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陸城外的姬賢大營,所有人都在忙碌着,準備着攻城的諸般事宜。對面的那座堅城,如同一隻猛虎一般蹲伏於廣袤的原野上,讓人望而生畏。
姬賢站在大營中,雙手負後,望向北邊。晨風吹過,其人衣袂飄飄,長發飛舞,頗為有一番儒雅氣質。多年求學修行的積澱,面對姬辛欺凌的忍辱負重,讓其性子裏多了些隱忍。但隱忍多了,便會生出一些暴戾。
所以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姬賢平日裏對人多有優容,但一觸到其逆鱗,就會翻臉不認人,行事極為狠厲。
「少主,為何要如此急着攻城,連夜將此異物運到大營。」師法走到姬賢身側,仰頭看向不遠處的金傀。
「父親在召勤城的聯繫斷了,姬辛可能很快就會回來。此人雖已老矣,但餘威尚存,他出現在寒陸城,足以抵萬人。很多衛軍士卒對其心有畏服,我怕到時候又起變故,所以才連夜將金傀從烏陵城運來。qδ.net
此物乃是我輾轉從登天殿所獲,這本是昆天洲為對付人族堅城所造,正好用來對付寒陸城。前兩天鮮于產攻城你也看出來了,僅憑鳶人,很難打破這種嚴密設防的大城。」姬賢依舊遠眺着遠處的寒陸城,背在身後的拳頭漸漸握緊。
「鮮于產那是咎由自取,他想着展示一下他鮮于家的實力,卻不想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挫一下他的銳氣也好,省得整天自命不凡。」師法冷笑道,對攻城的失利毫不在意,「對了,商正那邊消息如何,他此次也借了一些鳶人,攻打那種臨時建造的營寨,說不得能有奇效。況且,他的人馬加上那幾個家族,對付南北軍這種新軍,勝算應是不少。」
「還沒有消息回來,但我不想等了,對付這種城,有了金傀足矣,人多了也施展不開。這些家族的人你以為是真心助我嗎,來了後又要討價還價,想要更多的利益,讓他們與南北軍相互消耗就好,若是兩方都死光更佳。這樣一來,等戰後他們也能少張些嘴。」姬賢微微一笑,面露輕蔑之色。
轉頭看向師法,姬賢臉色變得和煦起來,「師鎮撫,此次攻打寒陸城,鮮于產和冷左俱是客軍,我就指望你和商鎮撫了。」
「少主放心,既然已經追隨,斷沒有反覆的道理。」師法後撤一步,衝着姬賢施了一禮。
正在此時,從軍帳中跑出一人,遞給姬賢一張紙條。姬賢展開一看,面色微變,惡狠狠罵了一句,「廢物。」
「少主何事如此惱怒。」師法在旁趕緊問道。
「商正敗了,沒有攻下對方捉鹿嶺大營。」姬賢將手中的紙遞給了師法,「原本攻打挺順利的,商正已經佔領對方三座大營,眼見着就要推平捉鹿嶺防線,卻不想對面接應的聯軍忽然停止了進攻,然後便是莫名其妙潰不成軍,以至於商正受挫,不得不退兵據守。
所以說,斷不能指望這些家族能幹成事,一群烏合之眾,看着人多,實則相互掣肘。他們此敗不在敵強,而在於自耗。」
師法看完後眉頭一皺,斟酌道:「若那些家族潰敗,恐怕已無力再起兵,商鎮撫留在捉鹿嶺就是無益,倒不如撤了回來。」
「再看看吧,這些家族還有些人馬,有商鎮撫在捉鹿嶺外盯着,姬夜就不敢將全部人馬用於攻打他們。如今,這些廢物只要拖住南北軍即可,也不指望他們能夠到此相援了。」姬賢嘆了口氣,指着遠處的寒陸城大聲道:「攻城吧。」
城頭上,姬宸透過垛口,目不轉睛打量着遠處叛軍的動靜。
忽然,有幾聲低沉的吼叫聲傳來,聲音厚重綿長,穿透力極強,眨眼間就傳遍了整個寒陸城。
城牆上,所有的人都望向南邊的姬賢大營,一臉震驚。
熹微的晨光中,四個巨大的金傀緩緩從大營中走了出來
,宛若蠻荒中走出的巨獸。金傀邊走邊發出震天的咆哮,口中噴吐着濃煙,頭頂的尖角在陽光的照射下璀璨生輝。
行走於原野,每行一步,堅硬龐大的身體都會泛起金色的漣漪,大地亦會隨之輕輕顫動,讓城頭上的守衛心弦也為之一顫。
在金傀身後,聯軍士卒分成四隊跟在其後面,小心翼翼向着寒陸城進發。
目睹如此怪物,站在姬宸身旁的呂千戶面色蒼白,「少主,賊人主攻城南,是否需要調動其他城東、城北的人支援。」這也是事先商量好的,由於寒陸城東、城北有護城河經過,防守壓力相對較小,這兩處均負有支援其它方向的任務。
姬宸額頭滲出一絲冷汗,艱難開口道:「暫且將城下的預備隊調上,其他方向先不要動,萬一敵調整攻擊方向,也免得措手不及。命令飛石車和千牛弩做好準備,敵只要進入射程就全力轟擊。」
說着轉頭看向姬仲,「還請叔父遣人準備好落魂角,只可惜覡軍和偃師全部調到了捉鹿嶺,要不然此戰更為妥當些。」
姬仲嘆了口氣,大少主待人謙遜,平日裏對自己這個下人也是執晚輩禮,如今姬家處於危難之際,正是自己報效之時,「謹遵少主命,姬仲定當拼死殺敵。只要我還活着,斷不讓賊人破了寒陸城。」
「拜託了。」姬宸衝着老者鄭重施了一禮。
咚咚咚,沉重的腳步聲傳來,金傀一步步向着寒陸城接近。城頭上,因年久風化落下的碎磚輕輕滾動。
狂暴的嘶吼聲如同一張張巨手,撕扯着每名守城士卒的心弦,所有人都死死盯着這四個龐然巨物,緊緊攥着刀柄的手心滲出了汗珠。
終於,金傀進入了飛石車的射程。隨着一陣急促的鑼聲響起,無數的火彈帶着長長的煙跡,划過天空向着遠處的金傀落去。
轟轟轟,火彈落在金傀的身上,爆出一朵朵絢麗的火花。有一道道密集的漣漪在金傀身上出現,好似輕風乍起,吹皺了一池春水。
金傀身體晃了晃,卻是很快站穩了腳步。劇烈的爆炸都被身上的玄妙金光所阻,並不能傷其內里。
看着這些全然不懼火彈的金傀,姬宸眉頭緊皺,難不成真要啟動陣法,才能擋下這些怪物。
「少主莫急,此物雖然不懼飛石車轟擊,等再靠近些,千牛弩應是能傷得了它。再厲害的防護,也是有個限度,飛石車倒不如轟擊跟在金傀後面的普通士卒。而且這些金傀中藏有賊人,還請少主做好應對。」見姬宸焦急,姬仲在一旁建議道。
姬宸點了點頭,讓呂千戶趕緊下令,調整千牛弩對向這些金傀。雖然寒陸城這些守軍沒有經歷過多少戰事,但畢竟基本的素養還擺在這,很快一根根三丈長的鐵箭對向了城外。千牛弩不僅射速極快,而且勢大力沉,本就是為了打擊對方的攻城軍械所設。
一支支的長箭呼嘯着飛向了這些看起來堅不可摧的金傀,初始時,長箭落於其身,亦是被那看似無形實則堅韌的金光所擋。
世上沒有刺不破的盾,今日亦然。隨着金傀距城越來越近,千牛弩的威能越來越大,漸漸有箭矢刺入其身體。長箭掛在金色的身體上,晃悠晃悠,倔強的不肯落下。
似是覺察到了對面的威脅,金愧眼中泛起紅光,口中的煙霧更加濃烈,腳下的步子也越來越快。
隨着其步伐加快,將身後的這些普通士卒露了出來,暴露於飛石車和弩箭的威脅之下。
火光一朵朵出現於戰場上,不時有人或馬被爆炸的氣浪掀翻於地。由於來的匆忙,加上原本指望陸家等聯軍提供支援,除了金傀外,姬賢此次並沒有打造更多的攻城軍械,只是臨時打造了一些雲梯。
這麼一來,在接近城牆的這段路上,他的手下只能
用自己的肉身承受着對方的打擊。
有一個沖在最前面的金傀,奔到了距城牆只有幾百步遠的地方,到了如此近的距離,城牆上的其他勁弩也都可以打到其身上。於是,金傀的身上金光大作,猶如雨打金潭,顯然其防護亦是難以承受這麼密集的打擊。
千牛弩的箭射到其腳上,深深刺入金傀腳面。金傀趔趄了一下,重重的摔倒在地,從其身上甩出一些黑點,那正是藏於其體內的士卒。
城牆上響起一片歡呼聲,在射出這麼多支箭、守軍漸漸絕望的時候,眾人終於看到了希望。只要有第一次,就說明這些金傀並不是無懈可擊。於是有更多的箭矢落在了這些金傀身上,就好似四個巨大的豪豬。
嗷,那個倒地的金傀發出憤怒吼聲,一把拔掉自己腳上的長箭,竟然立了起來。雙手瘋狂撕扯着扎在自己身上的長箭,頂着箭雨,邁動大腳奮力向着城牆衝來。
「放箭,攔下它。」呂千戶指着愈來愈近的金傀,忙不迭下令。這個金傀立起來之後,幾與城牆等高,看着那猙獰的虎頭,怎不讓守軍感到膽寒。
幾百步的距離,對於如此高大的金傀來說,也就是十幾息的時間,終於,金傀衝到了城牆邊,一拳擊在了牆頭上。
伴隨着沉悶的響聲,碎磚灰塵亂飛,堅硬的牆頭被打出了一個豁口,上面的女牆眨眼間消失,露出了藏於其後、面色驚惶的守軍。
姬宸的心也隨着這一擊重重的跳動了一下,這是寒陸城立城幾百年,第一次被敵擊破城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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