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堂單
從晌午跳到未時。文師閣 m.wenshige.com
從未時跳到申時。
眼瞅着都快要到黃昏了,陳子凱也一直沒什麼反應。
累的中年婦女癱坐在地上,神也不跳了,鼓也不敲了,嘴裏小聲嘟囔着唱詞,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
「張開了虎口放龍聲」
「人過留名雁過得留聲」
「我和老仙話熟咋地也得報報名.」
開仙堂有幾個大前提。
第一,你命里得帶仙緣,或是本命不帶,但在生活中與靈物結下善緣或惡緣。
第二,火候到了,主觀意識上決定要立堂口,如果火候沒到拔苗助長,仙堂立了也是個空殼子,後患無窮,輕則諸事不順,重則家破人亡。
第三,仙堂結構合理,是本命緣分的各路老仙家已就位,在開堂師父的幫助下報仙名寫堂單,但這一點並不絕對,比如趙三元,他傳承的法脈就沒報名過也沒寫過堂單,在心裏就行。
這三點齊活就可以着手開仙堂了。
所以眼下跳大神的中年婦女,跳來唱去的就是想讓陳子凱的仙家上身捆竅然後報名寫堂單。
當然,這種活兒伴隨着太多不確定性。
比如現在,陳子凱別說是報仙名,他菜名都不報,這就尷尬了。
能出現這種情況,一來是這辦事的師傅本事不夠用,二來是人家老仙兒因為種種原因根本不屌你。
趙三元翹着二郎腿嗑瓜子看大戲,「陳參事,家裏攏共給你兒子找了多少個師傅過來?」
「少說也有十個八個了吧,咱奉省的,黑省吉省甚至是關內的都有,可誰也拿我兒子沒辦法,趙老弟伱說說到底咋回事啊?難道是他們的老仙家道行不夠?」陳振年苦笑不已。
沒有立刻回答,趙三元瞄了瞄閉目養神的李冬至。
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老李的面子上,話不能說的太狠。
這老陳家的事兒啊,厚着呢,絕不是單純開個仙堂那麼簡單!
「嗯你們以前找的我不清楚,單單眼前這位大姨,不能說是她家的仙兒不行,而是她人不行,再加上你兒子的確比較難整,所以才一直沒啥反應。」
屋子就這麼大。
趙三元又沒刻意壓低聲音,導致廳堂和臥室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多少有點尷尬,尤其是那位『坐大神』的中年婦女,她氣的臉色漲紅,可一時間找不到理由反駁。
但辦事的沒說啥,旁觀的有人不樂意了。
陳夫人隔着老遠橫眉豎眼的狠狠颳了趙三元一眼,看眉眼就知道是個強勢蠻橫的老娘們。
「兒子,感覺咋樣?」
陳子凱打了個哈欠,「挺好啊娘,外邊那個誰,拿一百塊大洋過來,好活當賞!」
「別扯淡,你江姨特意從赤峰過來用得到着你賞?」陳夫人拉了兒子胳膊一把,「我問的是你有沒有感覺,有感覺就趕緊報名啊,報一個也行。」
「真沒啥感覺,就是有點犯困。」
這話一出口,中年女人立馬來精神了,「困?困就對了啊!證明老仙來神了,正是報名的好時候!」
說完她直接把文王鼓放在一邊,拿出好幾張大紅紙來到炕邊準備寫堂單,還不忘在香爐碗上橫上一根點燃的清香。
「來,大外甥,心裏反出來啥名就往外說。」
「我沒啥可說的啊。」陳子凱一臉懵逼,除了沒這方面的經驗外,心裏的確啥感覺也沒有。
陳夫人又扒拉兒子一把,「認真點!你江姨在赤峰可是遠近聞名的大師,天庭都賜給過她法號,是神仙轉世來到人間普度眾生的,許多轉世為人的仙童仙女都管她叫媽,可以說是活着的真神仙,她讓你說你肯定就能說。」
噗——
噗——
廳堂內,趙三元和康木昂都沒忍住,一口酸梅汁噴了出去。
請相信三明治茶樓幾位老闆的專業素質。
奈何實在忍不住。
康木昂還好,笑的特別假。
趙三元直接裝都不裝了,啪啪的拍着桌子捧腹大笑。
尼瑪!
天庭賜法號?
傻狍子成精了也說不出這種傻話啊!
近的說,九頂鐵剎山仙家大護法都沒有什麼天庭賜法號,遠的說,人得修成什麼樣才能得果位?哪個生前不是名垂千古的曠世人傑?古往今來屈指可數!
更何況是個大活人!
天庭的編制是爛大街了麼非得發給你?
更讓趙三元無語的是,說許多轉世為人的仙童仙女管着老娘們叫媽。
咋地?
賜你的法號是北山福利孤兒院分院主任?
狗曰的哪有那麼多所謂轉世為人的仙童仙女?
人家當神仙不香麼?
非得來體驗生活是吧?
還能個頂個的準確無誤找到所謂的媽?
你親媽知道你管別人叫媽抽不死你!
最殘暴的是,如此不着邊際的扯淡竟然真有人信!
而且能一本正經的當眾說出來!
「別誤會我只是想到了高興的事實在——噗——哈哈哈哈哈——」
趙三元笑的近乎岔氣。
但聽在某些人耳中格外刺耳,比如陳家的人。
家主陳振年是尷尬,他很清楚趙三元是在笑話媳婦說的話,雖然不了解仙啊神啊的,可他相信李冬至,所以就相信趙三元。
兒子陳子凱面色有些疑惑,心想李叔領的來小子是誰啊?笑話啥呢?笑點咋這麼低?
陳夫人是氣憤,她感覺自己受到了天大般的侮辱,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怒氣洶洶看着趙三元。
剛要開口時卻被一道聲音打斷。
「嫂子在屋裏啊,我還尋思着咋沒看見你,這次來除了送兩箱地道的哈爾濱紅腸外,還帶了我的兩個老弟過來看看,他們比我親弟弟還親,等事完了再介紹吧,嫂子你先忙你的。」
李冬至輕飄飄的一句話,將陳夫人就快到嗓子眼的罵聲給硬生生壓了回去。
如果只是李冬至帶來幫忙的也就罷了,但他話里明確說了關係,真要開罵的話等同兩家撕破臉。
老李可是堂堂奉省建政司的二把手,而且最近還受到幾次大帥的親自傳喚問對,不出意外的話未來肯定會高升,這種人能交朋友儘量交好,至少不能翻臉。
冷哼一聲後,陳夫人又坐回炕頭,並未注意到中年女人的眼神略顯慌亂,最該生氣的她完全沒有去懟趙三元,甚至連頭都沒有回。
「咳咳,來大外甥,我們先把名報了。」
「那我試試吧」
「想到啥說啥,胡黃常蟒哪個都行。」
「那我說了啊。」
「說吧,別控制。」
「胡一嘴、胡娃兒、黃飛飛、黃推水、常愛吹、常來玩」
離譜!
離大譜!
這哪是報仙名?
完全是把窯子裏邊的花名給報了一遍。
中年女人拿毛筆的手開始顫抖。
沒法寫。
這些名真沒法寫。
如果把陳子凱說的名字寫在堂單上然後掛在牆面,以後老陳家也沒臉可言了,不知道的還以為進了私房窯。
在炕邊的窗台上。
那對仙家老頭老太太一直沒動地方,冷眼旁觀着一切。
笑話還在繼續。
萬般無奈下,中年女人施展備用方案。
「靜下心好好想想,你們胡家教主就要報名了,給你點提示,胡後邊帶個龍字。」
「胡啥龍啊?」
「想想世界上什麼最大。」
「天唄,是叫胡天龍?」
「這就對咯,來,說第二個,有個黃家仙可着急了,知道要立堂口後一路跑過來的。」
「黃跑跑?」
「也行吧你家老碑王的真身也到了,趕緊趁着熱乎勁說是叫陳什麼。」
「真身?那就叫陳真吧。」
陳子凱一副很痛苦快結束吧的表情,旁邊的陳夫人倒截然相反,一臉寫着高興自豪。
但要說難受,老陳家最難受的就是陳振年。
這老哥能白手起家做到奉省政務處參事又豈是酒囊飯袋?況且眼前的情況再明顯不過。
自己兒子所謂的報仙名沒有一個是主動報的,全都是在姓江那娘們的刻意引導下說出來的。
聽聽那幾個名!
一個比一個離譜!
還跑跑,哪地方的老仙得到後起這麼個寒顫名?
說是黃家仙,不知道的還以為拉黃包車的。
難道所謂的寫堂單報仙名就是這種讓人笑掉大牙的場面?也太草率了吧!
陳振年看向快笑抽了的趙三元和努力憋笑的康木昂後,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我的陳參事,陳大哥,你能不能跟我們說說咋認識的這位大姨啊?不是祖墳爆炸的好運氣根本遇不到!」
沒有介意趙三元話中過於明顯的調侃,陳振年無奈嘆了口氣,「我本身並未接觸這一類.高人,向來只是心存敬畏罷了,但我夫人她特別虔誠,尤其是對頂香啊大仙啊這些人很佩服,所以沒事就喜歡到處拜訪此類人,再加上我夫人以前生活在赤峰,所以結識了這位高人。」
「她名字叫啥我不知道,人送外號的江妙師,據說在熱河那裏有一定的名氣,我夫人遇到什麼事後總去赤峰找她,而且還介紹去不少朋友,久而久之江妙師的名氣也越來越大了.三元老弟啊你看在老李的份上給哥哥交個實底,江妙師她到底行不行?」
話里留了一分顏面。
不是留給她江妙師的,而是陳振年留給自己的。
若非是自己媳婦兒找來的人,陳振年就差跳腳罵娘了。
「她以前行不行我不知道,反正現在肯定不行。」趙三元實話實說,直言道:「你也看到了,從開始的跳大神開始就沒啥用,現在寫的堂單完全是為了寫而寫,我暫時懶得去查你兒子到底有多少仙緣,但能確定的是說出來的名都稀碎,沒一個有用的。」
尋常老百姓面對某些所謂大仙時,幾乎都無法分辨說的話或辦的事到底是對是錯,是真是假。
最簡單的例子就在眼前。
仙家想要報名,要麼捆竅上身報,要麼走心通報。
但看陳子凱的狀態,絕對沒被任何仙家捆竅,心通別提了,走的更像是雞通。
碰到心術不正或是不靠譜的師傅,的確會出現這種情況,稀里糊塗的把堂子立了,師傅拿了錢財拍拍屁股走人,即便事後反應過來也沒法秋後算賬。
報官?
咋說?
說花了錢後仙堂沒立明白?
官老爺大嘴巴子抽死你。
報復?
咋報?
是能整死他還是能把錢要回來?
可以說無限接近於死局。
最好的辦法,只有在事前找到靠譜的師傅,否則就按一個小區里恨不得棟棟樓都有所謂大仙的現狀,踩坑幾率無限大。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在陳子凱的吭哧癟肚下,江妙師總算『完成』了那一紙堂單,洋洋灑灑寫了百八十個仙名,不止是胡黃常蟒和外五行,像是什麼道家四御佛家八部眾等應有盡有。
也不知是不是為了湊數,恨不得連蝦兵蟹將都往上寫。
反正從表面上看,三張紅白黃的大堂單看着特有氣派,不知道的還以為把佛道仙幾家的神仙譜抄了一遍。
江妙師微微鬆了口氣,「堂單已寫好,我看這屋子裏靠西面的牆不錯,就供在這吧,香爐火燭貢品等物明天要準備好,後天卯時兩刻開始作法。」
「放心吧大師,東西我早就備好了,今晚您就跟我住一屋,挺長時間沒見了必須好好嘮一嘮。」陳夫人笑意盎然,拉着江妙師的手又問道:「我準備了二十幾尊神像,不知道適不適合,要不您給上上眼?」
一般香堂上都會供奉或多或少的神像,主要看家庭條件,條件差的只供堂單也沒什麼毛病,前提是堂單要靠譜。
倘若哪個沙雕指着自家堂口眾多神像,跟你說供奉越多神像就一定會更厲害,這邊建議你直接一口老痰吐他臉上,不濃都是對他裝逼的不尊敬。
江妙師擺了擺手,「沒關係,等明天作法時直接將神像開光即可。」
現在她只想趕緊找個地方好好休息,更確切的說,她不想與廳堂里那個穿花布丁小褂的青年共處一室,個人覺得如芒在背之外,打心通的仙家也暗示她離那小子越遠越好。
「咳咳咳——」
被瓜子嗆住嗓子的趙三元連連捶打胸口。
憋不住,真的憋不住啊!
實在是這位江大師太踏馬神了!
但這次陳夫人再也忍不住,她徹底爆發怒目而視。
「笑笑笑!咋不笑死你?忍你很久了知不知道,若非看在李冬至的面子上,早就將你亂棍轟出去,也不看看自己啥德行,趕緊滾!弄髒了我家的極品紫檀木椅你配得起?」
這話一出口,氣氛頓時降到了冰點。
陳夫人並未看到江妙師急迫的臉色,可她想要阻攔已經來不及,只能硬着頭皮裝小透明。
家主陳振年趕緊轉頭去看好友李冬至,果不其然,老李面色鐵青,連一直笑容和善的康木昂都板着臉。
「呵,陳兄果然家大業大,連把椅子都價值連城,我李家雖然比不得你們但也不是窮叫花子,我的兄弟更不是,來,你們出個價,從我兄弟進府開始走過的每一塊轉,摸過的每一樣東西我全都出雙倍價錢買下來。」
「老李你千萬別介意,你嫂子她就是那樣的臭脾氣,你——」
李冬至拍開陳振年伸過來的手掌,冷笑道:「以往脾氣對我臭就罷了,我老李都不放在心上,但誰侮辱我兄弟,他娘的就別怪我翻臉,一萬銀元的聯票夠不夠?大帥昨天剛賞我的!」
砰的一聲,老李將一張聯票拍在桌案上。
陳振年哪敢收?
這可是大帥賞給李冬至的,誇張點,就這張聯票的印章和署名,一萬塊都能當兩萬塊花。
正當陳振年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趙三元臉色如常的站起身來,「陳參事,你請我們進府是給我們面子,我們願意進府是給你面子,可不要理解錯了。」
隨即拍了拍老李的肩膀,「走吧,聽說奉天中街的糖葫蘆特好吃,咱去嘗嘗。」
康木昂和李冬至緊隨其後,連看都不看陳家人一眼。
身後時不時傳來陳振年的埋怨和他老婆的尖酸刻薄。
「三元啊,我還以為你能掀桌子呢,幾個月不見成熟不少啊?」李冬至擠眉弄眼。
「有啥可掀的,也不能白嗑他家二斤瓜子啊,看在你的面子上被說兩句無關痛癢。」趙三元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而且好言難勸該死的鬼,陳家人是自己找死,跟咱們有啥關係?」
當幾人跨出陳府大門的門檻後。
之前坐在窗台上的那對老頭老太太的笑容更加狠毒。
可能要住院,先跟兄弟萌打聲招呼吧,不住最好,住了的話希望多多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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