她自幼未享受過親情,她師姐從小帶着她,她把她師姐看做恩母。先皇雖然是她師姐的骨肉,但她從不信任骨肉之情,又認為正是因為先皇,她師姐才會被逐出太虛殿,所以並不喜歡先皇。」陸昭寒淺笑道:「歲暘唯獨對她師姐有過愛,其他人都不算什麼。」
幼榮面色古怪,「愛?難道太國司居然喜歡女人?」
&倒不一定,只是歲暘扭曲的愛意而已。況且在太虛殿自小的教育里,男女都是皮相,人與人來往應該不拘性別,這樣也就將沒有男女的情與愛一說,這就是色戒。」
&幼榮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忽然驚覺怪異的地方,抬頭看着陸昭寒問道:「你到底是怎麼知道這些的,這些難道不是宮闈秘密嗎!?」
陸昭寒高深莫測的一笑,「這你就不知道了,我自有的鬼怪神通。」
這些一部分是後期幼榮和姜貞會查出來的,一部分是陸昭寒向科場鬼打探的,一部分又是他猜出來的!不過這些哪一樣都不好說,陸昭寒便以神通的藉口揭過。
&起來朕一直不知道你名字,你叫什麼?」幼榮問道。
陸昭寒柔柔一笑,「我早忘記了自己的姓名,不過一直尋常的野鬼,逍遙自在,稱呼是什麼早不在意了。」
&朕為你起個字,就那麼喊你怎麼樣?」
陸昭寒被他的突發奇想弄得有些不耐,還是拒絕了,「我不喜歡別人喊我,你要是想叫我,乾脆就喊野鬼好了。有了名字,我總感覺束縛。」幼榮只好答應。
如此過了幾個月,深秋的時候陸昭寒再次見到了科場鬼。
他的身體被困在星宿宮這幾年,科場鬼就常常相隔幾天一次的來看他,一直陪着他到睡着。有時候陸昭寒想脫身去見幼榮,卻發現他一直站在他床頭沒離開,直到天邊開始出現亮光,才悄悄離去。
科場鬼救過他,現在給歲暘跑腿,也是想帶着他離開。不過他肯定不能得償所願,歲暘的事要成了陸昭寒必定死,陸昭寒幫新帝坐穩皇位了,自然也不願意和他遠走高飛。
痴情總被無情惱,科場鬼的心思不過百搭,陸昭寒暗裏拒絕過他多次,科場鬼怎麼會不知道。只是他似乎對陸昭寒別無所求,只想偶爾看看他,並不坦白心意。
&久就是立冬了,歲暘的事完成的差不多了,她也答應了讓我帶你出去走走,你覺得怎麼樣?」科場鬼拘謹的站在他旁邊問道,自從意識到他的心思被陸昭寒知悉並拒絕後,他就總擔心自己的舉動惹陸昭寒的反感——陸昭寒總是冷臉相對,讓科場鬼有些難過。
今夜月白風清,從陸昭寒的房間往外望去,能看見平日高大的宮闈變得渺小。紅牆外面的燈火通明隱隱可見,外面如此晝夜歡騰,和宮內的清淨形成正比。星宿宮其實是起高塔,外圍則有一堵庭殿高牆外。這個塔大概有數十層,陸昭寒就關在中間的房子裏,日常只愛坐在窗頭眺望,科場鬼以為他渴望出去,就和歲暘討了個好期望能帶他出去。
&不用替她做事了,做得再多她也不會放過你的。」陸昭寒依舊看着宮牆外的場景,語氣冷淡的提醒道。
&暘不會為難我的。」科場鬼肯定的說,安撫道:「我看着她從小長大,好歹有幾十年的交情,只要我沒做什麼觸怒她的事,她就不會食言。」
他一臉期望的看着陸昭寒,道:「我很快就能帶你走了,你不用再在宮裏過一輩子,我也不必一直留在太虛殿。」
科場鬼跪坐在陸昭寒面前,抓着他手道:「到時候誰也無法再命令我們做什麼,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離開皇宮,離開彏國,去你想去的地方。」
科場鬼所描繪的世界對任何一個宮牆內的人都很有吸引力,人人都喜歡自由自在,陸昭寒也不例外。但他仍有無數個一輩子,故而科場鬼的話並沒有打動他。他的表情波瀾不動,甚至稱得上厭倦,「去哪兒都是一樣的,在宮裏宮外有什麼不同?」
科場鬼嘆了口氣,「你已經很久沒有出去了,我帶你出去。外面夜裏總是很熱鬧。連我遊蕩了幾百年,也從未覺得厭倦過,我帶你去看看,好不好?」科場鬼的語氣像是在縱容一個鬧脾氣的孩子,這跟陸昭寒勸幼榮的樣子是一樣的。陸昭寒盯着他看,卻知道科場鬼不像自己,沉溺戲裏,做什麼都是演出來的……
半響,陸昭寒才幽幽的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想修煉成鬼仙。」
科場鬼有些意外,「是歲暘告訴你的。」
&沒見過她,她或許以為我有什麼古怪,不想見我。」陸昭寒笑着搖頭否認道,「你難道不知道要成鬼仙,首先要不得害人性命嗎?」
科場鬼面色頓時僵硬了,「我沒有害人性命……」
&虛殿以前沒有讓你親手沾染人命,其實你已經間接幫他們害死了無數條性命。」陸昭寒靠着窗欞,一字一句的揭開真相,「你已經無法得道成仙,出了太虛殿的地盤,你豈不是就成了孤魂野鬼,或者被鈎魂鬼帶往陰間?」
科場鬼苦笑,「不錯,我的確已經無法修煉下去。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被帶走的。」
&會不會被帶走與我何干?」陸昭寒漠然的甩開他的手,看向外面,「我只是不願再欠下去了,你要是識趣,就快點離開皇宮吧。」
陸昭寒權衡過後已經想到了一個辦法,打算金蟬脫殼,丟下自己的肉身去完成任務。最後一次見科場鬼,望自己的惡言惡語能刺激他離開,使歲暘的計劃失去一個幫手,再向科場鬼打探一番歲暘的目的。
陸昭寒的疏遠讓科場鬼感到不解,兩人間沉默了許久,他才又開口:「我走了你怎麼辦?」不帶走你,我怎麼安心離開?
最後的話科場鬼沒說出口,他目光哀切,陸昭寒卻一派冷漠的背對着他,「我告訴你一件事吧。」
科場鬼皺眉看着他的背影,「什麼事……」
&既然已經活了幾百年,怎麼就沒看出來我是真心還是假意?」陸昭寒面色森冷,微仰着下巴轉頭看他道:「我一直都在利用你,你明明知道,卻還對我死心塌地。從沒見過鬼魂,你又這麼傻,所以我覺得很有趣。」
&寒……」
&想帶我走?別惹人笑話了。」陸昭寒面色無波,直直望進他眼底,「我是人,你是鬼魂,我們永遠不可能在一起,我也對你一個孤魂野鬼沒興趣。」
&算我離開皇宮,難道還要白日奔波,晚上還要面對你、討好你嗎?整日面對一個鬼魂的臉,我真是膩歪了。而且你的真面目如此猙獰,想想就令人作惡。」
&對你好,都是演的一場戲,為的就是看你現在這副蠢樣子!現在我看膩了,已經不想再見你,也懶得再搭理你了。這世間哪裏都一樣,我出不出去、死了還是活着,對我而言都不重要。讓我不樂意的是,事到如今我還要苟活於此,看你們臉色!還不如你當初不去救我,我還能痛快的走。」
聽着陸昭寒句句誅心的話,科場鬼的身形僵硬在原地。
&還是滾得越遠越好,不管你是在太虛殿也好,還是宮外也好,不要再來煩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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