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水井裏長出了海白菜?這事兒聽着是挺新鮮。」對於靜王的凌厲目光贏緋是視而不見。
「老臣也覺得此事過於蹊蹺,但凡天降異象非福既禍,因此一得了消息便趕緊先稟告了陛下。」靜王捻着一縷長髯又看向贏素。
「王叔可是有話要說。」贏素低頭看向手裏的一冊奏摺,讓人看不見他面上的表情。
「老臣以為此時應該徹查!」靜王沉聲說道。
贏緋把雙手攏在官服里,做出一副細心傾聽的架勢。他倒要看看靜王這個倚小賣老的伎倆在皇帝陛下這裏能不能興起風浪來!
「徹查?」贏素慢慢的抬起頭來:「若是查出事來,王叔準備給朕一個什麼說法?」
「……」靜王的手頓住,他不捋鬍子了,心道:「陛下這話我怎麼聽着耳熟呢?」
「那陛下的意思是……」靜王雖然愛裝個長輩,其實並未老糊塗。稍一思索就聽出了贏素話裏有話,本想着借着這個事兒添油加醋的一說,他想詐一詐贏緋和太平局有沒有關聯,他也是今兒早上才聽說的太平局掛的金字招牌出自承平郡王的手筆。
靜王只想在皇帝面前點一點贏緋,從來他只是謀財不謀權,在朝堂上他不會礙着旁人高升,可旁人也別管閒事。現在看來皇帝陛下是早就知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了?
靜王閉了嘴。
「朕的意思是適可而止!」贏素把手裏的奏摺摔在龍書案上,發出『啪』地一聲:「否則王叔水井裏長出來的大約就不是海白菜了!」
「老臣惶恐,陛下還請明示!」靜王趕緊起身又對着贏素行禮道。
「王叔是真不明白?」贏素盯着低頭站在自己面前的靜王淡淡的問道。
「這個……」靜王的腦子飛快的動了起來,權衡一番之後他才說道:「老臣愚鈍,似乎明白了一些了……」
他也弄不清自己搶了太平局車馬貨物的事兒皇帝陛下到底知不知曉。
但凡事怕個萬一!萬一陛下要是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再把這事兒說出來,那就是坐實了他犯法的事兒,金口玉言,再想翻案都難!
原來贏緋那小子真的先一步已經在皇帝陛下面前說了話……靜王想到此偷着瞟了贏緋一眼。
「王叔老看我做什麼?」贏緋馬上問道。
「緋兒啊……」
贏緋費了好大的勁兒來抑制住自己想要把靜王那一把大鬍子都揪下來的衝動!
他最聽不得這一聲『緋兒』……別說是靜王,就是自己的父母叫了他也不愛聽!
大學士家的七小姐就叫了個與他同音不同字的名兒,大學士夫人便借着這個話頭沒少與賢王妃套近乎,不外乎是想把自己的女兒嫁過去,成了郡王妃!
賢王妃雖然一直盼着讓兒子早點成家,可一問人家閨秀的芳齡才十歲也只好作罷。
靜王知道贏緋不願被人叫成個姑娘,因此便叫得格外大聲。
「王叔有話請講。」贏緋心裏恨他嘴賤,臉上倒是笑得坦然擺出了做低伏小的姿態。
「為商者多為蠅營狗苟之徒,你是什麼身份?怎麼筆墨都淪落到車馬鋪子去了?」莊院裏出了那麼大的事兒,靜王並未懷疑到贏緋身上。他只是驚訝於太平局裏高手不少竟能神不知鬼不覺地來了這麼一出。
可太平局再厲害也是商鋪,那麼經營太平局的人哪怕能和贏緋這樣的人說上話也是個唯利是圖的奸商!
士農工商,古時候商人的地位十分低下,為人所不齒。
「所以王叔就去搶人家的車馬貨物?」不等贏緋開口,皇帝陛下已經淡淡地接了口。
「啊?」靜王心裏暗叫一聲『不好』!原來還真讓贏緋那小子惡人先告了狀,皇帝已然知道了……
「看來朕說的話王叔還是沒有明白。」贏素身子往後一靠直視着站在龍書案前面的靜王開口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商人逐利是本分,只要他沒有違反我大昭的法令,朕就得給他們一個太平!」
太平?太平局?
幾乎是贏素的一出口靜王馬上就想到了太平局。
「陛下教訓的是。」來的時候靜王是憋了一肚子的火,在帝都他搶了這麼多年,從未遇到過對手。太平局不聲不響的把被搶的貨物扔進水井,在他看來簡直是遭遇了奇恥大辱!
原本想着在皇帝面前敲打敲打與太平局有染的贏緋,沒想到才一開口就被皇帝陛下給說了一頓。
此時靜王縱然還有一肚子的話沒有說也只有識時務的又憋了回去。
「那,老臣就先回去了……」想說的話不能說,挨罵的話他也不願意聽,靜王改弦易轍決定走人。
「嗯。」該說的話點到為止,贏素知道他這個小叔叔雖然貪財到膽大妄為倒還沒有到了利令智昏的地步,於是他面無表情的點了頭。
「那個……」靜王垂首行禮準備告退,臨出皇極殿前他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心中的疑惑:「陛下知道有個車馬鋪子叫太平局?」
「嗯。」贏素只哼了一聲。
靜王不由得一皺眉:小皇帝何時竟有了這般氣勢?倒是比皇兄還威嚴……
「想來陛下也是知道承那太平局的招牌是承平郡王寫的?」
「嗯。」皇帝陛下的聲音里已經明顯聽出了不耐煩。
「緋兒定是不會想到,自己寫的那幾個字幫了太平局的東家多少忙……」
贏素抬手止住他的話:「經商一道古來有之,並非十惡不赦。承平郡王不過是寫了幾個字,朕以為,無傷大雅。」
「……」靜王這回是徹底明白了,皇帝陛下不但知道自己搶了太平局的東西,並且熟知太平局的老底兒!
一個車馬鋪子如何能入了當今天子的眼?
靜王心裏一凜,感覺自己是惹了麻煩了!
「陛下也認識太平局的東家?」
「當然。」贏素看着他的眼睛說道:「她是我娘子。」
「陛下,您可是把咱王叔給嚇着了!」看着靜王臊眉耷眼的退出了皇極殿,贏緋終於笑出了聲兒:「我還以為陛下不會說出那句話來呢。」
贏素起身走到皇極殿的門口,盯着靜王的背影輕聲說道:「岳西是商人,她也是我娘子,這個天下人早晚都得知道,沒什麼可遮着蓋着的。」
娘子對於他來說太過重要,如果一句話就能將她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那他並不介意被天下人笑話娶了個唯利是圖的奸商為妻!
只是家裏那奸商倒似比他還有主意,孩子都生了兩個,都不急着嫁給他……
想到這裏,皇帝陛下磨了磨牙,冷哼一聲:「那就生三個……四個……」
「什麼?」贏緋走到他身後問道:「陛下說什麼?」
「明日昭毅將軍離京,韓相那邊可有異動?」贏素低頭一笑,隨即岔開話題。
……
靜王渾渾噩噩的出了皇極殿又出了皇宮,直到坐着馬車回了王府,腦子裏都是陛下的那句話:「她是我娘子……」
他猜到了贏緋與太平局的東家相識卻沒有想到最後竟問出這麼一個結果!
「把管事叫來。」在屋裏不聲不響的坐了許久,靜王才開口吩咐道。
「王爺。」管事很快的進了屋,一看他的臉色便是一愣,連行禮都忘了。
「你可知道太平局的東家是什麼來路?」靜王劈頭問道。
「太平局的東家?」管事馬上想到了郊外莊子裏那些從井裏冒出的海白菜,琢磨着主子從宮裏回來大約是要對太平局動手了。
「小的只是聽說他是個年紀輕輕的後生,頗有些手段,走南闖北的,收羅了一些潑皮無賴花子做手下才開了太平局。若說來路,沒看出他有什麼靠山吶……王爺您是不是準備收拾他了?人手都準備好了,就等您示下呢!」
「本王收拾個屁!」靜王怒火噴發很想一耳刮子把管事扇出去:「養了你們一幫廢物!」
他起身負手在屋裏來來回回地走了幾趟待到心緒稍稍平靜之後才說道:「連對方是什麼人都沒有弄清楚你們就干搶?啊?現在人家都摸到本王的莊子裏去了,可莊子裏的那些人竟連一點動靜都沒有聽到,你說,本王養你們有何用?」
管事低眉順眼的站在那裏大氣兒都不敢出。
他只是覺得王爺今天的表現很奇怪,這些年他們強的商人多了去了,就算是那些人翻起點風浪來也都被他家王爺個給壓了下去。再往早說,不是把當朝相爺的腿廢了,最後也是不了了之,怎麼單單會為了一個才冒頭的太平局大發雷霆呢?
「王爺息怒!」管事挨了一頓臭罵,不敢帶出半點委屈來,他依舊恭恭敬敬的說道:「小的這就去查查太平局的底細……」
「來不及了!」靖王擺擺手:「咱府里可有人見過他?」
「有!還真有!」管事立馬來了精神:「小的手下就見過他,說是個黑衣後生,生的很俊!」
「哦?」靜王眼睛一亮:「很俊的後生?」
「是。」管事接着說道:「太平局的車馬租了比別家便宜些,那小子就給他養在外面的女人租了一輛……一個月交一次銀子,他信不過趕車的馭夫,每次都是自己把銀子交到太平局去……」
「行了!行了!揀緊要的說!」靜王聽他說話囉嗦,煩躁地一揮手。
「就是那小子見過太平局的東家一次,只說那人生的俊俏,沒想到年紀輕輕地還能經營起這麼一大樁生意!」
靜王聽了這話捋這鬍子沉思片刻吩咐道:「去,把那五輛車馬……不!十輛!準備十兩車馬,就照着太平局的原樣置辦,分毫不要差!」
管事領了一條莫名其妙的命令皺着眉出了屋。
靜王獨自在房裏又轉了幾圈,最後看着掛在牆上的一張字畫笑了笑,那是先帝的御筆,是他許多年前求來的。
「皇兄啊,你養了個好兒子,不但容貌生的像你,竟是連喜歡……呵呵……這個癖好也像你……」
------題外話------
國慶節,十一長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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