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鬧仙兒
說到奉天城,其實作為市的建制只有幾年罷了,在張大帥得勢後,才將它作為真正的區域政治文化核心。墨子閣 m.mozige.com
但奉天城的歷史同樣久遠,在西漢時期規模已經規模頗大,名勝古蹟數不勝數。
舉個非常貼合當下時代的例子,看一座城市的繁華程度有多高,無需走遍所有角落,只要知道城內有多少領事館即可。
特別諷刺,又很有道理。
畢竟剝不到油水的地方,洋大人們也不願意來。
而奉天城就是這樣的城市,領事館數量穩居前三。
當小汽車剛剛開到奉天城南部郊外時,許久未見的李冬至早已在雪路邊等候,還帶着好幾個文員小跟班,挺講究。
「哎喲我滴兩位老弟啊~可想死哥哥我了!」
剛打個照面,李冬至就『嗷』一聲將兩人抱住,可以看出老李是真開心。
「膩歪啥?頂多三四個月沒見而已,起開起開。」趙三元滿臉嫌棄將他推開,「有的是時間扯淡,趕緊的先帶我和老康去搓一頓,供飯吧?」
論明面上的身份,彼此肯定是上下級的關係,趙三元和康木昂依舊在奉省建政司下邊掛着名,但自從工程隊鬧鬼事件開始,老李就徹底將兩人當做摯友親朋,兩人也沒把他當領導看,完全當是個有點猥瑣的好大哥。
李冬至這才注意到向來話癆的康木昂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難道餓着肚子來的?
不應該啊,信中說茶樓生意一直都很好啊。
「供飯!必須供飯,來了奉天城還能讓二位老弟受委屈?但你們也是的,車上咋不備着點乾糧?」
趙三元無奈道:「帶的錢都扔功德箱了,車上倒是提前備了乾糧,誰曾想我昨夜去樹林拉粑粑的時候車門沒關好,有一窩黃皮子拖家帶口的摸進車裏把乾糧都叼跑了。」
「走走走,咱現在就去普雲樓喝點。」李冬至作出舉杯豪飲的姿勢後沒有坐來時的公車,看樣子是要一醉方休了。
要說喝酒,其實三人的酒量都不咋地。
半斤不到的老燒分着喝都喝不完,幾口下去就迷迷糊糊,倒是各類菜餚所剩無幾。
康木昂打了個酒嗝,「老李,進城時候路過個城門樓子,我咋感覺陰風嗖嗖的啊,奉天城最近是有啥邪乎事兒?」
「唉,啥事也瞞不過康老弟。」哪怕是酒樓的包間,李冬至也怕隔牆有耳凡說道,所以儘可能壓低聲音,「是最近人殺的多了,怨氣重啊。」
「殺人?誰殺人?」
「還能誰,咱們大帥唄,鬧出這麼大的亂子後能不殺人嘛。」
康木昂大皺眉頭,「不對吧?我聽說郭松嶺的部曲大部分是被少帥勸降的,而且明言了只誅首惡,其餘既往不咎吧。」
李冬至苦笑着搖了搖頭,「不在其位不解其憂,大帥是說了對叛軍既往不咎,可不代表對那些臨陣脫逃或是保持觀望的人有好脾氣,對當權者來說啥最重要?忠心最重要,能力都得排第二位,所以為了震懾宵小,大帥不止槍決了許多牆頭草,還臨時啟用一些劊子手,這幾天在那城門樓下咔咔的砍腦袋。」
誠然,如果沒有鐵血手段,張大帥又怎能短短時間內成一股大勢?
軍隊譁變大敵當前,己方陣營里還有人臨陣脫逃或是當牆頭草,事後絕壁會被清算,有一個算一個誰也別想跑。
趙三元翻了翻白眼,「咱們大帥是假酒喝多了?民國了啊,用機關槍突突不行麼?還是說要用砍腦袋來立威?」
「可別瞎說!小心隔牆有耳!」李冬至趕忙給趙三元夾菜,雖然大帥的脾氣口碑向來不錯,但眼下的節骨眼是正在氣頭上,還是別瞎咧咧的好。
「看給你嚇得,大帥要真因為我說幾句話就急眼,他就不是大帥了,這回找我們過來除了干那兩個活外,工程隊怎麼說?什麼時候覆工修鐵路?」
趙三元沒有忘記曾經在李家老宅的約定。
在鐵路工程完畢之前,只要老李還在工程隊,就必須搭把手,說白了就是保他不受妖人的迫害。
可直到今天,一貫道為什麼要虐殺李冬至依舊是個謎團。
加上幾次與一貫道妖人的鬥法,趙三元非常確信那幫癟犢子干任何事都有着特別目的,不敢保證未來老李會不會再次受到暗殺。
至於茶樓那邊,暫時讓劉芒泛受點累可以應付。
「鐵路鋪徹的進程擱置了,難啊,這回能反殺了郭松嶺那個吃裏扒外的癟犢子,除了是少帥發揮極大作用外,倭人的南滿道護路軍和關東軍也幫了大忙,這個情啊不好還,小鬼子因為這事想盡辦法要佔便宜,大帥在核心問題上寸步不讓,但有些利益也只能暫時讓步了,比如咱們自己的鐵路修建就是讓步之一。」
趙三元和康木昂對視一眼。
彼此都不了解政治的彎彎繞。
但拿人手短的道理還是明白的。
得,工程隊想復工應該需要一段時間了。
李冬至站起身為兩位老弟斟酒,「去巨流河給戰士亡魂超度的活比較急,大帥希望有個好收尾,最好明天我們就把這個活幹完,至於我朋友家裏的那件私事.其實也挺急,最近他們家裏鬧騰的越來越厲害了。」
私事就是老李有個同僚家裏鬧仙兒。
請了許多先生都沒啥用,最開始是三天一小鬧,到最近的一天三大鬧,把家裏人折騰的夠嗆。
「走,現在就去他家踩踩盤子。」趙三元抓着兩個燒麥邊吃着邊往雅間外走。
既然鐵路工程隊暫時沒法開工,自己也就沒必要一直留在奉天城,早點把事了結,早點回茶樓過滋潤的小日子。
可趙三元並不知曉。
下一次回家的時間要比想像當中遠遠滯後。
「現在就去?」李冬至表情有點尷尬,「不瞞老弟你,現在他們家裏正有個先生給看着呢,伱也知道,有錢人肯定不會把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裏,要不咱們明天再去吧。」
「怕啥,萬一別的大師給捋明白了豈不是更好?」
趙三元並無介意之情,權當是看看同行怎麼幹活的了。
下山來就碰到老劉一個真正有本事的頂香弟子,倘若有機會開闊下眼界,肯定不能放過。
日頭正盛時,轎車停在城北一座府邸,看外觀應該有些年頭,規格數進數出規格很大,周圍基本上都是類似的古典豪宅。
像這種地方不是有錢就可以擁有,主要得有權。
存財無權,財權皆無;存權無財,權財皆得。
院口家僕對李冬至很熟悉,立馬收起鼻孔朝天的做派,見他領着兩位年輕人到來後都非常客氣,恭敬的在前引路。
「老李,這家人跟你到底啥關係?」
「頂樑柱叫陳振年,是奉省政務處參事,官不大,但屬於核心邊緣人物,我和他交情向來不錯,尤其是他的獨子陳子凱,跟我那個大侄兒李晚菘是講武堂同期生,拜把子兄弟,這回鬧仙的就是陳子凱。」
趙三元微微頷首,表示了解。
等先搞明白咋回事後,看在老李的面子能幫辦圓滿就辦得圓滿些吧。
一座獨立小院子外站着名四十多歲的富態男人,正是奉省政務處參事陳振年,他已得到下人通報,特意在此等候。
上流社會的一套寒暄後,陳振年友善的跟兩名年輕人握手致意,都給足了面子。
「當真是年少有為啊,小兄弟願意出手相助是我陳某人的榮幸,還請移步犬子寒舍稍加歇息。」
除了客套的陳振年,其餘幾人的臉色各異。
李冬至尷尬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趙三元無所謂的扣着耳屎。
最無奈的是康木昂,他儘可能禮貌的抽回被陳振年握着的手掌,「陳參事誤會了,我就是個來打下手的,真正厲害的是我兄弟。」
氣氛尬中再尬。
連一旁的僕人都跟鴕鳥似的把頭低下去。
真尼瑪的丟人啊!
自家老爺竟然也犯了以貌取人的毛病!
可話說回來,就康木昂和趙三元往那一站,幾乎九成九的人都會認為是一身中山裝,口袋別鋼筆,油頭三七開的康木昂是真正的高手吧。
相比來看,小褂打着各種花布丁,亂蓬蓬的頭髮胡亂扣着個狗皮帽子,嘴裏叼着煙捲腰間掛個老銅鑼的趙三元完全是更夫打扮。
其實被看成更夫也情有可原,畢竟是本職工作,但以陳振年的地位和當下的氣氛下將正主看錯,實在是落了下乘。
「是陳某人眼拙了,還請趙小兄弟勿要怪罪。」陳振年很快反應過來,沒有作為領導當眾犯錯後的惱羞成怒,而是極為誠懇對着趙三元欠身拱手,單單這一點,趙三元就不會有多少介意。
夸老康又不是夸外人,夸誰不是夸啊?
「都好說,現在屋裏正在辦事吧?我聽着有文王鼓的聲音。」
「沒錯,正有一位大師幫犬子我也說不太明白,是在調仙還是什麼的,諸位有興趣可以在旁觀看。」
陳振年多精明的腦袋?他太清楚同行是冤家的道理了,有李冬至做介紹人,此子必然不簡單。
趙三元在旁的話,一來裏邊幹活的大師肯定會不由自主的更賣力氣,二來若那先生水平不夠,專業人士也能看出端倪。
一石二鳥。
等進了屋,趙三元等人發現裏邊是真挺熱鬧。
一名穿着大紅唐裝的中年婦女正在跳大神,敲着文王鼓唱着幫兵決,蹦來蹦去跟踩電門上了似的。
「.四大名醫來上馬,五家娘娘上舟龍~」
「這才跟了眼光娘娘頭前走~」
「後跟着送子娘娘壓身周~」
「泰山娘娘就在當堂坐~」
「再跟了痘神與催生~」
「五架了娘娘慈悲顯~」
「又請動了陳黃那麼兩教兵~」
本來跳大神的中年婦女就夠賣力氣的,等瞧見陳振年領着幾個人走進廳堂,尤其是在看到趙三元後,她不由得一機靈提高了音調。
在她身前的炕頭,靠坐着名身穿軍服的年輕人,二十左右歲的年紀,應該就是陳子凱了。
只是這兄弟跟沒事人似的,一邊摳着鼻孔一邊看着小人書,對中年婦女的『請神調仙』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在陳子凱身旁坐着的是個珠光寶氣的女人,看相貌應該是他的娘親,見兒子半天沒反應後表情越來越焦急。
「怎麼樣?我兒子到底是不是鬧仙了?」陳振年小聲詢問着。
趙三元搖了搖頭,「光說是說不明白的,他生辰八字是啥?寫出來讓我和老康一起算算。」
大部分是場面話。
其實趙三元已經基本確定陳子凱就是鬧了仙緣,陰陽眼能清晰看到在他身邊的窗台上坐着一對老頭老太太,但屁股都拖拉條長長的黃尾巴!
它們冷笑看着陳子凱和跳大神的女人!
趙三元和康木昂沒有直接明說是怕陳振年感到恐懼,畢竟不是人人都有陰陽眼,冷不丁說你家窗台上坐着倆仙兒,換誰聽了都得麻。
「嗯大林木命,雙鬼一仙一佛,五陰三陽,三水一土一火,這兄弟去年應該動婚了,但出現了點變故沒有成,腎也不太好啊,虧的也太狠了,還有他咋男女通——」
老康正眯着眼睛一頓掐算,可話沒等說完就被趙三元捂住了嘴,實在有點哭笑不得。
心想老康你他大爺的看看場合啊!
對面跳大神的賣力氣就算了,你至於給算的這麼全面?
但趙三元出手的時機還是晚了半步,陳振年又不是聾子,哪怕話沒說完也能知道康木昂的意思。
錯愕過後他頓時驚為天人!
上前一把拉住康木昂的手,面色激動中還帶着幾分尷尬和無奈。
「神了!康兄弟你真神了啊!實不相瞞,去年我兒子確實準備成親了,奈何出了點小狀況只能作罷,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他癖好太丟人,沒事就喜歡泡在窯子裏跟娘們廝混,大夫都說他的腎臟非常差,而且還.生冷不忌,可給我愁壞了。」
老康只是小試牛刀就讓當大官的陳振年徹底折服。
社會上形形色色的人他見多了,有能耐和半瓶子晃蕩的更是見過不少,所以到底有沒有真才實學,陳振年心裏有桿秤。
退一萬步講,哪怕關係要好的李冬至將陳子凱的情況告訴了康木昂,也頂多是一些雞毛蒜皮,有關自己兒子的事,除了自家的少數幾個人,外人根本不清楚。
「幫幫我兒子吧.他本性並不壞,第八旅那麼多連長里,他打仗英勇絕對排的上號,只是生活中疏於管教而已現在也不知道咋回事他開始鬧仙,咱們家祖上也沒有幹這個的啊,別看他看着跟正常人一樣,鬧騰起來特別瘋。」
康木昂堆笑客氣道:「別急啊陳參事,萬一這位大媽給令郎跳好了也就用不到咱們哥倆了,即便沒眺明白,還有我三元老弟在,這方面他絕對是行家,放心吧。」
可事實上,跳大神的中年女人都快把嗓子唱劈了,文王鼓敲的幾乎冒煙,累的她連呼帶喘,動作上越來越沒有力氣。
再看陳子凱,依舊百無聊賴的翻看小人書,根本不當回事。
趙三元看樂了,抓着把瓜子開始吃瓜看戲。
有點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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